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木迦

4、第 4 章

　　林杉站在柜台前，额头上密密地布着一层汗。今日周末，午餐时段已经人来人往。她不断地来回奔走，脚上的缝线似乎都要崩开。
　　佟姐抽空过来帮忙：“经理简直没有人性，多休两天也不行。”
　　林杉勉强地笑笑，佟姐拍着她的背说了几句什么她都没有听清，她的脑袋昏昏沉沉，浑身都在发冷。
　　“你好，请帮我拿一下上面那双红色高跟鞋。”
　　林杉扬起笑容，走出柜台对着眼前的顾客微微欠身：“好的，请问您穿几码？”
　　“37。”
　　“好的，您稍等。”
　　林杉从仓库取了货出来，那女生坐在沙发上正讲着电话。她上前蹲下身把鞋子放在她脚边，在她穿好后帮她系上脚踝的扣子。
　　“不过让你等我一下，你就又逛上了。”
　　头顶的男声让林杉脊背僵直。女生嘿嘿地笑着，站起来到镜子前去照，回头问那人：“怎么样，好看不？”
　　静默了许久，背后才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服务员，你觉得呢？”
　　林杉抬头，商场里无处不在的镜子早已印出了她的全身狼狈。她用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腿部撕裂的痛让她汗流浃背。她来不及武装，手足无措全然不知应对。
　　唐信。唐信。唐信。
　　她低着头默念着，眼泪猝不及防夺了眶。
　　唐信伸手要去抓她的肩膀，半途手背被眼泪砸到。他怔住，积蓄的满腔怒火顿时一泻千里。认识她长达八年，哪怕她被堵在小巷子里求助无门的时候她也不曾哭过。
　　现在这是为什么？
　　有一些模糊的念头从脑海里飞速的闪过，他来不及抓住，她已经转身，站着的地方蜿蜒了几滴血迹。
　　他眉头一跳，上前两步强行把她摁到沙发上，掀起她的裤腿。伤口崩开几处，缓缓地往外溢着血，触目惊心。
　　唐信握着拳，深深地吐出两口气，心脏闷疼却偏偏发泄不得。他抬起她的手圈抱住自己的肩膀，避开她的伤口把她抱起来，对着全程看好戏的女生说：“你自己打车回去。”
　　林杉这才回过神挣扎起来。唐信已经不耐到了极致，俯下脸低声恐吓：“林杉，你他妈再动，信不信我亲下去。”距离近得林杉听得到他的一呼一吸，她下意识便咬了咬唇，红着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水洗过的黑矅石。
　　唐信直起身别开眼，喉节不动声色地滚了滚，耳尖悄悄泛红。唐诺在后面看着，几乎要扶额叹息，都奔三了怎么还能纯洁成这个样子。不过，这个女孩子，就是哥跟宁大哥通话时提到的那个林杉么？

　　林杉坐在沙发上，手指抠着衣角。她以为他会带她去医院，他却一路开回了他的住处，把她扔在沙发上自生自灭。
　　他和她最和平的时候，她也时常气他，他每回怒火冲天地跑到哪里去发泄，回来又是阳光灿烂。如今，她倒不敢以为自己还有那样的影响力。他大概是习惯了，看不得她过得半点不好。
　　“为什么哭？”
　　他从外面进来，空气里隐约夹杂着一股烟草味。他竟是学会抽烟了。“烟酒不沾，脾气温和，那还不简单。”时过境迁，那些，终究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痛。”
　　唐信半倚在墙上，脸上的笑容堪称嘲讽。“你居然也知道痛吗？”
　　林杉便抬起头盯着他：“唐信，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唐信几乎是笑了：“朋友？可真是受宠若惊。”
　　这样的唐信让林杉不知应对。她叹了口气：“如果这么厌恶我，遇到我装作不认识绕道走也就是了，何必。”
　　“我凭什么要绕道？”唐信脱口而出之后就恨不得咬舌。擦，这是重点么？！下一秒，果然就听到林杉低眉顺眼好言好语：“哦，对。该是我见到唐大公子就自动退避三舍才是。”
　　她待他最和善的时候，惹他生了气，偶尔也是会哄他的。唐大公子风度翩翩怎么能和小女子一般见识云云的，他每每缴械投降。可如今，她即便喊着唐大公子，他仍觉得心寒。
　　未见她的两年里，也没有这两日的心冷。
　　他靠在墙壁上抱着双臂盯住她的头顶，这个女人，究竟给他种了什么蛊？
　　陆景没多久就到了，进门就上上下下打量他：“哪受伤了，火急火燎的？”绕过玄关看见沙发上的林杉，瞠目：“啊，木头。”喊完就被踢了一脚：“干活。”
　　陆景“靠”了一声，闷声干活，粗手粗脚，林杉咬着唇脸色都发白。唐信看得火起：“小六子！”
　　陆景低着头嘀咕：“她也知道痛么？”手上倒是放轻了。
　　唐信憋着气，等他收拾利索了就赶人。陆景偏偏坐着不走：“我来都来了，你连杯水都不倒的么？”
　　等唐信走了，陆景脚大剌剌地搁在茶几上，盯住林杉。
　　林杉挽好裤腿：“倒杯水可能要不了多久。不介意的话，你送我一程吧。”
　　陆景伸出食指摇了摇：“林杉，不要自作聪明。”
　　林杉耸耸肩，表示拉倒。
　　“离他远点吧林杉，如果你注定给不了他要的东西。”
　　林杉微笑：“即便是三年前，你对我说这句话也并不合适，何况是现在。他要的东西，应该已经不在我这了，陆先生。”
　　陆景几乎要被她绕晕，眉头皱起来：“跟你说话简直费劲。不谈三哥，我们也算得是朋友，林杉，你都不累的么？”
　　就在几天前，宣箫也问她，你这样不累么？
　　转角传来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林杉捏住手指，卸掉脸上的假面：“累，怎么不累。所以，可不可以，请你们所有人都离我远一点，还我平静的生活。”
　　脚步声停住，许久，唐信的声音传来：“陆景，送她回去。”
　　那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倦意，凉得陆景发颤。他领命，把人送到目的地，聊天一样随意：“林杉，阿三或许当局者迷。我倒是想问，为什么我们，或者确切地说，阿三，为什么他会让你，不平静。”
　　林杉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