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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夜梧桐老(三) ...

  •   沈宁走到了韩子深的病房外,花子姮扭开了病房门。病房里充斥着浓郁的消毒水味,依稀还有一股苦苦的药味。一颗青色的脑袋露在白色的棉被外,被子起伏很小几乎看不出下面遮盖了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体。
      沈宁打量了室内的摆设,干净整洁,像是高级的公寓如果没有床上躺着的韩子深和床头的按铃的话。他睡着了。沈宁意识到韩子深现在不可能和他们说话后,她扯了扯前头花子姮的衣袖。
      花子姮感觉到左手的袖子被人拉扯着,他的右手顺着袖子拉扯的方向,摸到了一只小小嫩嫩的手,他的原意是想将她的手拨开转身告诉她,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当他感受到她手指尖的柔软和温热,他的手不假思索的握住了它。
      沈宁僵在原地,她的指尖,手指,手指发疯的向心脏处传来灼人的热气,她的心因此不安分的开始了极速不规律的运动。花子姮的手和自己的手十指交错的牵在了一起,每根手指都像是热恋的情人一般紧密的贴在一起。沈宁的理智努力告诉自己的心,花子姮他没有人类的感情,他的举动只是在告诉自己不要再打扰他,但心却是不管不顾的挣脱了理智的劝告自顾自得狂欢。
      花子姮低头研究躺在床上的韩子深,皮肤苍白,黑眼圈深重,被病痛折磨后的体重下降让他的颧骨突起,嘴唇呈现极度不健康的浅灰白色,魂魄和身体的粘合处已经出现一部份的脱落。如果这时出现了怨灵的话,韩子深绝对是它最理想的宿主,幸好这年头的人类不兴鬼神,怨灵的数量已经大不如前了,几十年才会遇见一个。
      沈宁的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眩晕,她看着身前的花子姮转向了自己,他的眉毛好看的弯成一道匀称的拱桥,眼瞳里是黑暗幽深的宇宙散发着点点的星光,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跌,跌进了有好闻的花香怀抱,冰凉凉的衣料滑溜溜的贴近脸上的肌肤。这是沈宁最后的记忆。
      花子姮低头瞧见一颗毛茸茸的头颅,此时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感受沈宁的温度,这感觉出乎意料的美好,窝在他怀里小东西怎么能有这么温纯的模样,这和她平时的傻乎乎和倔强性子截然不同。花子姮真的很难移开怀里的沈宁,他觉得这比自己在千年前放弃自己的真身还要难一些。
      移开了,沈宁安静舒适的躺在沙发上。花子姮的眼神暗了暗,沈宁与宽大厚实的欧式沙发比简直是单薄叫人可怜的小兽,她的脚尖甚至都触不到沙发的另一端。他想沈宁应该喝多点牛奶,不然和他的身高也差距大了些,他们做一些事会很不方便。
      韩子深低头看脚下的空白,抬头又向四周张望,一片空白。自己是在做梦?还是自己已经死了?他几乎不敢去想后一个可能。
      韩子深累了,他的心和身体都很累了。他的脑中一直在播放那天的场景,贺兰芳进了自己的病房,自己一身的憔悴和疲惫,尤其是一颗光溜滑稽的青色脑袋都被他一眼看尽。韩子深中毒般强迫自己去回忆,拆分那一刻贺兰芳的每一个表情,他是不是被自己吓到了,还是在那一刻感到了愧疚,因为他们曾经那么的好过。每一种可能都在榨干韩子深仅剩的自尊。
      “韩子深。”
      韩子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出了自己的世界,他回神的瞬间看清了身前的人,他长得没有人气的美,他也不像人。
      “我是死了么?”韩子深在心里下着结论,眼前的人恐怕是来接自己去什么地方的。
      “你没有。”韩子深听到回答,想起方才闪过的念头真是好笑,自己是在做梦啊。
      “但你也不是在做梦。”韩子深过了一遍两遍听到耳中的话,“你是谁?”韩子深他没有去深究话里的含义,他甚至不想去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劳累,他顺着礼貌的原则问起对方。
      “我是花子姮,贺兰芳和我做了一单生意,关于你的生意。”
      韩子深不能理解什么叫做关于自己的一单生意,自己的身上还会有什么价值值得贺兰芳去和其它人做生意。“什么生意,关于我?”
      “贺兰芳要求我读取你的一段记忆,你应该记得关于一家咖啡馆的记忆,那晚的记忆并不好你等的人爽约了。”
      韩子深的记忆以电闪雷鸣般的速度,劈开了关于那晚的记忆,它像是洪水淹没了自己。“他要这个做什么?我不允许!”
      “很遗憾,我和贺兰芳的生意在几天前已经结束了。”
      韩子深张大自己的眼睛,轻微的近视养成的习惯,这样做好像就能忽视自己近视的事实。“你不可以这样做,这是侵犯人权,”他的话软弱无力,他的自尊真的消失殆尽了,在贺兰芳的面前。
      “作为对你的补偿,我将给你看一组贺兰芳的记忆。这组记忆横跨了二十几年,可能会有些长。麻烦你耐心的看完。”花子姮不给眼前人反应的时间,指尖亮起微光,空白的空间里铺满了图像,又在哭又在笑的年轻女人,严肃焦虑的中年医生,无时无刻不在的韩子深。

