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君主系列之长城失祭长安》公子心泪

5、国士陨

　　我昏迷良久，方悠悠转醒，房中已掌灯。但见龙床前站着许多人:皇嫂、周皇后、袁贵妃、田贵妃、太子慈烺、皇三子慈烔、皇四子慈炤、皇五子慈焕、坤兴公主媺娖，还有众多太医，众人见我醒来，都异常高兴。太医上前诊脉，说是并无大碍，略吃几副药安神养心即可。开了药，众太医退下。周皇后坐在榻边紧紧抓住我的手，眸中含泪，只望着我笑。“朕没事，刚才太医也都说了，你瞧你，眼都哭肿了。”我说着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这时，太子慈烺说道:“父皇，您不知道母后有多担心，母后……”“小孩子家的乱说什么。”她连忙回头轻声制止了太子的话。我听了笑道:“烺儿，你过来悄悄告诉父皇。”“陛下。”周皇后有些许害羞，轻轻推了我一下。我笑问道:“怎么，不让儿子说话了？”她闻言轻笑道:“哪有。小孩子家的说这些话……”她看着我，眸中情意绵绵。我笑道:“妻子关心丈夫乃人之常情，你这样倒像是……”说到这里不觉哑然失笑，将后半句“朕强迫你嫁给朕似的”隐下未说。皇嫂见状说道:“看陛下已无大碍，我等先行告退，好让陛下安心静养。”我说道:“皇嫂慢走。你们也下去吧，田贵妃留下。”
　　待众人走后，我对田贵妃说道:“把翔凤琴抱来，为朕弹一曲《潇/湘水云》。”她坐在桌前，调弦试音，而后款按琴丝，泛音飘逸，尤如置身于烟雾邈渺、深邃幽远之境，起初平静而內敛，渐渐节奏加快，炽烈激昂，最终舒于和缓，直至结束。我的情绪也随着乐曲变化。我能感受到郭楚望的抑郁和孤愤，琴音寂寥，激荡空愤，期盼无期，欲救国而力不从心，却又那般的不甘，无人闻、无人问，归于山水永寂。
　　“再弹一遍。”我闭目缓缓说道。“陛下，这曲子……”她说话时格外担忧。我笑道:“没事，提点朕罢了。”
　　“陛下，恕臣妾斗胆说一句，若以此乐提点，倒不如您蒙头大睡来的干脆。”
　　“若真如此，天下如何治理？”
　　“经纶世物者，岂可……”她停顿了一时，改口说道:“郭楚望何许人也？宋之遗臣！”
　　“宋之遗臣！”我与她一同将这四个字说出来。
　　“您既知道他的身份，难道陛下要……”她再次话说到一半止住。
　　“过来。”我抬手让她到我身边，说道，“扶朕起来。”她将我扶坐起来，我拥她入怀，她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扶住我胳膊，头枕在我胸前，我轻抚她长发，安慰她道:“放心，有朕在，有杨大学士在，绝对不会。”
　　“嗯，只求陛下不要再那样想。真的不会。”
　　“对，正如你说的有万灵庇佑，既受命于天，天又何必负我。”
　　“天不负陛下，愿陛下也勿负妾。”
　　我垂眸看她，素面朝天，纯净安娴，不由得心弦稍动，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她惊了一下，轻唤道:“陛下……”
　　罗裳轻解，一夜缠绵，辗转承欢。
　　次日早朝，我下旨将黄道周连贬六级，调任江西按察司。此事过后，我再也没提“议和”二字，完全将皇太极晾在一边。月余，清军进攻到密云，突破长城防线。在清军进攻前，我已做好了准备，调祖大寿、孙传庭、刘泽清和卢象升进京，并拜卢象升为战时总督。
　　我在太和殿召见他，问道:“此时形势，贤卿有何打算？”他看着我，说道:“自然是主战！”他正义凛然的说着这话，我稍尴尬的应了一声。他又问道:“臣听说陛下暗中找了人与满洲议和，有这事吗？”“没有没有，”我忙不迭地解释道，“议和之事都是谣传。有诸位忠臣勇将，朕还需与皇太极议和吗？”说着话，我偷偷看了杨嗣昌一眼，发觉他被气的脸色发白。
　　“话虽如此，但仍请陛下莫要让奸佞小人蒙蔽了圣聪。”
　　“朝中皆忠勇之士，何来奸佞小人？”
　　他没有回答，抬头看了看我，目光最终落在杨嗣昌身上。
　　我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屑与鄙夷。
　　僵持一时，我说道:“众卿旅途辛劳，朕在宫中设宴，为众卿接风洗尘。”卢象升以战事为由严辞拒绝，其余人也都婉拒了。我强笑道:“那好，众卿回邸处歇息吧，明日迎战皇太极。”
