《[旋风少女]黄粱》林之书

29、二九章 小枣粽子

　　训练营每天上午的内容是宗师讲课，开营典礼之后，第一位讲课的就是金一山大师。
　　上台之后他沉默片刻，在台下整整齐齐盘腿而坐的队员中，找到中国的岸阳队，然后找到了队伍里的戚百草。
　　百草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与他对视。
　　很短暂的对视之后，金一山大师开始讲课。
　　整个上午他都没有提过曲向南的名字，也没有提起十七年前那届世锦赛。
　　金一山讲课的声音如同雷霆翻滚在山谷，仿佛憋着巨大的火气，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不断落到百草身上，饱含凌厉和威慑，一个上午下来，百草的后背几乎汗透了，她始终挺直脊背端坐着，每一次都坚定地与金一山大师对视。
　　当授课结束，金一山大师拂袖而去，百草的身体已经僵硬成石头雕像。
　　若白把水递给百草。
　　百草和若白的水壶里都一样，是早晨新煮好的梨子水，百草默默地接过来，拧开水壶。
　　若白淡淡地开口：“如果金敏珠不代替金一山大师应战，你还会挑战金一山大师吗？”
　　百草咽下口中的水，沉甸甸地回答：“我会。”
　　但她很清楚，就算金一山大师答应那种自降身份的比赛，她也不可能获胜，更不可能借此为师父洗清污名。
　　若白凝视着她：“就算赢了金敏珠，你能证明什么？他们比的并不是教徒弟的本事。”
　　“我知道，”百草拗执地看着他，“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
　　若白沉默片刻，问：“下午的团队赛，你有想挑战的对手吗？”
　　今天岸阳队获得挑战权，百草想了想，摇摇头。
　　训练营的目的是让学员受到宗师指点、和各国选手交流，课百草都已经听过，与各国选手交流经验百草还更加丰富。
　　她参加过日本国际邀请赛，英国元武道大奖赛，还有在美国举办的欧锦赛，每一次都让国旗升起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训练营里有一些让晓萤惊叹的名字，在那个梦里都已经是百草的手下败将。
　　如今还没发生的事情，百草不想作为自己的功绩，所以没怎么提起。
　　若白沉声说：“如果我已经决定挑战昌海道馆，你想提前和金敏珠交手吗？”
　　百草有些惊讶，随后又觉得理所当然，梦里初原师兄提出挑战昌海道馆，是为了给她和金敏珠公平交手的机会，也为了让她不被迫答应退出元武道的赌注，但哪怕不涉及她，岸阳队自然有岸阳队的骄傲，既然来了训练营，就要挑战最强的团队，哪怕输了，也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百草说：“我听师兄的。”
　　她和金敏珠在选拔赛交手已经不可避免，这一场团队赛进不进行没有区别，如果师兄认为她需要更多锻炼，她就上，如果师兄认为她应该保留实力直到选拔赛，她就不上。
　　若白沉默地上下打量百草，然后伸手拉起她：“先去换衣服，小心着凉。”

　　午饭后，大家汇聚在初原的房间里，讨论下午的团队赛，几乎全票通过挑战昌海道馆。人家都认为，怎么也不能比越南队没勇气。
　　初原与若白商量片刻后，宣布出战名单，男子队是申波、亦枫和若白，女子队是林凤和百草。
　　晓萤叫好，兴奋地对百草说：“这下不用等到选拔赛，你和金敏珠就可以提前交手了。”
　　虽然金敏珠很嚣张，但她毕竟年纪还小，百草以巨大的优势打败婷宜后，队内都已经公认了她的实力，根本没有人担心比赛结果。
　　晓萤坐在百草旁边，上午也被金一山的威压折腾得够呛，认为金一山是在给女儿报仇，为此愤愤不平，摩拳擦掌地鼓动百草，让她给金敏珠好看。
　　百草微微摇头，梦里她和金敏珠交手，没有刻意羞辱的意思，可克制不住三连踢的力量，把金敏珠踢下台。
　　后来她和婷宜交手，仍旧没有长进，克制不住把婷宜踢成重伤。
　　昨天她看了金敏珠的团队赛和选拔赛，大致能判断出金敏珠的实力，和金敏珠交手，她应该能控制自己的力量。
　　但如果和跟自己水平相当的对手交手，她恐怕还是控制不住。
　　百草看向若白，师兄说过，他会教导她怎么收力，是什么时候呢，师兄觉得她现在的力量还不够吗？