      “我是在做梦是不是?你是我编出来的安慰,安慰我狼狈的遇见了贺兰芳……我可怜的自尊在潜意识里发酵膨胀,捏造了一个你。对,没有错是这样……兰芳生活的很幸福,他的母亲是很温柔的法国女人,我记得他有好几次提起他和他母亲的生活点滴……兰芳的身体一直很好的,怎么可能会有精神问题……”韩子深他的脑袋在闹毛病,原来人身体生病了,脑子也会坏掉的。
      “韩子深,我不需要你去承认什么。如果你相信这是一个梦,那么这只会是个梦。记住我叫花子姮。”

      韩子深的感觉到眼皮上有微热的亮光,他费力的张开了眼。明亮的灯光刺得眼睛一阵发白,他适应了一会,眼珠转动看见窗口素色的窗帘。自己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啊,梦里的事情糟糕透了。
      “韩子深,你醒了。我是花子姮。”韩子深知道自己在躲避不去瞧左边的景物,心头咚咚打起的小鼓在警告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看,看了一切都会不一样。
      没能躲过去,躲不过去。
      “你清楚发生了什么,这样很好。也许你不会做出任何会让事情变得遗憾,自己会后悔的决定。”
      花子姮几步走到沙发旁,沈宁依旧一副乖宝宝的模样,他怎么将她放在沙发上,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维持原样。
      韩子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看着自己房间的两个人,花子姮将躺在沙发上的小女生很轻柔的抱入怀中,动作谨慎像是他臂弯里的人是易碎珍贵的娃娃。他的手指撩起她的头发,搁到耳后。柔亮亮的发丝和白皙的手指纠缠在一起,给人一种亲昵缠绵的暧昧。
      旁若无人的亲密,韩子深看花子姮抱起小女生离开自己的房间。枕在臂弯间的脑袋,无意识的转向韩子深的方向。
      是她。韩子深想起餐厅昏黄灯光下,一双哭的红红肿肿的眼睛,泪水沾湿了她的脸,一副失恋需要安慰的单纯模样,却还在强作欢颜。在那时,他还想这个小姑娘,看起来真像当年自己被贺兰芳拒绝后的样子。
      兰芳,兰芳,为什么我们会走到现在的局面?我这么多年自以为的成全被你拆分的支离破碎。你为什么不能过得比我好?你是要我死都死的不甘心不甘愿啊。

      “沈宁,你确定你要这样做?”沈宁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随着头部上下的晃动逐渐变得坚定。
      “沈宁,你真是个不安分的人类。”沈宁的脚迈出步子的同时,听到了身后花子姮的话,脚步停了停。“花子姮,其实我还是个很固执顽强的人类。”

      “谢谢。”沈宁看眼前的男人,一身宽大的蓝白条纹的病人服,头上戴着浅灰色的毛线帽,巨大的白色口罩下看不清五官,只留两只黑黢黢的眼瞳。
      “不用,顺便而已。你是想去花园晒晒太阳吗?我刚好也要去花园,你不介意,我们一起去?”沈宁的脸上露出尽可能真诚的笑容。
      男人停顿了片刻,两只眼弯成弦月,“好啊,我正好想有人和我说说话。”
      “你好,我叫沈宁。很高兴认识你,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韩子深,很高兴认识你沈宁。”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往花园的方向中走去,沈宁在行走中刻意放慢了脚步配合韩子深明显有些吃力的行走。

