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君主系列之长城失祭长安》公子心泪

2、山河乱

　　四年十月，我下诏任命洪承畴为三边总督。他与曹文诏合力歼灭了流寇头目王左桂、王嘉胤、神一魁等人，却不料其余贼寇分兵数路进犯山西，山西总兵剿贼无力，致使贼寇攻陷多座城池，一时间闹的不可收拾。战报传来，我大怒不已，立即撤掉山西总兵，命曹文诏继任之。他果然不负我期望，十五天内，七战七捷。在六年九月，将贼寇主力逼至河南武安。九月底，山西总兵曹文诏、京营总兵王朴、总兵汤九州以及河南本地军队，全部到达武安，将贼众围困于此。
　　眼见内忧即将解决，谁知外患在这时找上了门。皇太极率军进犯。我连忙调曹文诏赴大同任总兵，对抗皇太极，并派吴襄率关宁铁骑赴大同参与作战。
　　曹文诏九月被调走，不到十二月份武安便出了事。京营总兵王朴收了贿赂，至使十万余贼突破包围圈。得知消息那一刻，我怒火直往脑门上冲，一脚踹翻面前的桌子，饭菜洒了一地，坐在一旁的周皇后也吓得不轻。我过去一把揪起传信太监的衣领，吼道：“人跑了！人跑了！他们是干什么吃的！”我吼罢，将他直接摔在地上，不一时，自己突然跪下愤怒地用手狠命砸地板，周皇后见状，连忙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说道：“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切不可因此伤了龙体！陛下！”我终于停下来抬头看她，她惊了一下，我从她眼中看到近乎疯狂的自己。确实，好容易要解决一个心腹大患，偏是功败垂成，给我那么大一个希望，到头来都成云烟。我一时间回不过神。
　　我下令严惩王朴，并严命各部追击。
　　当晚，我一夜无眠。
　　一年后，同样的场景再度出现，被五省总督陈奇瑜围困在车厢峡的贼众诈降突围，接着造反。我愤怒不已，朝野亦震惊。在我下旨罢免陈奇瑜之时，他的请辞奏疏也送到了。解决了陈奇瑜，却解决不了贼寇之事。
　　崇祯八年，洪承畴任五省总督，到河南收拾乱摊子。我调集了十万大军，加上左良玉的昌平兵、曹文诏的关宁铁骑、洪承畴的洪兵。我正忙着调兵，张献忠居然在正月十五带人跑到中都凤阳一通大闹，而且烧了太/祖的祖坟，在上面树了旗帜，上书“古元真龙皇帝”，几日后，扬长而去。他走的那一天，我得到消息，当场昏倒在地。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我大明还未亡，先祖的坟竟让人烧了。做为皇帝，连一个坟都守不住，如何能守住天下？气愤、怨恨、自责、耻辱一齐涌上心头，可这有什么用？张献忠依然逍遥自在，此事除了提升他的名气，其他的并无影响，他或许还因成功气到我而窃喜。他不会知道此刻我心中的悲愤，同时，也无人理解我的悲哀、心伤。
　　鉴于此事影响太大，除了杀掉凤阳巡抚、巡按之外，还要做另一件事才能给先祖、百姓一个交待。可做为皇帝，干这种事实在是……太……尴尬，我还在矛盾、犹豫中，又传来了另一个消息，奉命追击贼寇的曹文诏阵亡了！我痛失良将！悲痛之余将其追绶太子太保衔，怃恤家属。又过了数月，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十月二十七日，我身着白衣独自坐在乾清宫，注视着龙案上铺好的宣纸，雪白的纸让我只想到一样东西——孝服，像极了我身上这件。这究竟是穿给谁的？先祖？王朝？抑或，自己？登基时曾言自己会成为中兴之君，并也为此努力着，八年来没一刻放松自己，每日都似鞭打一般朝前走，看不到尽头，找不到歇息处，累死累活只换来坐在这里写“罪己诏”。恍然间想到皇兄，想到“吾弟当为尧舜”，我自知配不上“尧舜”二字，却也以之为目标、榜样。话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到我无法想象。我真的很累，很想找一个扇膀靠一靠，找一个人说一说，把心里的委屈讲出来。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在荆棘上踽踽而行的人，始终只有我。
　　砚台上的墨落在纸上，化成一字字钢针扎的我血肉模糊。诏云：“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承之旧。……今年正月，复致上千皇陵。祖恫民仇，责实在朕。……惟是行间文武，主客士卒，劳苦饥寒，深切朕念，念其风餐露宿，朕不忍安卧深宮；念其披坚冒险，朕不忍独衣文绣。……余以青衣从事，以示与我行间文武士卒甘苦相同之意。……遍告行间，仰体朕心，共救民命……”放下千钧之重的玉笔，案上烛火忽然灭掉。黑暗中，无人知道清泪滑落我脸庞的模样。
　　“罪己诏”颁布之后，不觉间已到十一月，五省总督卢象升自五月任职以来先后与敌交战十余次，每战必胜，斩敌军三万余人。这些捷报稍稍安慰了我愁苦的心灵。记得五月初平台召见，我曾对卢象升说：“洪承畴督师西北，卿督师东南，天下必平！”他听了十分感动，自信的告诉我：“臣决不负陛下重托！”他终未食言。
　　九年三月，我任命孙传庭为陕西巡抚，并在他临走前召见他，送了一样东西给他——六万两白银。钱很多，比起杨鹤那次，又太少了。可孙传庭不是杨鹤。四个月后，他亦回了我一份大礼——闯王高迎祥。捷报传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到人时，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闹的中原一带乌烟瘴气的贼首，此刻就被缚在我面前的囚车里。而孙传庭一袭金甲站在阳光里，威风凛凛，有如神将。他上前行礼，我连忙将他扶起，说道:“孙将军劳苦功高，不必拘礼。”他的双手粗糙有力，应是这几个月在战场的缘故。他说道:“臣不辱使命，擒获闯王高迎祥。今将其槛送京师，唯圣上发落。”
　　“贤卿辛苦了！只朕有一事不明，贤卿本可将他就地正法，何必冒险千里迢迢送至京城？”
　　“于京城之地枭其首，一则壮我军威，二则震慑众贼。”
　　“还是贤卿思虑周密。”
　　我传令将高迎祥斩首示众！随后携孙传庭入宫，为他设宴庆功、接风洗尘。
　　在庆功宴上，我喝了很多酒，这是我为数不多的高兴日子。四个月，仅仅只有四个月，解决了我一个心腹之患，照此下去，我定能剿灭所有贼寇，救国家于危难，中兴大明！
　　我想的果然很美好，但现实将我一棒打醒：兵部尚书职缺，无人任之！原因是清将阿济格率大举进犯，兵部尚书张凤翼主动上书请求到前线，我十分高兴，当即准了。清军九月退兵，张凤翼竟然死了。他死了兵部尚书这位置便空了出来，平时挤破头都捞不到的尚书之职此刻居然无人任职！也难怪，兵慌马乱的年代，出点事都要人命，谁敢坐这个位置啊？但无论如何也要找个人补空缺。
　　这晚，我在批奏折时，猛然想到一个人。他，只有他。坚定的目光浮现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