　　若白在房间另一头盘膝而坐，神情淡然。
　　昨天讨论选拔赛的时候，百草就猜到若白会参加团队赛，既然他现在没有发病，初原也不会阻拦他。
　　百草并不担心这一场比赛，她知道若白师兄会赢，而且会赢得很漂亮，就算病况是潜伏在他身上的一个危险的炸弹，也不至于一场比赛都不能去打。
　　百草忧虑的是更久远的未来。
　　她不知道若白师兄还会不会因为生病而退役。
　　那个时候，她对师兄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师兄也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只对她说，他已经不感兴趣了，就算再努力，他也无法打败那些天才，所以他放弃了。
　　若白师兄的退役，让她彻底地迷茫起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再练下去，以至于脱口而出，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放弃。
　　就是那一次，师兄对她说，她是他的成果，是他全部的希望。
　　现在百草已经知道若白无从选择，但那时候的迷茫和痛苦她无法忘记。
　　她始终没有明白过，天分到底是什么？到底有多重要？
　　若白师兄曾经说过，元武道是属于天才的运动。
　　好像真的是这样，初原师兄隐退了，廷皓前辈横空出世，廷皓前辈离开了，闵胜浩前辈大放光彩，他们都是公认的天才。
　　从前百草一直都不喜欢若白师兄这种思想，因为初原师兄也说过：
　　——人们常常喜欢把比赛胜利者叫做天才，认为他们很有天赋。
　　——如果有一天，你能够战胜所有的对手，成为最强的人，到时人们或许认为，你的天赋才是最出色的。
　　她没有金敏珠那样的天生神力，但她从小在师父的要求下苦练基本功，再加上若白师兄反复教导的合理分配体力，使得她在赛场上的耐力比金敏珠还强。
　　她没有婷宜那样感受对手意图的身体直觉，但她就着一本旧书上语焉不详的笔记，苦练起势，每当眼前的路走到头，她茫然无措时，若白师兄就会指给她一条新的路，她终究是练成了。
　　百草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天分，她的成就都是来自她的刻苦练习，可是若白师兄放弃元武道的时候，告诉她：
　　——你的身体素质，你的腾空、你的旋转、你的判断力、你的直觉，全都是你的天分！如果你没有天分，云岳宗师不会收下你。
　　也许她真的很有天赋，就算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练习元武道上，时间也就是那么多，努力终究有限度。可她能够一个接一个地打败对手，能够不断地进步。
　　那么，没有天赋的若白师兄，就不能够走出更远了吗？
　　百草呆呆地想了又想，想了很久，脑中依旧理不清楚。

