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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可怜无定河边骨(一) ...

  •   沈宁不知道他们到底到了哪里,她起初感受耳边刮来夏夜的风吹散了热气,到后来她感到冷了缩了缩身体。沈宁一路都没敢张开眼,直到花子姮开了口:“我们到了,沈宁?”她才有些哆嗦的张开眼,僵硬了片刻从花子姮的怀里下来。
      这是一座山里的谷底,一眼望去望不到头的树林,脚底下落满枯黄的树叶,一年又一年堆积的树叶,说明这里平时了无人迹,脚步一动,树叶发出的卡兹声像是人骨头脆裂的声音。沈宁抬头看天,今天的天色不好,云层密布,但硕大的月亮圆滚滚的挂在天边,发出白惨惨的光让她渗得慌。
      “差不多是这里了。”花子姮停下了脚步说道。沈宁一听紧紧躲在花子姮的身后,伸出一个小脑袋小心的四处张望问:“这里什么都没有哇?”
      花子姮回答说:“这里是当年刘铮真所属部队牺牲的地方之一,到现在血腥味都没有散去。”他说完手指一点,空中出现了一个微亮的黄色光球飞向密林深处。
      沈宁听见花子姮的话,手猛地一抖手中不自觉紧握的巧克力掉在了地上,这里是战场?!还有很多人牺牲,沈宁发冷的身体觉得背后发凉,周围静谧的树林变得阴森森诡吊。沈宁从四周回过神来,看见花子姮走进了树木里连连脚步虚软的追赶上去,声音哀哀的低声叫道:“花子姮,你等等我,等等我。”
      “到了。”花子姮将身后的瑟瑟发抖的沈宁带到了身前。沈宁看见了十几块墓碑,它们大多都被埋在生长茂密的杂草中,只隐隐露出边角的石块。微亮的黄色圆球漂浮在墓群中的左下方。
      花子姮拉着沈宁穿过墓群,墓群里的杂草墓碑上攀爬的青苔,有的还沾有动物的粪便。沈宁的手被花子姮握住,温凉的手掌包住了她冒起冷汗的手掌,她一瞬间静下了心。沈宁看墓碑上的字已辨别不清,她想这些粗糙坚硬的石块下埋着的是一条条为国牺牲的年轻的生命,沈宁的呼吸有些不顺她看着四周浓密的树丛。
      凄凉的夏风吹过,她用手摇了摇走在前头清除杂草探路的花子姮说:“你知道他们牺牲的时候多少岁吗?”
      “没有超过三十岁,有三位刚满二十岁。”花子姮的声音飘荡在空中穿进沈宁的耳中,平淡叙说的口吻,沈宁的眼睛红了一圈,心里默念不到三十,真的好年轻啊,他们当初有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场战役里献出生命,如果知道他们还不会义无反顾的参加?......刘铮真,你会知道吗?。
      多年无人造访的树林,杂草藤蔓在这里异乎寻常的顽固生长,短短的一段路沈宁走的磕磕绊绊,时不时的跌撞,让花子姮回头照顾她。
      “在这里。”花子姮放开沈宁的手,抬手收起黄色的光球。沈宁蹲了下去,拿出口袋中的纸巾擦起墓碑,几次用力的擦拭下墓碑隐约露出了刻在上面的名字——黄来。
      “这不是刘铮真的墓。”
      “是他的,名字刻错了。”花子姮看了墓碑上的名字,“刘铮真参加的那场战役牺牲了很多人,战事吃紧,他们只能就近掩埋,名字在慌乱之中难免的会弄错。”
      花子姮又说:“刚刚的黄色光球是黄婉娟的记忆,它熟悉刘铮真的味道。没有人会记错自己爱人的味道。”
      沈宁听着花子姮的话,手指顿在了墓碑上,脑中浮现黄婉娟与刘铮真生活的瞬间,刘铮真灿烂的笑容,黄婉娟年年等待下衰老的容颜。
      “我们怎么带走他?”沈宁从一场记忆里回过神来,站起身问道。
      花子姮看着墓碑说:“沈宁,你过来。闭上眼睛。”
      花子姮领着沈宁站在了墓碑十几步外的树下说:“沈宁,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睁眼。记住合约上的条款。”沈宁点头,花子姮仔细打量了周围的环境,手指点在她的额头,一抹冷光,手指往上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你可以吃东西了。”
      花子姮走回墓碑前,回头再确认树下的沈宁没有睁开眼睛。他的手泛起了淡色的白光,点在墓碑上,墓碑后的土层慢慢的自动散开分在两旁,露出一具完整的白骨,在暗淡的月色下,白骨的左肋骨破碎,其实白骨已经不白了它透着被岁月侵蚀后的痕迹,泛黄。
      花子姮的手指点在空气中,虚无黑暗的空间裂开了一道口子,“刘铮真,你要随我回去吗?黄婉娟她等不了了。如果你愿意请进来。”泛黄的白骨好似听懂花子姮话般,幽幽的漂浮进入了那道口子。土层慢慢的恢复原状,露出名字的墓碑重新覆上青苔,脚边沈宁不小心掉落的纸巾凭空消失。
      沈宁被花子姮牵着走出了墓群,她看落在身后的墓群渐渐被树丛覆盖,说道:“我们不可以带走他们吗?”
