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点绊山茶》阿末末

24、东君不与花为主（一)

　　白柔最近总是睡不好，腿浮肿的厉害，连腰都在时不时的酸痛。宋律明起床的动作惊醒了她，她转身看他走进浴室，浴室里响起水声，一会儿木板上响起他刻意放轻的声音，水滴落在木板上的滴答声，空气里弥漫着柠檬味的沐浴露味道，她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扫落在自己的身上，她闭着眼睛装睡。
　　门关了，她睁开眼，将手放在他枕过的枕头上，上面似乎还存留着他的温度和气息，她把枕头抓起抱在怀里，好像能留住什么。
　　“夫人，你起床啦。昨晚睡的好吗？今天早上吃小米粥吧，这是少爷亲自叫我煮的呢……”荣嫂絮絮叨叨的把粥盛在碗里放到桌上，又将小菜一碟碟的摆好。
　　白柔感到头疼，没完没了的头疼。“荣嫂，我吃不下，我想回房休息。”
　　“夫人，你吃点再去休息啊。昨天的晚饭你只吃了几口。”荣嫂无奈的看白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她搞不明白怎么回事，原本看着好起来的两人又成了形同陌路的模样。
　　“少爷，夫人的身体这样下去不行啊，她今天一天到现在就喝了几口汤。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说句话也还说得上，你呀娶了夫人适当的哄一哄总是要的，夫妻间哪有这么多的计较。”荣嫂这几年来也知道自家的少爷对夫人是上了心的，不然以他的性格绝不会每天不论工作多忙都会回家陪夫人吃饭。
　　宋律明听见荣嫂的话，抬头看楼梯上的白柔，她瘦了，瘦的只剩下一个圆滚滚的肚子，他能察觉到他们之间出了问题，她在抗拒和自己接触，她每天早上的装睡他也心知肚明，他不追问也只是为了给她选择的机会，到现在这般的地步，再不去解决就真的会出事了。
　　“荣嫂，你下去吧。”宋律明看坐在桌旁的白柔，一碗饭一口未动，用筷子在上面戳来戳去。
　　他伸手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她碗里，“荣嫂说你今天一天也没吃东西了，昨天的晚饭你也没动几口，多吃点，你现在可是一张嘴要养活两个人。”
　　白柔盯着放在碗里的鸡肉，她的筷子顿了顿，伸手夹起鱼肉伴着饭吃了起来。
　　宋律明看着白柔低垂的头，她安静的吃着碗里的饭，自己夹的鸡肉立在她的碗里，他的心无端的恼了起来，但又舍不得。说出口的话，充满了无奈，“白柔，你到底怎么了？”
　　“我只是太累了。”
　　宋律明能察觉到她在敷衍，两人间的暗涌白柔在抵抗自己，和自己和他较劲。他想今天怎么样都要将这一切解开。宋律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伤心了？小柔，你这样我会很担心。”
　　白柔听着宋律明的话，喉间的饭似是哽住了，她再次用力的咽了咽。“你担心我？是因为孩子还是真的担心我。”声音里的嗡嗡使得她的话模糊不清，但宋律明听见了。
　　“你是我的妻子，小柔，我担心的自然是你。孩子，是我们的孩子，难道我不应该担心么？”宋律明伸手想摸摸白柔的头发，手伸到了她的头顶处却被她躲了过去，手扑了空，他的眼神落在白柔低垂的脑袋。
　　白柔不知怎的看他的手伸过来，自然的就偏了偏头，是自己的心都已经负荷不了自己编织的谎言了吗？
　　白柔的勇气在这一刻忽的涌了上来，“宋律明，现在的你有没有比五年前的你爱我一点点？”她的话低而轻，心里的渴望止也止不住，只要一点点她就可以继续坚持，只要一点点她不贪心，只要骗过自己的心她就愿意这样子耗一辈子。
　　他没有回答，为什么不回答呢？他骗一骗随口说声爱，她就会相信的，还是不行啊，他从不会对自己说谎的样子，现在这一刻真是讨厌死了。“那天，我看见你和李清了。在我们常去的那间店里，所以我想有些事我们都需要再重新想一想。我会回家一段时间，我们彼此都需要再冷静下。”
　　白柔自顾自的说完话，站起身，话说开了心头并没有像她预想般的痛的死去活来，只是空空的，冷的厉害，她想回房间再加多件衣服会不会好一点。
