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雾盛凉

6、第 3 章

　　（三）

　　金陵叶家。

　　李成乾看着这玲珑楼阁，伏道回廊，园子里金线垂柳绕碧池水，牡丹亭对玩花楼，芍药圃连秋千架，甚至可见几只白鹤戏耍池边。
　　都道是人间最富帝王家，这叶家，虽远不如天子居所那般富丽皇堂，却是光景似蓬莱。

　　饶是李成乾也不得不承认这叶家的财力之雄厚。

　　一路被家仆领着到了大堂，刚坐下就有穿着绸缎衣裳的侍女送上茶。茶杯是上好的越窑青瓷，而这茶——
　　李成乾轻呷一口，细细品后，只觉得唇齿留香，竟是作为贡茶的碧螺春。

　　只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李成乾就见叶铭昌从容不迫的进了大厅，确有大家风范。

　　叶铭昌刚过不惑，正值壮年，头发乌黑，神色熠熠。只见他走到李成乾跟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有幸得大大人光临寒舍，叶某真是三生有幸。”

　　李成乾道：“哈哈哈哈！叶老爷不必多礼，倒是叶老爷自谦，这叶家府邸若是称寒舍，那天下恐是无一间屋能住人了。”

　　“承大人谬赞。”叶铭昌行罢礼，便请李成乾入座，“不知大人忽然间到来，所为何事？”

　　李成乾道：“叶老爷不必紧张，李某不过是游玩之时，听得叶家在此处，遂特意来拜访叶老爷。况且秦妃娘娘对李某多有照顾，因而特备薄礼，聊表心意。”

　　说罢，李成乾吩咐元五把礼物都呈上来。

　　“李大人真是折煞叶某！”叶铭昌看着被抬进来的一箱箱东西，倒是真的拿不准这位突然拜访的大人打的什么算盘了。

　　倒是李成乾自己说道：“实不相瞒，昨日李某游江之时，偶遇叶少爷，交谈之下方觉得一见如故，叶少爷谈吐不凡，少年英才，李某甚想结交，于是今日冒昧拜访。”

　　听到此处，叶铭昌倒觉得是完全放下了心，倒像是对李成乾这幅说辞十分熟悉：“原来如此，小儿能得大人青睐，实在是他的荣幸。叶某即刻让小儿过来。”

　　李成乾道：“不必了，既然是李某想要结交，自然是由李某过去，还麻烦叶老爷差人带路了。”

　　“李大人真是抬举小儿了。”

　　叶铭昌叫来身边随行的小厮：“带李大人去大少爷那里。”

　　李成乾忙拦住他：“哎！叶老爷，李某想结交的，不是大少爷，乃是二少爷简狄。”

　　这次叶铭昌很是惊异，这些年来往往是想结交他的大儿子叶望舒的人源源不断，来找他二儿子的，却是真没几个。
　　然而虽然讶异，叶铭昌也只是一转口对小厮道：“那就将李大人迎到二少爷院里。”

　　李成乾微微一笑：“有劳叶老爷了。”

　　让李成乾没想到的是，他最终还是见到了叶望舒。

　　小厮领着他去叶简狄的院子，却扑了个空，扫院子的小童道二少爷早就去大少爷那儿习书。
　　李成乾倒是也不嫌麻烦的又让下人带着他去了大少爷的院子，只是想到要见那个心高气傲的大少爷，他心里依旧是有淡淡的不痛快。

　　叶望舒住的院子里载着几株西府海棠，一看就是被照料得十分好，虽然花期未到，只枝头抽着嫩芽，却是一番欣欣向荣。
　　穿过前院，踏过雨花石铺就的小径，李成乾就不得不承认这叶望舒确确实实是个风雅之人——
　　能把一个小院布置得如隐士桃园的人，岂不应该是个谪仙般的人？

　　若是别人，李成乾绝对是要去结交一番的。
　　然而，住在这里的却偏偏是叶望舒。

　　李成乾一边惋惜，一边进了叶望舒的小楼。刚踏进门槛，就听见楼上传来叶二少爷的清脆笑声。

　　“大哥，你输啦！”

　　李成乾放轻脚步上了楼，就见叶家两兄弟相对而坐，中间的红木桌上是一盘棋，棋盘上的黑子稀稀落落，本是败势难挽，却莫名的在一处断了白子的大龙，反而险胜一着。

　　叶望舒倒也不在意这输赢，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对面神采飞扬的弟弟，“是我输了，二弟棋艺日益精湛，大哥不及了。”

　　李成乾却是眼力极好的看到叶简狄左手里藏着的一枚白子，便马上明白过来他是如何赢的了，只怕是叶望舒也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再看叶望舒，那望着叶简狄的眼里温柔似秦淮春水，全然没有昨日对着自己时那冷冷冰冰的模样。

　　“咦？”叶简狄忽然一眼看见了犹在楼梯边上的李成乾，“你是昨天那位.......”

　　李成乾对他微微一笑：“李子澄。”

　　叶简狄站起来来欢喜的叫他：“啊！李公子！你可是来找我大哥的？”
　　同叶简狄的欢喜截然相反，叶望舒带着地疑惑瞥了他一眼，细长的凤眼里波澜不惊，之前对着叶简狄时的那点温柔荡然无存，李成乾简直要怀疑刚刚是自己的眼神出了问题。
　　“李公子登门拜访，别来无恙。”
　　叶望舒同他客套一句，便不再看他，只是伸手一颗颗拾起棋盘上的落子，再放回手边的藤盒中。

　　李成乾见他这样，也不恼，只是微笑着对叶简狄说：“实不相瞒，今天我是来拜访叶二少爷的。只是刚刚去二少爷的院里扑了个空，才到了大少爷这里。”

　　李成乾话说的轻巧，叶简狄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啊？找我的？”

　　李成乾道：“正是。”
　　叶望舒拾棋的手微微顿了一顿，状似不经意的说道：“不知李公子找舍弟所为何事？”
　　李成乾倒也大方：“前日见到二少爷，只觉得所见翩翩公子，甚合眼缘，因此特想要结交一番。”
　　这理由听着不是什么正经话，却又说不出什么不合理之处，叶简狄听了倒是挺高兴，叶望舒不好擅自多管二弟的事情，于是只是低头拾棋子，一下没了声音。

　　“李公子，你可真是奇怪，这人人都想结交我大哥，唯独你想要结交我。”叶简狄站起来对李成乾好奇说道。
　　李成乾道：“哈哈哈哈，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眼光不凡，觉得二公子合缘，正是说明二公子不是俗人啊！”
　　这暗讽叶望舒是凡俗人的话，叶望舒倒不怎么在意，他一向淡然处世，少为这些外界褒贬所动，这也是叶老爷子对他厚爱之因。
　　而叶简狄压根没听出这话中带刺，径直跳下坐塌，跑到李成乾面前：“既然想要结交，李公子不如去我的小院品茶赏花，深谈一番？”

　　“好，那李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去叶简狄那里正和了李成乾的心意，自然是答应的爽快。这二人说说笑笑的离开了叶望舒的院子，叶望舒始终一言未发，只是一粒粒专心的把棋子放回藤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