　　盛夏的山谷中整齐地坐满来自各国的跆拳道训练营营员，高高的赛台上正在进行激烈的比赛，第一场比赛是申波对昌海道馆的韩东健。
　　百草的目光投注在高台交错的身影上，注意力却无法集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场团队赛，会是申波、林凤败，亦枫师兄、若白师兄和她胜。
　　若白师兄擅长防守，但是当时高烧，体力不支，所以初原师兄给他制定了先强攻得分，然后防守保持的战术，不知道这次若白师兄会采取什么打法。
　　眼前突然一暗，百草抬起头，一个梳着单马尾的高挑女孩站在她面前，面容清秀宁静，却有令人移不开眼睛的光芒。
　　百草怔住，恩秀俯身伸手捏了下百草的面颊，轻笑说：“你好，可爱的泰迪熊百草，又见面了。”
　　百草连忙站起来，讶然地说：“恩秀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看你比赛啊。”恩秀笑容可亲，像一溪清水，“来看你有多强。”
　　百草凝视着恩秀，觉得恩秀前辈想说的是，想看看她从云岳宗师的笔记中学到了什么。
　　百草身边的队员们已经被百草的称呼惊住，训练营开始以来，李恩秀一直是大家话题的重点之一，但始终没人见到她，有人说她出国比赛去了，有人说她在闭关训练，有人说她在国技院同大师们在交流。
　　而今天，恩秀就这么突兀又自然地穿着昌海道馆的道服，出现在岸阳队，竟然还看起来和百草很熟悉。
　　初原走过来，微笑着说：“恩秀，原来你已经和百草见过了。”
　　若白也站起来，向她点头致意：“恩秀前辈。”
　　恩秀转头，先笑着对若白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初原身边，轻快地说：“是呀，都被你说中了。”
　　百草想到那天恩秀的话，脸微微一热。
　　昌海道馆的弟子们在赛台另一边，看到恩秀的身影，除了正在比赛的韩东健，其他弟子整整齐齐地走过来，为首的正是闵胜浩和金敏珠。
　　百草突然说：“恩秀前辈，你想让金敏珠替你看吗？”
　　恩秀眼睛忽然一亮，笑得很欢快：“你想和我交手！”
　　晓萤在旁边发出倒抽气的声音，一把抓住百草的手臂，而百草看向若白，若白面容严肃，对她点了点头。
　　百草重新看向恩秀，认真地说：“我想和恩秀前辈交手！”
　　她的时间不多，如果她不主动提出，这次韩国训练营，可能根本没有和恩秀前辈交手的机会，也就无从完成沈柠教练提出的条件。
　　梦中站在这里的她，还远远不是恩秀前辈的对手，但现在站在这里的她，至少已经可以向恩秀前辈提出挑战。
　　恩秀眼睛愈发明亮：“我听说你打败了婷宜，”她的语气有些兴奋，“好啊！”
　　昌海道馆的弟子们已经走到恩秀身后，恭敬地向恩秀行礼：“恩秀师姐！”
　　他们的声音又整齐又响亮，各国队员已经把目光都投过来，就算不懂韩语的人，也可以听懂“恩秀”这个名字，无数窃窃私语响起，赛台上激烈的比赛都受到冷落。
　　“姐姐！”金敏珠第一个奔过来，拉住恩秀的手，充满敌意地看向百草，“你为什么要过来跟她说话？你干嘛对她笑！”
　　“不许这样对恩秀师姐说话！”闵胜浩沉着脸就要打金敏珠后脑一掌，被恩秀伸手拦下。
　　“敏珠呀，”恩秀转过脸，对金敏珠说，“今天你这场比赛让给我好不好？”
　　金敏珠急忙说：“不用姐姐你替我教训她，我自己就可以！”
　　恩秀微微一笑：“不是的，是作为对手，我想和她交流一下。”
　　百草连忙用韩语说：“是我想挑战恩秀前辈。”
　　金敏珠愣了几秒，然后脸部霍然涨红，怒火狂燃地咆哮：“戚百草！你竟然敢看不起我！”
　　她已经不勉强自己跟百草说中文，直接用韩语怒吼，张牙舞爪地就想对百草冲过来，闵胜浩一扇子把她打回去，恭恭敬敬地对恩秀说：“恩秀师姐，我这就去改名单。”
　　百草对金敏珠说：“既然打了赌，我们的交手还是留到选拔赛吧。”
　　金敏珠咬牙切齿地怒瞪着百草：“跟恩秀姐交手，你别想打到第二局！”
　　元武道比赛，当比分差距过大，落后方明显无法追回时，裁判有权宣布领先方获胜，无须打满三局。
　　百草越过她直接向恩秀挑战，让金敏珠深深感到被蔑视的耻辱，气得面红耳赤、濒临崩溃：“然后我会再打败你一次！我会让你输的很难看！让你想到元武道就害怕、再也不敢碰元武道！”
　　“或许会有人让我输得很惨，”百草平静地看着她，声音低沉，“但无论多惨，我都不会害怕元武道、放弃元武道。”

　　恩秀会上台比赛的消息很快流传开，山谷里一阵哗然，许许多多的目光投向百草，看这个女孩子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够让少女宗师另眼相待。
　　晓萤也仿佛不认识一样盯着百草，那是少女宗师李恩秀！百草居然这样当面挑战她，对方居然就这样答应了！
　　百草仿佛看不到那些目光，坐在若白身边，时不时跟他低声讨论什么。
　　晓萤心痒难耐，既想冲上去逼问百草是怎么认识李恩秀，又担心影响她呆会儿的对战，痛苦得揪住地上的小草，扭断了一根又一根。
　　其实若白和百草只是在谈眼前的比赛，若白注意到开场时百草的心不在焉，大概联想到她的期末考试，于是叫她过来，让她分析给他听。
　　百草果然能够专注于比赛，对于同一场比赛，用不同的眼光，能够看到更多的东西。
　　林凤的比赛百草没看过，男选手的两场比赛都与百草记忆中如出一辙，眼看亦枫就要取胜，若白问：“你知道一会儿该如何同李恩秀交手吗？”
　　百草咬了咬嘴唇：“我想，我知道。”刚到韩国的那天，若白师兄就已经根据她对恩秀前辈的了解，为她分析了很多。
　　若白说：“好。”