　　“那天，你看见了为什么不过来？”白柔想着自己怎么回去好呢，是要将自己全部的东西都收拾回去，还是先收拾一些要紧的东西。人真的是奇怪的生物原来的惴惴不安患得患失，她当真知道自己失去后，反倒坦然了。
　　“你看见了为什么不过来？”宋律明站起身，白柔的脑袋刚刚好落在了他心口的位置，远处看两人像是拥抱在一块。
　　白柔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也意识到他们身体的距离未免太近，她有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抬头，一双眼睛直盯盯的看向宋律明，“我有什么理由过去呢？你的妻子，是我用不公平的手段从李清的手里抢来的，我是很想很想耀武扬威的走过去拉住的手和你撒娇想她表明你现在属于我，但妻子的名分是多么的单薄啊，一张纸锁住了不爱我的人。我是坏，但我真的不想那么坏，一而再再而三的你们两人的爱情里硬挤上一个我。”
　　白柔不曾想过原来自己一直都很清醒，只是不愿去戳破，一个人的独角戏演了太久总会害怕演不下去的。她声音里死死压抑着的梗咽，打断了她的话，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记得李清被宋家人逼走时，她跑来哭诉的样子，她求我成全你们，她那天穿着一条灰色的长裙，雨下的好大，她的裙摆都湿透了，没有了平时漂亮又自信的样子，眼泪像是流不完似的。可我没有答应，我递给她一把伞，她没有要走进了雨中，摔倒在地上，又失魂落魄的站起来，左摇右晃的走走停停。”
　　白柔极力的让眼中的泪停留在眼眶，一双眼泛起了红仍是直视着宋律明说道：“你说那时的我怎么可以这么坏，她都求我了，我都不肯。那天，你们坐在店里，我站在窗外望过去，才知道你们一直都是那么般配，而我是多么的恶毒，偷了她的幸福……现在，我决定了放你走。”也放了自己，白柔将最后的一句话放在心头默念。
　　“放我走？白柔，你放我走？”宋律明向前迈了一步，语气低沉，双手放在白柔的肩上说道：“我什么时候都不会走，我不需要。”
　　白柔慢慢的将他的手拨了下来，她需要确认一件事，确认她的贪心。“你会爱我吗？如果我不是白家的女儿，你会爱我吗？”
　　空气里的寂静，她听到的到两人间交错的呼吸，他没有回答。她真的贪心，原来的想法是呆在他身旁就好了，后来是能成为他的妻子就好了，现在竟然想要他的爱，太贪心了太贪心了。
　　白柔的声音脱去了颤抖声，“我知道最近你和爸爸哥哥们的计划，我不会做什么的，你不需要担心。”

　　“这孩子就要出生了，你想好了给孩子去什么名字了吗？”白锦瑟对着白柔说道。她将手里的薄毯盖在了白柔的身上，最近这天气下午已经开始泛凉。
　　白柔望着坠在天边的夕阳，低头摸了摸肚子说：“宋颂，不管男孩女孩都叫宋颂，歌颂的颂。姑姑，你说这名字好听吧，宋颂。”
　　白锦瑟看着白柔脸上露出柔柔地笑意，“好听，宋颂，这名字好听又好记。”她摸着白柔的肚子，瞧见她的下巴又比前段时间尖了些，心头划过心疼。这小丫头，就知道在家人面前逞强，从来都不哭如果哭出来倒会让她不这么担心。
　　她叹了叹气说：“宋律明昨天出国了，小柔你……”白柔听着姑姑的絮叨，心头涌起的不知什么滋味，她想起昨天接到的电话。
　　“小柔，我要在国外谈笔生意。现在就要登机了。”安静下来的话筒里，传来机场的广播声。
　　她站在庭院里，看着远处的云低声的说：“嗯。我知道了。”电话两头又再次陷入了安静。
　　“最近听姑姑说起你的脚肿的厉害，夜里总是睡不好。我将荣嫂送过去给你好不好？她照顾你久了，都知道你的习惯。姑姑还说你常常不吃饭，这样下去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白柔摸着肚子，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好动应该会是个男孩子。她听到手机那头的说话声终是停止了，才晃悠悠的回过神说：“你和李清还好么？”她听着他在电话那头忽然停滞的呼吸声，心头的一丝钝痛划过。