      “我不能破坏天命。如果我们这样做了会引起世间的连锁反应,有些人有些事会消失或会多出一些人发生一些事。我们不能对生意以外的事做一丝一毫的变动。”花子姮低头看了一眼沈宁,眼里严肃的情绪在月光下清晰,他接着郑重的问:“沈宁,你懂了吗?”
      他观察着沈宁在这件事里的行为,明白她太容易感情用事拥有太多人类美好的感情,但她的美好在他们进行的事情里带来的却会是致命的错误。花子姮他定要完成的事里,并不需要或他本人不赞成如此软弱的人类情绪,他想她需要的好好考虑是否需要更换人选。
      沈宁不知道花子姮的想法,她看身后完全隐没的墓群,似乎像是看见当年鲜活的生命从自己的指缝间滤过,手指用力想去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手指的微微发凉,夏风吹动树叶花草的声音似透出了那场战役的悲凉、青春的悲歌,她还听见那些生命背后低低呜鸣的悲怆,和一个个破碎家庭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想黄婉娟你也在里面吧。
      他们走后的山林拂去了他们留下的痕迹,沈宁掉落在地上的巧克力消失在原地,一株株被踩踏后的野草恢复了野蛮的生长力,折断的藤蔓回到了原本依附的位置,连他们的落在地上的脚印也渐渐覆上了泥土,热血洒过的土地喧噪的枪声消逝,这个曾经的战场依旧静寂。
      两人回到酒店天色已经发白,太阳正好升了上来。沈宁在这一夜里接受的,被接受的事情太多,当她落在房间地毯上的瞬间浓重的困意袭来,她回头看身后的花子姮说:“我很累,可以休息吗?”
      花子姮看沈宁的手不停在揉眼睛,想明显她累坏了,说:“你去休息吧。我们今晚出发。”花子姮将沈宁放在厅中的散开的大包收起放在大厅一角,一转身望见房间的门大喇喇的开着,沈宁躺在了床上已然熟睡了,鞋子歪踢在床角。
      沈宁从床上睁开眼睛,外面的天色黑沉沉,她睡了一天。沈宁打开手机看了时间七点半,她想起身上的衣服是前天换的了,便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沈宁从床上坐起,在房中扫视一圈,没有看见自己的包,打开房门口,包倚在门边。
      沈宁洗好澡换了干净的衣服走出房门站在厅里,厅里灯火通明没有花子姮的身影,她再走到主卧的门前敲了几下,没人应答。沈宁回到厅里,“花子姮,你在吗?”声音在厅里出现了回声,没有人回答。
      沈宁想到什么,走到昨晚站立的窗口望外头的天空,厚厚云层下天空里有几颗星,不明显的一闪一闪。沈宁在这一刻忽然怀疑,昨晚的事情是不是一场梦,她在梦里将花子姮梦成了不是人类。
      花子姮从门外进来看见的一幕便是,沈宁盘膝坐在地上湿漉漉的头发肩上披条酒店的浴巾,眼睛望着天空,脸上干净的没有任何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我带了街上的小吃,你吃吗?”
      “花子姮,我做梦了,梦里你告诉我你不是人类可你说你不会伤害我。”
      “你要不要过来吃东西,不吃就要冷了。”
      “其实这不是梦吧。我刚刚是真的认为是梦,见到你后我才明白不是梦。不过,你说的你要做到,不伤害我。还有不要在我面前露出真身,我怕看到吓坏我,我蛮怕看鬼片的。”沈宁脸上有了表情,以往的活泼一脸的纯真。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牛仔裤走到花子姮的身前看桌上的食物说:“有什么好吃的?有没有特色小吃,不然就白来一趟了。”
      花子姮答道:“以前我在这里住过,有几家店的东西还可以。没想到现在还在,你试试看,看好不好吃。”他一边看沈宁拿起筷子,坐在地毯上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一边想起沈宁刚才说的话坦荡荡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不给自己后路的和他谈话,这小姑娘明明在害怕却硬是逼自己去面对,她的性子看起来没他想的软弱不堪,算了还是不换了寻找下一个人类很麻烦。沈宁在一旁吃的眼泪都要流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食物,全然不知自己逃过了被炒的悲惨命运。
      沈宁坐在座位上,看身下逐渐缩小的城市。她起身看空姐不在周围,整个头等舱里只有她和花子姮,她吃饭时很想问的问题终于有机会问出口了:“花子姮,你是什么东西?”
