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海边来》南左

13、恨与不恨

　　林艳很瘦小，叶倩也是，不大的病床挤下两个人，还算是可以。
　　县里有超市，乌无很早就留意了，那是私人开的，他买了一床被子，毛巾，还有一些水和食物。
　　这超出z市几倍的价钱，让他心里暗骂奸商。

　　带回去收拾好，临出门时，乌无叮嘱道，
　　“等我出去后，别忘了锁门，无论什么人敲，都别开，有事打电话。**********。”
　　后面报了一个数，又不放心地试了试门锁，
　　“我走了！”
　　对她笑了笑，叶倩却是上前抱住了他，头抵在胸前，脸颊贴着衣服，发出弱弱的鼻音。
　　“嗯”
　　“我明天会过来，带你妈妈去更好的医院看看。”
　　到现在也快两天了，林艳的视力丝毫没有好转，浑浊的眼球，苍老的脸，让她看起来比自己的母亲还要年老，乌无比叶倩大，双方的母亲也同样。

　　赶到另一个城市，天黑了一大半，满街的霓虹，他在窗前眺望。
　　临近半夜，待他联系好了明天的车，才要沉沉睡去，母上来了电话，手机疯狂振动，深怕他不知道。
　　头发还微微湿，是刚洗过澡，桌前一半的面汤，还散着温度，辛辣的口味，是这里特色，乌无却不喜欢，他喜欢清清淡淡的，如他的人生，半辈子的循规遵矩。
　　不喜欢惊涛万丈，不喜欢生死搏命，平平淡淡，也是福分。

　　手机贴在耳旁，有些凉，和他的内心火热的反差，
　　“怎么样了？”
　　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带着特殊的记忆，他想到了下午母女想抱的场景，变得格外思念。

　　乌无便简短地倾述一下，那头的母上很敏感地抓住了其中的一个词，
　　“女的？”
　　“男的！男的！”
　　“用不着骗我！说说吧，哪家的姑娘。”知子莫若母，乌无方才有些温柔地提到了“她”，对方立刻就猜到了。
　　“她叫叶倩，是z市电视台的。”
　　“很红的那个？”
　　叶倩在z省也很有名，所以能一下子就想到了。
　　“对！”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乌无心一紧，

　　“你可以帮她，可以跟她做朋友，但只能是朋友！”顿时语气犀利起来，有种无从辩驳的感觉。
　　“为什么？”
　　“你守不住！”
　　是啊，她那么美。而现在的他，只能沉默。
　　“小小，无论未来，或是现在，你会爱上很多的人，但最后陪你的，只有一个。她不合适，真的不合适。”（小小的乌无的昵称，在家他最小）
　　“妈，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头冷冷一笑，
　　“你跟她认识才几天，见过几次面，你就那么了解她？”
　　对于母上来说，乌无是没有秘密的，即使工作了，也仍是个奶嘴男，大小事情，他都不敢拿主意，习惯交给母亲，但这次，他还是硬了一回。

　　“我信她！”
　　“不后悔？”
　　“绝不！”
　　“嘎啦”那端落了话筒，而后一片滋音。

　　夜很凉，心更冷，他没想到，到最后，最大的障碍却是来自于母亲，他挤在中间左右为难。
　　灯还亮着，乌无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印在墙壁的影子，被拉得斜长。。。。

　　26

　　一大早，他算好时间出发。
　　车里的师傅一路抱怨，路况太差，怕是来去一趟车子都会废了，乌无也只能不停地抱歉。

　　在这满是黄泥的路，在那干燥的天气下，车轮一扎过，合着尾气飘进车窗里，一时间满是风尘。
　　挡风玻璃和车窗早已变成了土黄色，无奈之下只能开动雨刷，抹得一片模糊。就这样顶着不清晰的视野来到了医院。

　　门口，
　　“师傅，洗一下车吧！”
　　右手边是个水井，乌无善意地提醒，
　　“不行啊！打湿了车子开回去的路上，怕是一身黄泥。”
　　“也罢！我马上就下来。”
　　途中打过电话，叶倩已是准备好，只是，那个男人竟也在。乌无看到他时，经不住瞳孔一缩，有些紧张地看了眼叶倩。

　　“他早上来的，也没多久。”
　　如亲密人间的悄悄话，贴着耳旁轻声。
　　“他也去？！”
　　“嗯！”
　　“这不添乱么！”
　　虽然毕竟是她“父亲”但乌无还是不高兴，
　　“车位子不够，伯父你还是回家去吧！有事情会回来跟你说的。”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他原来就不打算跟他客气，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对方意料之外地没有坚持。

　　可那也仅不过是从另一间辗转到另一间而已，还是同样的气味，同样的人。

　　冰冷的屋外，雪白的墙，来往的人，卷起刺鼻的气息，耳畔还有里面机器转动的声音。
　　叶倩手撰着衣角，很紧。手心却冰凉。乌无起身给她续了一杯热水，她也不喝，一直静静地等到医生出来，水早已是没了温度。
　　“谁是林艳的家属？”
　　一身像雪一样的白大褂，美丽，却是没有暖意，如说话的声音，同样冰凉。
　　“我是！”
　　该来的总会来，幸好，还有乌无陪着她。叶倩想，
　　人生就是这样，越想的，越得不到，越害怕的，却都会寻来。
　　如果没有了念头，是不是就不会失望，也就没痛苦？但这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做不到吧。

　　她突然觉得全身好冷，恒温28度的室内也抵不过医生口中的冰凉，在不知不觉间，脸上湿漉漉一片，才明白早已是落泪了。
　　大脑浑浊一片，消化不了专业的词汇，她不懂，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好好陪陪她。”多年的虐待，早已是浑身损伤，大脑最为严重，视力减弱只是其中的一步，而后，还很痛苦。

　　“怎么办。”
　　连门把都扭不开，一出来就贴墙而坐。乌无也不知如何安慰。
　　林艳脑里的血块，就像不定时的炸弹，指不定哪一天就。。。。可又偏偏不好取出来，结在最关键的地方，即使动手术，谁也没底。他不知道，这一刻，她是不是在恨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