　　白柔从那日离开他们的房子后，就预料到他们会在一起只是不曾料到还不到一星期，还不到一星期他们便在公开的场合里成双入对的出现，报纸头条上的两人都穿了一身黑白色对着镜头露出微笑。果然她熬了五年才成功的事李清不到一星期就完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果然大的很。
　　“你不用太在意，是我逾矩了。”白柔对着电话说到，看向远处的夕阳已沉入了山中大半，她总是在坚强和软弱间徘徊，伤害自己也伤害他们，这样得拖到什么时候，她下定了决心。“我今天见了律师，已经拟定好离婚协议。等我生下孩子后，我们就正式离婚吧。”
　　“小柔，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你现在只要好好的养身体，我会尽量的赶回来。荣嫂，我已经派人将她送了过去，现在我要上飞机了。记住好好的吃饭。”
　　白柔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拒绝来不及说出口，她放下在耳朵边的电话，抬头看远处的夕阳已经完全的落了下去。
　　“姑姑，我还记得你和我说过假如我有天受不住了，就和你说。现在我受不住了，姑姑。我要放手了，我真的受不住了，我要把他从我的心口上挖开，但是姑姑，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么疼，这么疼，姑姑。”
　　白柔被按到了姑姑的怀里，用手指拂过脸颊时才发现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出来，她感受着姑姑怀里的馨香恍惚的想起童年的时候，每次受了委屈姑姑都会把自己搂在怀里，那时候她会有种在姑姑的怀里什么事都会好的。
　　“姑姑，你说我那么好，他为什么都不肯爱我一点，我都把整个心掏出来碰在了他眼前，他为什么不能接受呢？为什么我比李清早认识他这么多年，我还是比不过她？为什么，他不肯爱我。姑姑，为什么我又要爱上他？如果我爱的不是他，我现在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姑姑，我一直都以为我们过了五年了，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到一辈子，他和李清在一起也不过是一年多，怎么他还是选择了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白柔的泪很快浸湿了白锦瑟身上的衣服，积累太久的眼泪从心里流出烫的白柔心口发酸。白锦瑟拍拍怀里的人，怀孕的身体瘦的骨头都凸出来了，她一手照顾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为情所困被逼成了这样子，她一时眼角也有了湿意。
　　她将白柔身上因动作滑下的毯子，扯回到她的肚子上。“小柔，一切都会好的。我们都在你身边呢，你肚子里的家伙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姑姑，我不要他了。这次是我不要他了，姑姑我做得到的，我不要他了，不要他了……”
　　“对，是小柔不要他了。我们不要他了……”

　　“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夫人的预产期就在下星期了。”荣嫂能听见那头有很多人说话的声音，他们是在开会。
　　“荣嫂，夫人今天怎么样？这几日按照我发给你的的食谱，她吃了多少饭？我派人送过去的林医生，有没有缓解她的水肿？她嗜睡的情况，严不严重？现在谁陪在她身边？”
　　荣嫂听着少爷的问题，心里掂量着要不要实话实说，少爷最近很忙听跟在他身边的阿淮说这几天少爷忙的都没有睡够七小时，照实说还是隐瞒点。荣嫂犹豫的片刻，电话那头翻纸声没了，人声消失了，只余鞋子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一口叹气声传来。
　　“荣嫂，我要听实话。夫人怎么样了。”
　　“夫人，很不好。”荣嫂像是能看见电话那头的少爷的神情，脸上没有表情，眼神沉了下去。
