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色》也欺

4、第 4 章

　　我以为故事到了这里就该结束了，尽管结局或许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
　　很长一段时间，九色和戚野没有再见过面。九色还是以前的九色，只是偶尔会突然沉默安静。
　　那天我和九色去看完新上映的电影然后准备回家，却在街上看见了戚野和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是个很文静的女人，一看就是那种书香世家的小姐。
　　不知道为什么，戚野看见九色，把原本牵着妻子的手下意识地放开了，或许，他也忘不掉吧，我这样想。
　　九色定定看着戚野，戚野也停下脚步，他们就像一幅静止的画面那样定格着，周身的一切与他们似乎都格格不入。
　　良久，戚野的妻子觉察到气氛似乎不太对，重新牵起戚野的手，像是宣誓主权似的，并偏转过头莞尔一笑，问道，“怎么了？”
　　九色也已收回视线，拉着我走上前去，笑着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九色看着戚野的妻子，眼里有说不出的悲凉。
　　我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对大家都不好。至少，那个女人看起来并不讨厌，她也不过是个牺牲品。
　　我牵起九色的手，装作不在意地问，“不是说还要去买你爱吃的起司蛋糕？”
　　九色便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
　　转身的一瞬，我分明听见戚野说了一句，还是爱吃那个......
　　九色愣了愣，然后加快脚步离开。
　　戚野的妻子看着这一切，察觉自己的丈夫从来不会露出这样失落的表情的，是和那个人有关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
　　戚野沉默，眼神飘渺，良久才回过神，答，“不是朋友。”
　　是爱人。
　　只是是无法说出口的爱人罢了。

　　我和九色回到家，一改往日的活泼跳脱，变得沉默，是因为戚野吧。
　　我原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应该忘却了，现在看来定是没有的。九色，你到底有多爱那个人呢？
　　九色愣愣地躺在沙发上，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我还是忘不了他，他说。
　　没关系。
　　我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以免引起九色的再次难过。那种滋味我这辈子再不想尝试。
　　他却有意开启这个话题。他告诉我，有关他和戚野。
　　九色刚刚离开家时，身上没有一点钱，他不想回去找他的父亲，他选择了做MB。那段日子是他最不想回忆的，为了生存，他把他赖以骄傲的尊严丢弃了。
　　九色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的时候他吐了，对于他来说这太恶心了。当然这换来的是客人无休止的恶毒的谩骂。
　　出来卖还觉得自己很干净......
　　嫌老子恶心？我他妈还想你脏呢......
　　后来，他开始麻木接受，忍受这一切他曾嗤之以鼻的东西。他长得好看，因此很快身价大涨。
　　再后来，他遇见了戚野。
　　他说，戚野是他在痛苦的时候唯一的温暖。
　　那时九色的父亲知道了九色从事的职业，派人以各种形式打压九色，是戚野的出现为他抵挡了这一切风雨。戚野让他不要再做MB了，他就不做，为了赎身欠了一大笔债，整日被人追着打要求还债。
　　他干干净净的出现在戚野面前，戚野也接受了那个干干净净的他。
　　他们在一起了。
　　开始时，九色一直在MB的阴影中走不出来。戚野告诉他，他不在乎他过去做过什么，重要的是他的现在和未来，他要九色在他身边，现在和未来。
　　九色的性子倔且人又不安分，常常出入夜店，戚野每次都会生气，九色却次次再犯。
　　九色不是不爱他，只是他离不了那些，他不敢一门心思地往戚野身上扑，他也怕，怕有一天离不开他，所以只能沉醉在纸醉金迷里。
　　然而爱情这种东西却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九色越是有心逃离，陷得也就越深。索性到了后来，九色干脆直视这份感情，他不再像以前一样经常去夜店，去疯玩，他开始将他所有能够拿得出来的爱灌注在戚野身上。戚野也给予他同样的爱。
　　九色像飞蛾，明知是火，却一门心思扑了上去。
　　九色苦笑着说，我以为我们是能这样一直走下去的......
　　是啊，我以为。这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词了。
　　九色说这些话时，语气再平淡不过了，尽管他曾经以及现在是用几乎用尽全力才能承受这样的痛苦的，这些曾经说出来不过三言两语，却有我无法想象的他经历过的痛苦辛酸，在这一刻我无比真实的感知到他的悲伤，就像一条细流潺潺而来，漫延的却是无尽的伤痛。

　　自那次以后，九色的生活再次回归平静，似乎那天晚上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也默契地闭口不谈。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生活是会这样一直平静下去的。九色尽管伤悲，但却好好活着，踏实完整地存在在我的生命里。
　　戚野的公司出事了，他被双规。尽管花了不少钱去疏通关系，但是仍旧免不了牢狱之灾。
　　九色那天晚上突然来找我，我还记得时间已经是很晚了，他像往常一样稀松平常的和我打趣聊天。真的，再寻常不过了。
　　九色在临走的时候郑重地向我道别，眼里是我看不懂的肆意漫延的悲伤，我不知道怎么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用力抱紧我。
　　然后他说，再见。
　　再见。
　　如果我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情那天晚上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方式我都一定会留住他，一定。
　　九色替戚野去坐牢了，刑期五年。
　　我去看九色的时候，才短短两天时间他就已经瘦了，我不知道监狱那样的地方是怎样对人的身体和精神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的，但是那样的九色已经向我展示了一切他正经历着的痛苦。
　　他的精神不济，脸庞凹陷，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看着我，努力装作平常的样子。
　　我突然就哭了，我不知道除了哭我还能再做些什么。
　　面对这样的九色，我也只能哭了。
　　许久之后我才缓和好情绪，而这期间九色一直很安静，他只是那样充满慈悲的看着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他，声音一点点哽咽。
　　他笑笑，却没有回答我。
　　这样随意放纵的九色轻易地就激怒了我，我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发过脾气了，我恶狠狠地盯着他，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是傻子啊？
　　你怎么这么下作啊……
　　你怎么这么贱啊，你为他付出那么多，他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
　　我的情绪濒临崩溃，九色却仍旧那样慈悲的看着我，嘴角挂着一抹笑。
　　他扬起手，隔着厚厚的玻璃，做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动作。
　　摸我的头。
　　这样的九色还是那个九色，我最熟悉的九色。
　　他拿起电话，声音干涩的可怕，“别哭了，暖暖，傻丫头......”
　　我定定看着他，不甘的再次问，“为什么？”
　　他沉默，良久才道，“他不适合监狱，他应该一直鲜衣怒马的过下去，这才是他的生活。”
　　简短的一句话，却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用力的说了出来。
　　那么你呢？我想这样问的，却没有说出口。这是他的选择，其余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起身，向他道别。
　　对于这样的九色，我已经无话可说了。
　　他的爱如同潮水一般来得极致汹涌，沉默着却带着死亡一样的决绝。
　　以及深不见底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