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就理》明夏绯浅

38、三十八

　　韩东理从来没有想过，邱恺会给他打电话。

　　从前他和他不曾有过多的交集，此后也不会，而邱恺给他打电话的原因，不出他所料，是为了陈淼，就连他的手机号，大概也是邱恺从陈淼的手机里翻出来的。

　　韩东理对邱恺的印象还停留在“爱找茬的直性子富二代”上，再见到邱恺的时候有微微的惊讶。无关长相，而是整个人的一种气场，其实早在邱恺约他见面的时候他便知道，邱恺不一样了，只除了一如既往的“直”。

　　从前是为了什么他不甚清楚的原因，而今是为了陈淼，“直”到都等不及他坐下，便开门见山：“我同陈淼，分了。”

　　韩东理微微挑眉，侍者捧着菜单正要上前，他抬了抬手，示意不用。

　　邱凯望着韩东理，疲惫的眼里流露出自嘲的意味，“从前，我便觉得你是不爱陈淼的，但是她傻，而今你告诉我，她是不是依旧在犯傻？你心里若是有她，我邱凯二话不说已经给你们两腾了位置，若是没有……”他放低了声音，“若是没有，你便好好同她说吧。”

　　韩东理摸了摸下巴，大概是和邱凯不对盘惯了，忍不住出声挖苦：“唔，我还以为，但凡你看上的，你总是有办法到手的，怎么，如今黔驴技穷了吗？”

　　邱凯看了韩东理一眼，不吭声，半晌讽笑道：“曾经，我也这样以为过，但是事实是，韩东子，我确实输给了你，彻彻底底地输了。”他的身子陷在座椅里，微微低着头，忽然抬眼，眼底有淡淡的青黑色。

　　“你以为，陈淼答应和我在一起，全然是为了她自己吗？”

　　“分手”这两个字，陈淼已经提过许多次，她每提一次，他便痛一次，但便是心痛如刀绞，他也从没有想过要答应，他想着，痛便痛好了，终究她还在他身边，直到半个月前，她忽然告诉他，就连她想要进B大的愿望，也只是因为她认准了韩东理会进B大。

　　个中理由，邱凯不愿与韩东理细说，只转了话题道：“我既然已经放手，便不会再纠缠她，只望她好好的。”

　　“那你是找错人了。”韩东理出声打断，“过去的事便已然是过去，陈淼于我，是过去，不会有现在更不会有将来，你若是想当情圣，尽管当去，但她的好与坏，我保证不了，你同我说这些话，倒不如同她说，把你的想法真真实实地告诉她。” 他微微叹了口气，又道：“珍之而重的人，自然当是自己好好守着。”

　　******

　　韩东理最终没有再返回S市接乐明明，因为乐爸爸心血来潮，亲自开着座驾到S市把乐明明接回C市，然后把乐明明丢到乐外婆家给丁阮阮辅导功课。乐明明略囧，想她一个日文系的大二生，一年半没碰数学，当年本就不多的数学思维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乐爸爸一脸鄙夷地望着她：“好歹你一个重点大学在读本科生，初中那点儿数学还对付不了？”说完不再管乐明明的反应，直接撇下她，带着乐妈妈浪去了。

　　丁阮阮一向有着超乎年龄的眼力见，此刻正扒着门框笑嘻嘻地八卦道：“表姐，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乐明明淡定地否认：“瞎说什么呢。”

　　丁阮阮笑得贼兮兮：“表姐，你脸上写着呢！”

　　乐明明：“什么？”

　　丁阮阮：“欲求不满啊！”

　　乐明明：“……”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口无禁忌吗？乐明明板着脸催促丁阮阮回屋看书，丁阮阮皱着脸不情不愿地走回书房，几乎是一步三回头，乐明明憋着笑瞪她，直到看着她进了书房才拿出手机给韩东理打了个电话。

　　电话占线。

　　陈淼抓着手机的那只手在轻轻发颤，她试想过无数的开头，但都不会是现在这样，他礼貌而又疏远的问话方式，她忽然开始动摇，不知道自己的执着还有没有意义，哽着言，说不出一句话。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因为陈亦南透露给她的消息震撼了她，也许是因为已经说好再不相见的邱凯又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用一种她看不懂的满是疼惜的眼神看她：“淼淼，不要犯傻了。”

　　关乎陈亦南提到的所谓她认识的那一个人，她其实早已经有了认定，她甚至在心里把自己和那个人比了又比，在她百般地心理建设之后，却忽然有人告诉她，那只是她自己的假想敌。

　　“陈淼？”

　　长久的沉寂之后，电话彼端清冷的声音响起，声音平静无波，都不像是一个问句，像是在陈述。

　　韩东理坐在书桌旁，手边是刚刚写了一半的实验报告。他的眉轻蹙，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将报告往前翻了两页。