      花子姮感觉到身边的人不安分的在座位上乱动,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两眼微微睁开,嘴角翘起似笑非笑说:“你不是害怕我露出真身么?这会儿不怕了。”
      沈宁看了看飞机已经完全飞在空中,她笑眯眯说:“怕啊,但是人都有好奇心啊。”
      花子姮看沈宁的眼神明白了她心上的小九九,不禁好笑说:“你记得我的话,不能改变人的命运,现在飞机飞上天,满满都是人,你断定我不能做什么了是吗?你难道有把握这架飞机不会失事?”
      花子姮看沈宁刷的一下脸色发白,“你不会吧。我……我…...。”花子姮很愉悦的看到沈宁的反应,“好奇心害死猫。”他是记恨了,十余万岁的年纪头一次同一个人类小姑娘小心眼起来我的真身会吓到人,嗯哼怎么可能它明明很漂亮好吗!
      “沈宁,你们在哪儿?我的奶奶不行了!……”沈宁耳朵旁的电话里传来刘念真高高低低的啜泣声。沈宁看了眼正在旁边开车的花子姮说:“我们在去医院的路上,念真你把房间里的人都遣散好吗?对,只留下你和你父亲。”
      “我奶奶还在急救,不行!”
      “他们很快会出来了。”
      沈宁从电话那头听见了另一道声音“很遗憾,我们尽力了。病人要求和你们讲话。”电话那头陷入死一般的沉静,“沈宁,拜托你们快一点好吗?我奶奶……我奶奶……”沈宁听到眼泪打在手机屏幕上的声音,“啪啪啪啪……”刘念真没有再讲一个字,她没有办法讲话喉咙里的都是呜咽声,她怕她一出声被奶奶听到了,奶奶会心疼的。
      “我们就要到了。”沈宁对着手机那头说道,没有人回应但沈宁知道刘念真听见了。
      沈宁看花子姮说:“黄婉娟今天一定要走了吗?”沈宁用加重的语音咬在一定两字上面,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花子姮眼睛注视着前面的道路,午夜的雅南城的老城里的道路只有几辆车很冷清,“嗯,这是她的命数。”
      沈宁听见花子姮的温柔的声音里说出的却是冷冰冰的结局,她不知道回答什么,心中的茫然促使她看向车外的雅南城,红红绿绿的霓虹灯不停闪烁,大排档里三三两两吃宵夜的人群,大口的喝酒对着身边的人大笑,两三对的情侣挽手走在人行道上,露出恋爱时的甜蜜笑容,沈宁才感受到人世间普通但美好的情感。
      沈宁进到病房里,看躺在病床上的黄婉娟精神很不好仿佛脱去了人世的味道,瘦巴巴干瘪瘪的身体,沈宁想不到将眼前的人和几天前招呼自己吃水果的老人联系起来更不能将她和巧笑依然一身白衣的黄婉娟划入等号。
      花子姮进到病房看见黄婉娟漂浮在半空的灵魂,仅剩一小半连着自己的身体,她看见花子姮看向她,她意识到花子姮看得见自己友好的笑起来,腼腆温婉,眼神里的哀愁和牵挂一同流露出来。
      刘念真看花子姮手里抱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的木盒,她从奶奶的床前起身走到花子姮身前,伸出手又停在了半空,指尖颤抖,浓厚的鼻音,“爷爷在里面吗?”
      花子姮朝刘念真、半空中漂浮的她点头,刘念真将手指放在了木盒上,“爷爷,你回家了。”半空中的女子眼里是多年积蓄的眼泪,一滴,一滴一滴,一滴滴浸湿那张小巧的脸。
      刘念真双手抱起木盒,走到床前将木盒放在椅子上,拿过一个皱巴巴布满老人斑的手放在木盒上说:“奶奶,爷爷回来了。”
      沈宁站在床边看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故事,她看见花子姮指尖发亮点在了刘念真的身上还有一直默立床头的刘念家,他们睡着了,接着他手中浮起一个很小很小的血红色的光球飘在了半空中。
      沈宁眼前一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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