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事件簿之二》淘气骨头

11、十一 贵族

　　欧宇辰不再说话，脑子飞快转动，思索着要怎么摆脱眼前的困境。
　　不管对方是人是鬼，他都没兴趣陪个疯子发疯。

　　西装男人没再给他考虑的时间，血窟窿似的眼洞，直勾勾地凝望着他，然后又咧了咧早已变成血穴的大嘴巴：“走吧，我们一起去见她，她一定很开心。”
　　他喋喋地笑着，笑声诡异阴冷。

　　如同被渔网瞬间割裂般，他全身的皮肤，忽然间一片一片碎裂开来，那一片一片，又碎裂成一片一片……

　　细细碎碎的血肉，噼里啪啦，纷纷掉落在草地上。
　　空气中迅速弥漫起了浓浓的血腥味，熏得人几乎要吐出来。

　　欧宇辰神经绷得紧紧的，饶是他再冷静自持，此时也无法抑制心脏的狂跳，掌心不由自主沁出了冷汗。

　　虽然宋伯、忠叔他们，都会固执地尊称他一声“宇辰少爷”，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大少爷。
　　相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生命的艰难和生存的苦难。

　　即使他从来不肯承认，其实从真正的欧宇辰死亡那一刻开始，他生命中的某一部分，也跟着“欧宇夕”这个名字一起死掉了。
　　对亲情，最后的一点眷恋，也彻底消弭殆尽。

　　不再期待，所以也不会再有难过。
　　不再渴望，所以也不再会去期待。

　　被夙博罕领养后，表面的光鲜背后，是如履薄冰的生活。
　　套用林妹妹的话：“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

　　博宇的继承人岂是那么好当的？里里外外，多少人想抓住他的把柄，把他干脆拉下马，或者把他变成掌中的傀儡，借以控制博宇。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亘古以来不变的定律。
　　某些人，为了自己的贪婪和野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夙夜住进夙家后，欧宇辰又多了些不太好的体验，隔三差五，总会被迫亲临一些命案现场，其中不乏血腥恐怖的场面。

　　饶是如此，他也从来没有亲眼见证、亲身经历过，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点一点被碎尸的详细过程。

　　让人无法忍受的，不仅仅是死亡，还有空气中弥散开的血腥味，和内脏血肉碎裂时的惨烈画面。
　　足以把人吓疯过去。

　　眼前的场景，其实不过持续了短短的几分钟，对欧宇辰来说，却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

　　度日如年！
　　欧宇辰曾经以为，这四个字儿只是文人的矫情，是艺术上的夸张，现在才深刻地体悟到，它的贴切。

　　西装男人身上的血肉，终于悉数掉落在地上。
　　刚才还鲜活的人，顷刻间变成了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雪白、干净，一丝碎肉或者一点血渍都没有留下，像在福尔马林中浸泡过一样。

　　他的眼睛——姑且称那两个黑黝黝的深窟窿为眼睛吧，依然定定地望着欧宇辰，下颌骨“咔哒咔哒”地一开一合，牙齿碰撞着牙齿，他轻轻地道：“你忘了她，她会很难过的，所以你不可以忘记她，绝对不可以。”
　　声音又恢复了醇厚温和，就像位最和蔼可亲的长者。

　　沉默了片刻，攥紧拳头，慢慢平复自己失速的心跳，欧宇辰忽然勾起唇角，微微笑了：“不能忘记吗？那又怎样？”

　　上翘的嘴角，平静的声音，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变成骷髅的男人，歪着骷髅头，似乎不解地瞧着他。

　　欧宇辰继续慢悠悠说道，“她活着的时候，你并没有好好地疼爱她，连起码的名分都没有给过她。如今她已经不在了，逝者已矣，你说这些废话又有什么意义？”

　　骷髅男人沉默了，良久良久。

　　回答欧宇辰的，只有风穿过林梢，带起树叶的沙沙声，还有白骨骷髅那令人窒息般的沉默。

　　半晌，才响起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不！不！你胡说！你全都是胡说！”
　　声音不是从骷髅的上下颌骨间，而是从欧宇辰脑子里传出来，好像那个男人就在他脑子里大吼大叫似的。
　　那叫声那么响亮，震得他脑袋炸裂般的剧痛。
　　*** *** ***

　　猛然从噩梦中惊醒，欧宇辰豁然坐起身，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他抬手揉了揉。

　　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室内灰蒙蒙的，看什么都像笼罩了一层轻纱。
　　对面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黑粗的花体数字——4.

　　欧宇辰眯着眼睛，使劲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
　　奇怪，怎么会做那么古怪的梦？
　　怎么会梦到那个男人呢？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两条短信？至于噩梦恐怖的后半段，大概源于睡觉前玩的那个恐怖游戏。

　　可是，明明，明明已经从记忆里彻底格式化了的。
　　看起来，他高估了自己心理的承受力，也低估了那个女人对自己的影响力。

　　欧宇辰晃晃头，他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因为实在太鲜活生动，男人的一举手一投足，在噩梦中，都是活生生的。

　　他的记忆力很好，记忆力好的人未必会成为学霸，而成为学霸的人，必然有很好的记忆力。

　　他现在还能回想起两年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那男人时的情形，当然，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会面。

　　彼此也都心知肚明，没有再次见面的必要。

　　欧宇辰闭上双眼，努力回想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保养得很好，一个茧子都看不到。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泛着莹润的光泽，优雅地拿起细骨瓷咖啡杯，轻轻啜饮。

　　据说，三代才能培养出一个贵族。

　　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矜贵之气，举手投足间的风度，绝对不是花钱，就能堆砌出来的。

　　就在那一瞬间，欧宇辰明白了一件事，丁蕊背叛父亲，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有钱有权有势。

　　那男人本身，也属于加分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