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雪》拾童

14、第十四章

　　炎桦眼里的怒火不言而喻，最终化作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在我的脸上。
　　他说：“你活该失去他。”
　　我没有抚摸火辣辣刺痛的脸，倔强的冷笑依然没有退却：“即使是一辈子失去他，你也别想我多看你一眼。炎桦你记清楚，我对你所有的一切，无论好坏，只是为了利用你。”
　　另一边脸又挨上一个更重的耳光，他说：“休想逼我杀了你。”
　　“你不忍心，迟早要死在我的手上。”
　　他转过身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大哥，你就是这么的不想见到我？你一点也不怕我伤心，难过？你稍微有一点点惦记我们之前的感情吗？我记得你是最疼我的，我记得的。”
　　其实我经常反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眼前的改变不能归结于对虞明的感情，得不到而怀恨他人。
　　但是只要想起他，别的对我都不重要。
　　我说：“他的重要早就超出了我想象的范围，我不能改变。”
　　炎桦坚定的说：“你会改变的。以后你会发现，我比他更加优秀，比他能做的事情更多。”
　　那个时候，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深爱与优秀无关，更谈不上容貌。
　　“滚出去。”我转身无情的说。
　　他端起桌上还带着余温的药递到我唇边：“大哥，我错了。以后不惹你生气了，你把药喝了好不好。”
　　我翻手就把药碗打碎在地上，汤药全洒在地上，药香味更加浓烈。
　　炎桦早有准备，吩咐人重新端上一碗，站在一边说：“你可以不和我说话，但是不要折磨自己。你的嗓子……”
　　他似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我出去，你一定要喝药。”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丝滑轻柔的薄被覆盖下，身体的温度渐渐升高。这几年有过自抚，很久才有那么一次。我放任自己喘息，身体大幅度摩擦。沙哑的呻吟中，我断断续续的叫出几个字：“明哥哥。”

　　翌日阳光笼罩皇城，炎旭阳气色好了很多，披着褐色的貂皮在几位重臣的搀扶下走出寝宫。
　　我远远的站在白玉桥最高的地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
　　炎旭阳的视线在我身上停顿很久，久到所有人都看向我。
　　他们很有默契，都改口叫大殿下。
　　我走过去扶住他的左臂，让他把重量压在我身上。
　　“炎柏，又瘦了好多。”炎旭阳很少说怜惜的话，短短几个字让我委屈又愧疚，好久不答话。
　　太尉弓着脊背，眉梢带着笑容说：“殿下一直在外奔波，多为国事操劳，实在不易。”
　　炎旭阳不置一词，淡笑着望向丞相。
　　丞相毕恭毕敬的鞠躬，不发一言。
　　众人散尽之后，炎旭阳长叹一声：“这么多年，大家已经解朕的脾性，只可惜不能了解炎柏。”
　　我说：“炎柏肤浅。”
　　炎旭阳点点头：“有些地方的确肤浅，见识太短。不过……”
　　“请父亲明讲。”
　　“既然是父亲，不可以向对丝愿一样对我？”
　　我差点脱口而出问询虞明的下落，一想起丝愿的警告，我立即改口：“我已经做好准备，你的身体好转之后立即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他几乎没带任何疑问的说：“你会回来的。”
　　我未置肯否，抬头巡视金碧辉煌的宫殿。
　　他说：“早年给你的玉佩还在吧？”
　　我拿出贴身的玉佩，递给他：“我不需要这个。”
　　炎旭阳没有接：“这是朕赐给你的，即便你不是太子，也要收好。这是你一辈子的礼物，希望能庇佑你。”

　　谷雨前后，天气格外反常。冷风席卷皇城的时候，御用寝殿外面依次跪满大大小小的官员。
　　炎旭阳的贴身总管俯身听他耳语，找来一个蒲团放在我的膝下。不同的待遇，众多人立即用眼神交换着心思，场面更加变得凝重。
　　在炎旭阳的要求下，最终回寝宫各自待命。
　　阳苏用慢火煨好小甜粥，缓缓用瓷勺搅拌。
　　我没有心情，用勺子搅了搅就推开。
　　宫女在门外报：“殿下，金公子求见。”
　　我挥手：“谁都不见。”
　　“殿下，他让奴婢务必带一句话给您。”
　　“不必……”话生生的被我卡在喉间。
　　她的话同时响起：“虞公子在钦罗……”
　　我猛然大开的门让宫女惊慌失措，像我一样愣愣的。
　　阳苏拦在我前面，不让半步：“我不许你去，不许你往虞贵妃挖的陷阱里面跳。”
　　“不会的。只有虞明知道钦罗，只要有他和我知道。”我激动的不能自已，欣喜的握住阳苏的手臂。
　　阳苏丝毫不退却：“我不管别人用什么办法知道的，总之你不能去。”
　　我甩开她的禁制，狂奔出城。
　　城门黑森森的恐怖，不明的烟雾覆盖住无边的黑洞，像一个沉寂已久的古堡，更像是预示着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我紧紧的捏住缰绳，朝炎旭阳寝宫的方向狠狠的往上一眼，调转马头留下一串串清脆响亮的马蹄声。
　　路途中，我拼命的进食，水袋里一直保持着鼓囊囊的状态。整个人保持着警惕，晚上也把小鱼握在被窝里。在到达钦罗的最后一次投宿，我把自己洗的光鲜整洁，大半夜对着镜子笑一笑，又惆怅的皱眉。换上了白色的袍子，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躺在床上也没有脱下。
　　真的……好紧张。我又爬起来照镜子。
　　再也不能接受这仅仅是一个假象，一个泡影一样的希望。手指头滑过脸颊，描出面部的轮廓，面具的遮掩下，原本的五官比以前还要纤柔，皮肤白皙却不带润色。滑到脖子上，暖暖的体温中有筋脉跳动的突突触觉，真实的，自己的生命就在指尖。
　　绝对不能接受没有虞明的生活，我非找到他不可。手下一用力，指甲在脖子上划了一道红痕。
　　浅浅睡上半个时辰，我走上最后一段路。
　　百步石梯下面，小和尚在沾满露水的野草上打滚，几个师兄弟在旁边追赶。
　　我无暇注意身边的事物，紧张又焦虑的敲击寺门口的铁环。心咚咚的跳，就像长在喉咙里面一样。
　　老方丈说：“虞公子两日之前刚走，让老衲转告炎公子，琴花台想见。”
　　琴花台是虞明府中心的一个兰亭，也是他经常提及的地方。他和我讲过，兰亭里面布满白幔，风一吹飞飞扬扬，夜晚点亮烛光，会格外的思念。
　　双手合十，我虔诚的对方丈行礼。
　　简短的整理失落，我加快脚步下石梯。
　　我不想等到琴花台，我希望在路上就能见到他。
　　一匹精壮的马在路途上跑的疲惫不堪，鼻尖呼出湿哒哒的气体。
　　我抚摸他头上油亮的鬃毛，小声说：“青青，你听话，快点跑。”
　　青青通人性，迈开有力的蹄子在坎坷的路上奔跑。路似乎永远都走不完，分明是没有停住脚步，甚至是狂奔。我仅仅抓着缰绳，心里又急又乱。
　　马蹄突然停下，青青的耳朵微微耸动。
　　河边青草上一个优美的身影背对我坐着，深紫色的袍子无数一次出现在我的梦境里。这是一幅静止的画面，除了旁边悠闲的白马偶尔低头啃着嫩黄的小草。
　　我屏住呼吸，原本嘶哑的喉咙更是发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