　　“夫人又瘦了，我按照食谱给她做的饭菜，她是吃着但也不多。医生过来检查时，说夫人的身体情况和精神都很不好，嗜睡的症状太严重，现在夫人的身边脱不了人，前天夫人因为嗜睡的问题差点从楼梯上摔倒。林医生的按摩起的效果很好，可夫人却不愿意见她。”荣嫂听着电话那头连呼吸声都轻了，她踌躇着还是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少爷，你那边的事快点办完然后回来吧。夫人的情况越来越差了。”荣嫂说着类似僭越的话心头有些不安，她知道自己越过了自己的本分。
　　“我会在这个星期结束前回来。荣嫂，夫人要是有任何情况你立即向我报告。”
　　李清看见宋律明从外头进来后，脸上的神情变得令人害怕，有点像豹子追捕猎物时的凶残，她感觉到整个会议室因为他的返回安静了片刻。她和他走到会议室旁的小休息室，她拿着手上刚得来的文件递了上去说：“这个是程家最近的动作，程峥嵘和年家的年尧接洽了。这个是年尧发来的，他想和我们合作一起将程家吞了。”
　　宋律明接过文件看了眼说：“我们答应和他合作。李清通知下去，今天接下来每个人都要每晚加班。”
　　李清听见宋律明的话，想了想回道：“我认为我们和年家合作太激进了，风险太大，程家不是这么好扳倒的，程家在这代是弱了但程家的底子也还算深厚，况且年尧的性格太捉摸不透他十分不好掌控。我们应该再多加观望。”
　　“程峥嵘在打白柔的主意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了这天，我的人不是那么好动的。程家的底子是还在，但也架不住我们三家的吞噬，年尧我们不需要掌控他我们只是各取所需。”宋律明的声音不大，和平时的说话语调并无太多的区别，李清却感到一股寒意。
　　她顶着心头冒气的战栗回道：“程家是□□起家，到了程峥嵘这一代表面上看是洗白了但跟□□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一旦被逼到了绝境会发生什么实在是太难预料，我还是坚持我们只需要逼程家将程峥嵘交出来就好。”
　　宋律明的眼神直接落在李清的脸上，“你以为程家的老头子会乖乖交出程峥嵘，交出程峥嵘就意味他们程家落势了，程家人横了这么多年无理都要搅三分，你要叫程家交出程峥嵘和我们要扳倒他们其实是一个意思。”
　　“但我们可以在多等段时间，现下的程家的公司都被我们收购的差不多，只需要再多等段时间我们就可以看见程家的全面溃败，他们自然会低头求我们。何必加上年尧。”
　　李清被宋律明不带感情的凝视，看的后退了一步，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宋律明手里的文件被他随手放在了桌上，左手指尖点了点文件说道：“年家也是□□起家，这些年不黑不白，也没有要洗白的意思。我们是干净的生意人，那些事我们不方便出手，年家出手会比较好处理。”
　　李清心头剧烈收缩，她刚刚的理解是，“你要程峥嵘的命！”她看着眼前的人，好像是今天才第一次看清他。
　　宋律明难得的露出了些许的笑意，“你要知道你今天站在这里是为什么。程峥嵘对你进行伏击的时候可没有手软，你忘记了他的手下对你做的事了。李清，你的心肠太软了，你代表的贺家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干净，要是今天我落势了，贺家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在我身上捞一大笔。”
　　李清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她知道现实就是这么的残忍弱肉强食。她默然了，看宋律明转身就要去会议室，“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你已经将近两天没有休息了。外面的事，我们可以先处理。”
　　宋律明没有停下脚步，“白柔下个星期就要生了，我想回去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