　　拂晓时分，我在太和殿召见卢象升等众将。我赐卢象升宝马、宝刀，他感动不已，跪下说道:“臣愿以死报国，绝不负陛下隆恩。”我将他扶起来，说道:“好！愿贤卿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他郑重答道:“是！”而后离开皇宫，率领军士奔赴战场。
　　我在宫内满怀希望的等捷报。几日后，传来夜袭失败的消息，我愤怒异常，找来监军太监高起潜责问失败缘由。高起潜说道:“奴婢早已告诉卢总督说此次夜袭准备不足、难以成功，但卢总督不听，仍一意孤行，奴婢也没法啊。”我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你……他既不听，你也应支援才是。朕说了多少遍让你们合作合作，你这监军就是这样与他合作的？”“可准备不足，奴婢也是有心无力啊。”他倒还委屈的不得了了，朕比他还委屈！好好一场夜袭，居然这般收场。我越想越恼，又将高起潜狠狠训斥一通。
　　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了另外一些事:自卢象升他们进京以来，清军依然十分嚣张，京城周围多处被攻陷。此种状况，我觉得不能再用卢象升了，便在朝中物色新的人选。
　　这日朝会，首辅刘宇亮激动万分，说道:“此正值国难当头，朝中众臣竟无一人身赴国难。臣愿为陛下分忧，去……”他话未讲完，我已心潮澎湃，大悦道:“贤卿身为首辅，有如此报国雄心，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贤卿现在到军前督军。”他大惊，慌忙说道:“陛……陛下，臣的话还没说完，臣的意思是……是去慰劳军士。”他一盆冷水泼下来，弄得我措手不及。我瞬间沉下脸，愠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陛下，臣……臣……”他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刘宇亮听旨！”我直接拿圣旨压他，“朕命你即刻到前线督军，此战不胜，朕将你满门抄斩！”“陛下！”他直接跪倒在地，高呼道，“求陛下开恩。臣上有老下有小，全指着臣一人过活。臣方才胡言乱语，陛下别往心里去。”说罢还不停的嗑头。我懒的看他，只说道:“你若敢抗旨，朕现在就将你拉出去砍了！”他嗑头如捣蒜，声泪俱下继续求情。
　　“陛下，”此时，杨嗣昌出班奏道，“还是别为难刘首辅了。而且，让他去带兵，自己死在战场上无所谓，我大明将士可不能都成为他的陪葬。”刘宇亮闻言赶忙冲着杨嗣昌行礼，说道:“多谢杨大人为老夫求情，老夫感激不尽，感激不尽！”杨嗣昌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见此状，我是又好笑又好气，我当初怎么就让他做内阁首辅了呢？我斥退刘宇亮。
　　杨嗣昌又向我推荐一人，我淡漠开口道:“不提他可以吗？”杨嗣昌说道:“眼下局面，除他而外，别无人选。请陛下三思。”“朕已思过了，不想用他！”我有些赌气说道。
　　“但是，唯有他可镇住局面。”
　　“换了别人就不行吗？”
　　“战时换帅乃兵家大忌。”
　　“朕不信！”
　　“我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唯北京是重中之重！且皇陵俱在此地。陛下可还记得崇祯八年张献忠之事？”
　　“你什么意思？”
　　“陛下知道臣什么意思。”
　　“你……”我说不过他，只能坐着和自己怄气。良久，他说道:“请陛下以国事为重，思虑万民之苦。”
　　“朕……”我看向他，他也看着我，我读懂他眸中的恳求与希望，却不知他是否知晓我心中的愁苦与无奈。到最后，还是我让步了，同意他的建议，让卢象升继续任战时总督。他虽再任总督，却按兵不动。清军还在攻城咯地，此诚危急也！而我却对他此刻手中只有五千兵力、其余部队全部被高起潜调走的情况，一无所知。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二十日，高阳失陷。住在高阳城中的孙承宗自尽而死。举国悲痛。在高阳城被围之时，孙承宗率家属与百姓坚守城池，也终是敌不过皇太极的大军。他被俘之后，满清用尽手段都不能令他投降，最后，满清给了他最高礼遇，让他选择自己的死亡方式。
　　我大明朝该有此烈士！
　　三日后，卢象升身着孝服，跨马出征，率所部仅有的五千人奋战沙场，全部以身殉国！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