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相欠》迟生晚

8、八

　　相亲是大龄女青年必修课程，化了个底妆描了描眉毛就出门，李佳佳皱着眉头说她应该换件衣服。
　　“你不是明天要上庭吗？”
　　“是呀，所以你看，我今天去美容院做脸。”李佳佳眼看着杜晚要把脚往平底鞋里塞，瞬间就扭曲了，“你敢不敢穿个有跟儿的？”
　　“为什么？”杜晚疑惑地回头，扎在脑后的马尾被李佳佳硬生生拽了下来，疼得她皱眉。
　　“麻烦你有一点女性的柔和。”
　　杜晚失笑：“我本来就是女人。”
　　“不，杜晚，你对自己是女人这件事的认知，停留在不能进男厕所的程度。”
　　李佳佳偏头看着她，好看的杏眼带着一点点烟水气。
　　“我进过男厕所，你忘了？”
　　“……高中当风纪委员查抽烟不算。”
　　杜晚的头发被李佳佳巴拉巴拉着顺了，披在肩膀上。她本来不是骨架子小的人，只是因为瘦不显，头发批下来，倒是比平时温和许多。
　　“男人不喜欢会死撑的女人，也讨厌寸步不让的女人，更讨厌会不知不觉嘲笑他们无能的女人，你都占全了，外貌上又不可爱，柔弱又谈不上，更糟糕的是，棱角凌厉，你这样去相亲，十个有九个觉得高攀不起。”
　　“人家是娶老婆，又不是娶教导主任、规范守则，你总是不会低头的样子，谁受得了。”
　　李佳佳教育她，要温柔一点。
　　“我没学会。”
　　她从来也没被人教过女人要做什么，在过于优秀的求学生涯当中始终处于绝对领先地位，也从来没有感觉到男女的异同。
　　杜晚处于一个“不需要男人”的状态。
　　她太独立，习惯于一个人，讨厌黏腻，凡事干脆利落，一如本人样貌。
　　李佳佳无话可说，拍了拍她肩膀：“那你为什么让陆谌粘着？”
　　“我没有让他粘着。”杜晚最后还是换了双不太高跟的鞋子，据说这样走路比较女人一点，“是你们误会了。”
　　李佳佳抱着双臂在胸前，很想问一句，那么唐律呢。
　　也是他们误会了吗？
　　老死不相往来还是明知道两不相干却往死里纠缠，脱不开关系又保持着距离，明明是相爱却硬生生自己斩断了，当初的杜晚，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她不能问。
　　她看着老友出门，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挽起来，几根散乱的发丝落在细长的脖子上，让人想要伸手拂去。

　　这个城市想要找一个跟唐氏没关系的地方，还真是很难。
　　杜晚抿着唇站在约好的饭店面前，出了名的情侣约会好去处，环境清幽，气氛又好，灯光尤其出色，不漂亮的人在里头都能照出光彩来。
　　肖赫远一下子就认出了杜晚——他来之前，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听说母上给介绍了这位，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
　　“我的天，肖赫远，你要是能跟她成了，起码儿子的智商是不用担心的。”
　　“怎么说？”
　　“那可是我们J市的杜晚。”
　　J市的杜晚——肖赫远在心中掂量了下这个称呼的分量，他出国早，回国晚，没赶上杜晚最风光的高中年代，但听这么一说，也就想起来自己年少无知时候做过的事情，自嘲一笑。
　　“怎么碰上这样一个学霸呢？”
　　“学霸又怎么样，女人太强了就容易剩下，再说学得好也不如嫁得好，她不是到现在都还没嫁出去吗？”
　　肖赫远就决定来了，他本来想推掉。来了，一眼就认出了杜晚，人群里扬着头看饭店名字，简单的白衬衫，头发盘在脑后，一身的疏离。
　　“杜小姐？”
　　他满意地看她略略意外地看向他，然后一瞬间就了然的表情。
　　“你好，肖先生。”
　　肖赫远做了个“请”的手势，偕着杜晚往餐厅里走。他留学时习惯了国外那套绅士派头，伸手替杜晚推开门，杜晚偏头看了看他。
　　“怎么？”
　　“没什么。”杜晚轻轻摇头，这些人的习惯是天生的，不用刻意为之。
　　“其实我们应该认识。”肖赫远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她略略有些惊讶的样子，那个样子的杜晚看起来有别样的生动。他有点咬牙切齿地说，不过估计只是我认识你。
　　“嗯？”
　　“你那时候都在第一排领奖。”而他在最后一排蹭纪念奖。
　　杜晚笑起来：“我其实不喜欢领奖。总是要化妆，头发抓在脑袋后面，扎得特别紧。”
　　紧得她连眼睛都合不上似的。
　　后来她就习惯了扎马尾。
　　再后来，郭少杰哑着嗓子把她从医院带回家，她仍旧扎着马尾，站在手术室门口看着唐律的侧脸，跟郭少杰说，真是不容易。
　　肖赫远挑了挑眉毛：“披着头发好看。”
　　“谢谢。”杜晚忽然的，顿住了脚步。她仔细地打量着肖赫远，然后，放开了眉头。
　　“肖先生，我是不是回过你的信？”
　　肖赫远望了望大厅的灯光，真是好记性。

　　“杜晚今天相亲呢。”
　　李佳佳翘着二郎腿，拿葡萄往嘴里塞。许昌看不得她这痞子样，要拿手机给她拍下来放朋友圈去，被李大美人一句话震在原地。
　　“我记得她有年头没干过这回事儿了……”
　　许昌算了算，有三四年。郭大少偶尔还去给李佳佳扮演霸道总裁前男友的角色，到杜晚这里，只要安静地看杜晚如何气定神闲让对面对自己毫无兴趣就行了。
　　想看杜晚的笑话真是很难。
　　郭少杰最后一个到，来了就往沙发上一摊，一副累死了的表情。
　　“李佳佳，女人真麻烦。”
　　“你去招惹些不麻烦的女人就是了，比如杜晚。”
　　“……那就麻烦大了。怎么样，明天的官司？”
　　“唐律是第一被告，会出庭。对面还告了他性骚扰……啧啧，真敢说。”李佳佳说的不是什么行业机密，这是圈子里最新的笑话。
　　“这女人也真是没脑子……”
　　“也许人家唐律就喜欢这口呢？”许昌挑了挑眉毛，制止了李佳佳的嘲讽，“打住，我不接受你的嘲笑。”
　　“许昌，你要晓得，有眼光看上杜晚的男人，对于这种层次的女人，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李佳佳说，你没有看见吗，这么些年，有什么女人能近的了唐律的身。
　　沉默了一会儿，郭少杰忽然笑起来：“那也不一定，比如我的眼光，就从一个极端，飞向另外一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