　　赛台中央，恩秀同百草相视而站。
　　恩秀正色看着百草，眼中有一抹兴奋，将她清秀的面容点亮起来，如同山间闪着波光的溪水，灵动逼人。
　　百草的手心微微出汗，她往台下看了一眼，目光中映入那个永远冷静笔直，如同松柏一般支撑着她的身影。
　　百草心绪沉静下来，呼吸节奏不知不觉跟着变化。
　　裁判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女孩子清脆的喝声间，只见台上两个雪白的身影交错，仿佛一眨眼，百草和恩秀就换了个位置，即使台下的学员们紧紧盯住，也没有看出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回合。
　　晓萤张大嘴巴：“好快！”恩秀就算了，可是，“百草的速度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其他队员也又震惊又困惑，连初原都露出惊容，他们已经知道百草很强，能够打得婷宜毫无还手之力，可没想到能够这么强，看起来似乎和恩秀势均力敌！
　　下面两句话的时间，台上百草和恩秀已经又交了几次手，速度太快，比分没有变化，要不是偶尔传来撞击声，根本看不出来她们攻击到对方没有。
　　亦枫收起震惊，重新变得懒散，打了个哈欠，说：“问若白。”
　　大家幡然醒悟，百草的训练是若白一手负责的，百草的实力，也只有若白清楚，纷纷看向他。
　　若白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讨论，面色肃冷，专注地看着台上。
　　百草和恩秀保持着这样高速的交手，没几个人看得清她们的动作，台上身影快得如同清风掠过，气势却凛冽如刀，停步的间隙，观战的学员们才深吸一口气，好像一直被台上的节奏控制着、压迫着，每一次无法看清的攻击都是冲着自己而来，直到被另一个人化解或格挡，才能如同大梦初醒，浑身冷汗。
　　第一局结束，比分是零比零。

作者有话说

　　百草参加过美国的比赛，但赛事的具体名称没有说，欧锦赛是我胡诌的。她就是在美国芝加哥路遇流氓伤了腿。
原著里百草和金敏珠在选拔赛决赛上的交手就是一方得分即立刻结束比赛的突然死亡法。
本来这章打算写团队赛然后若白发病，百草胜金敏珠已经没有悬念了，若白本来就赢了，比赛我也不擅长，所以重点应该在发病。
结果我今天动笔的时候突然脑洞大开想写百草挑战恩秀。剧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因为临时改情节，写的还是我最不擅长的比赛，导致我又把时间全花在卡文上，电视剧最后四集到现在还没看呢，拜托大家都不要剧透结局给我。
这篇文是直接从三年后开始，加上百草以前一直喜欢初原，所以重温原著我把第一本跳过了，直接从第二本开始翻，这两天才翻了一下前面，百草刚想练起势的时候，琢磨晓莹的动作，老是挨踢，晓萤不知道她在干嘛都不敢出脚了，若白一下子就看出她在干什么，让晓萤把所有腿法都演练一遍。
百草一直盯着晓萤的腿，若白就言简意赅地说不要看腿，看肩膀。
百草在晓萤身上练成了，若白就开始给她换搭档，让她去总结规律。
原来真的是从百草进松柏开始，若白就一声不吭把什么都做到位了。
若白一直这样子关照百草，百草很多时候不知道，可是她有那种感觉，所以她越来越依赖若白，越来越依赖若白，最后若白退役的时候，原著写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练下去了。
她师父可还在等着她成为光芒万丈的跆拳道选手呢，那就是她练跆拳道的原因啊，为了要让师父开心啊，结果若白退了，她就找不到路了。
当时若白说要她为他比赛、去拿冠军，其实是给了她一个继续的理由。
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若白真的手术失败，死了，百草会不会退役？
……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至于百草的天赋嘛，原著里在百草回国后，李云岳特地跑到中国，去找多年没见的老朋友，国家跆拳道协会的会长蒙清池，对他推荐百草，原本蒙清池只喜欢婷宜，就是因为被李云岳推荐了，才开始关注百草，还到日本去看百草比赛。
李云岳的原话是【她的毅力、悟性和灵性是我见过最出色的】，大家懂了吧。
所以在旋风少女里面，只要百草努力到拼天赋的层次，那么她可以完败所有人。
要知道恩秀不仅仅是女子组的第一，原著里她出场的时候，早已经破例参加男子组比赛，成为名副其实的全国冠军。
奥运会上百草把她打败了，此后几年，都【一直稳稳站在那最光芒万丈的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