      韩子深的眼里倒映出树下的人,几天的时间他似乎瘦下一圈,明明自己才是生病的人怎么他比自己的精神还不好。
      沈宁感觉到了韩子深停下了步子,她踌躇了片刻,“韩子深,我想你应该和贺兰芳谈谈。就算是一小会儿也好。”
      韩子深在她不确定的犹疑的声音里,听出了她的愧疚,小小的,为了欺骗自己而不安着。他又想起了那张湿漉漉的脸,其实哭的丑死了。“沈宁,还记得小城月亮么?”
      他看见沈宁的两只眼睛睁成了圆溜的玻璃珠,“你喜欢的是花子姮啊,依我倒追的经验判断他可是很难解决的哦。”他的心情在看到她烧红的脸颊,忽地放松。
      兰芳,我们之间要怎样就怎样吧。
      沈宁闹了个大红脸,她能看见韩子深两只眼里明晃晃的戏谑。她有些慌张的看向韩子深的身后。他的眉头轻微的折起,一副脸色不大好的模样,她确定花子姮听清楚了他们的对话。
      沈宁想要为这件事做一些解释,比如唉比如什么的也想不出来。“你……”韩子深已经走远了。
      沈宁期期艾艾的,一步一挪的走到花子姮的身边,她在这短短的几十步里一再的为自己加油,不管花子姮在说什么难听的话,她都要忍住。
      “韩子深刚刚说的话……”
      “小城月亮是什么?”
      沈宁的话说了个开头就被打断,花子姮跳跃的思维让她一时间发了蒙,她顺着他的问题答道:“一家餐厅的名字。”
      “你和他去了一家餐厅,什么时候的事。”
      沈宁莫名发觉这花园里有些阴凉凉,她望了一眼天空,是不是要下雨了?“这是我的隐私,我可以选择不说。”她才不会将自己丢脸的事说出去,打死都不要。
      花子姮的眼神有些发狠的盯在韩子深的背后。走在路上的韩子深整个身子抖了抖,这天气是要下雨了?
      “很好,沈宁。看来我们需要好好的进行一次深入而又深刻的交流。”
      花子姮走了,留下沈宁怔在原地,她看着花子姮走远的背影又回头看在树下的两人,他们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不远不近,脸上的表情看不大清,但总算是有了平静下来说话的时候。
      “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花子姮发现沈宁没有跟随在自己的身后,一眼望去,她还在原地,顺着她转头的视线,她居然还在看其他的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花子姮带着自己几乎没有察觉的恼恨,几步走到被他的话又怔愣在原地的沈宁,一手拉起她的手。
      沈宁看走到身前的花子姮,她弄不明白花子姮的脾气怎么这么的变化无常。
      他的动作迅速又自然将沈宁带入了怀中,沈宁像是鸡妈妈身下的小鸡崽,不由自主被花子姮带出了花园。
      “兰芳,好久不见。”韩子深努力控制着话中的颤抖,这几年积累了好多的话想要说给他听,很满的心情也想和他分享,最后通通含糊成了一句好久不见。
      韩子深听着自己的话在空中打旋和周围树叶的沙沙声混合消失,贺兰芳一句话都不曾说。
      难耐的尴尬,悄无声息的弥漫。
      “其实,你可以过的比现在好的。兰芳,不要总是这样的难为自己。这几年的我,过的挺好的,没有你看来的那么差。……那天,对不起。我的反应伤害到你了,你对病人总该宽容点……兰芳,我们之间错过了就过了,我很高兴你陪过我。你不用内疚,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我没有怨过你……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兰芳放手吧。我们要学会往前看。”
      韩子深看着身旁的树落下一片叶子,它左右的打转,叶色青绿脆亮,夏天都会落叶,这世界还真是奇怪。
      “子深,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就算我那天晚上失约了,你有那么多的方式可以找到我,打电话,发信息,去公司去贺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在家里等我,你都没有。你选择一个人离开。”
      韩子深的视线终于从那片青绿的落叶中离开,看向了身前的人。“兰芳,我总是一个人勇敢。勇敢太久后,我都分不清你是爱我的还是被我的爱裹挟着看起来爱我的……”
      贺兰芳听到韩子深的话,脸上的表情变得近乎狰狞。“韩子深,我他妈的不爱你!什么叫被你的爱裹挟着看起来爱你的,你以为我是随便到分不清自己感情的人,还是我傻到以为爱是可以施舍的!”
      韩子深第一次见到贺兰芳失去了控制,第一次听到从他嘴里飙出脏话,他变得不像是平日里的贺兰芳,平日里优雅又自控的绅士。
      韩子深什么都说不出口,他没有时间和机会再勇敢一次了。
      “兰芳,你回去吧。”韩子深在两人间的静默里,他无话可说,什么东西在生命前都苍白无力,他给不了时间给不了承诺,所以他选择放手放过贺兰芳的人生。“我们之间两清吧,你过好你的生活,我也继续我的生活。”
      贺兰芳的愤怒在膨胀,他的心容不下自己的愤怒。
      “你的生活!你的生活剩下几个月?”
      口不择言,无言相对。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你也应该选择干脆利落的离开。贺兰芳,你从来不欠我。”韩子深的眼神散发出的倔强,一如当年的顽强少年口口声声的要给自己幸福的模样。贺兰芳摸到口袋里的盒子,眼神深深,那么这一次换我给你。
      “我们结婚。韩子深,你愿意戴上这枚戒指吗?”贺兰芳单膝下跪,手中捧着一枚简单雅素的戒指。
      韩子深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下跪的男人,前一秒他们不是还在讨论彻底的分开,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韩子深望着那枚迟来的戒指,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那么怨恨身上的病,点一点头,幸福就会来到,兰芳就真正的属于自己。
      “你疯了。我不想再和你说话。”韩子深不敢再看那枚戒指,它带有魔力诱惑自己,戴上它戴上它。
      “我是疯了,疯的很彻底。花子姮给你看了我的记忆了吧,我真的就要成一个疯子了。韩子深,我为了你变成疯子了。没有人会像你那么一样爱我了,爱我这个疯子。”贺兰芳他不起身,他看韩子深一步一步离开自己。
      “你个神经病,疯子!你是要我死也死的不甘心!你个混蛋!……”贺兰芳赌赢了,韩子深回来了疯狂的用脚踢打在他的身上,他知道子深永远是当初的子深,那个会为他放弃一切来到他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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