　　陈淼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台处，窗外是湛蓝的天，高瘦的白桦掉光了叶子，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莫名有些萧瑟。她用力地深呼吸两下，即便彼端的人根本看不到，她的嘴角依旧扯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只声音里几不可闻的颤音泄露了她紧张茫然又带点小激动的复杂心思。

　　她对着手机轻声说道：“嗯，是我。”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现在方便吗？我想见你，有些话想同你说。”

　　“电话里说吧。”他翻着纸页的动作不停，动作有些快，纸张哗哗作响。

　　“你在忙？”她问得小心翼翼。

　　“唔，不算，你说吧，我在听着。”

　　“既然你在忙，我晚点找你吧，我先挂了啊。”陈淼几乎是慌忙地摁断了通话。其实她早就想好了，她和他多半是没可能了，却还是固执地想要搏一搏，然而，当真的即将面对时，她退却了。

　　韩东理将手机搁在桌上，继续整理研究报告，翻了两页，视线又落回到手机上，索性搁了笔，靠在椅背上，闭目，然后……思人？

　　他当着邱恺的面，一通话说得果决不留情面，只是若是那天找他的不是邱恺而是陈淼，那番话他怕是说不出口的。

　　对待陈淼，他的心情从来都是复杂的，从前是，而今亦是。柯承安曾笑讽说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劣根性在作祟，明明不喜欢，只因为对方喜欢着自己，看待对方的眼睛便看得到复杂。他虽然不赞同，也没有否认，因为陈淼于他而言，确实是一个复杂的存在，倒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只因为他人生顺遂的二十年里，唯一一次特别不招人待见的时候，陈淼是同他一起的。再往后，大概他们复杂的“相恋”也算得上原因之一。

　　******

　　乐明明在外婆家小住了两个多星期，期间除了被表妹丁阮阮缠着教了几句日文，余下的时间，大抵算是把“私人家教”这一职务干得很好，舅妈在邻里走动的时候，没事就爱拿她这个外甥女说事，眉开眼笑地夸着，闹得乐明明都不好意思跟着去邻里串门了。

　　也因着乐明明住在乐外婆家，韩东理和乐明明的往来少了些，平日里大多发一些简讯和语音，韩东理恰好要整理实习期间的实验报告，在这段与乐明明“小别”的日子，忙着将要整理的报告、要写的论文通通处理收尾。陈淼除了那日的一通电话，便没了下文，在与实验数据和论文的朝夕相处中，陈淼提议见面的事，也渐渐被他抛到了脑后。

　　新年的脚步渐走渐近，家里家外，处处布着年味儿，就连C中北门步行街上的商铺，也个个都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精致的窗花，美而温馨。

　　除夕这天晚上，乐家三口早早地吃了晚饭，便坐在客厅里守着电视看春晚，乐明明其实兴趣不大，只是纯粹陪着乐爸爸乐妈妈，除了看几个相声小品，大多时候都是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她正跟韩东理吐槽着“感觉春晚没有小时候好看了”，韩东理忽然告诉她，他在她们家附近。

　　乐明明惊得差点没跳起来，便看到韩东理又接着发来消息：“北街有焰火，一起去看？”

　　韩东理所说的“北街”，便是C中北门步行街再往北的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大多卖一些小吃和小玩意儿，街道是有名字的，不过C中的学生习惯性称之为“北街”。

　　乐明明看了一眼正看津津有味看着电视的乐爸爸乐妈妈，简短地应了，便滑到沙发边儿上。她磨蹭着穿了拖鞋，顺便为自己想到一个不错的出门理由。

　　“爸，我出去买点零食啊。”

　　乐爸爸正被一个魔术表演吸引着注意力，随意摆了摆手，到乐明明走到玄关处，才想起来似地转头问乐明明拿钱了没有。

　　乐明明低着头穿鞋：“我自己有呢。”然后换玩些，没敢再跟乐爸爸对视，直接开门出了门。

　　虽说是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忙着合家团圆，步行街上依旧有不少的人。大多是些年轻人，或是年轻的夫妇，带着小孩子，在广场空地上嬉笑着玩闹。百货大楼的LED上正转播着春节联欢晚会，楼前的竹椅上坐满了人，玩累了坐着休息的，仰着头看春晚的，间或唠一两句嗑，温馨而热闹。

　　乐明明往后韩东理约定好的北街小楼走去，越往前走，人群越是拥挤，大概都同她和韩东理一样，是来看焰火的。

　　有小商贩挑着担子卖焰火，一声两声地叫卖着，声音响亮但不吵闹，乐明明心血来潮，跑上前去买了两盒烟花棒，她交了钱，拿了烟花，和挑着担子的小商贩错开身，乐滋滋地想着过会儿可以和韩东理一起玩烟花棒，抬眼，便看见前方视线的不远处，正被一个女孩子紧紧抱着的韩东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