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数》南有嘉鱼潜在渊

2、第一章

　　梨园终究世外境，不属人间几人清。
　　朗日拨开云雾的时候，她正坐在家里人备好的马车里，前往私塾学那圣贤书。
　　沂水已是城镇，市井繁荣，也因如此，那些个调皮的孩童并不少。
　　“汪汪！”听这声音，应是杨家的少爷带着爱犬出来玩了。
　　少爷身旁也是跟着几个小跟班，一起打打闹闹倒也热腾。
　　不过，似乎今日一道声音有些不一样。
　　“喂，你这乞丐挡着我的路了，还不滚开？”似是那沂水一霸杨家三郎杨江又要开始做坏事了。
　　“就是，就是，脏兮兮的碍着我们三爷的路了，快让开！”记得杨江的跟班虎子生得一副虎头熊脑的样子，却一直跟在杨江这小霸王的身后，缩头缩尾的。
　　“对，对不起，我马上让开！”急切切的声音隐含着惧怕，因那地上犬吠，因那为虎作伥。
　　杨江听闻脏这个字眼，便有些冒火，起步往一边走去，“萧六，去把他弄到一边！”
　　杨江身后，站着的一名高瘦男人应声道，“是，少爷。”
　　“杨三爷，饶命啊！”双手抱头，仿佛只有惧怕。
　　要说奇怪的地方，那杨六身为杨家给杨江配的护卫里看起来最瘦的，倒是力大无穷，据说能和一头牛斗上一斗。
　　师父同她讲过，这人是练有内力，一拳可劈山镇虎。就这一脚下去，那还了得。
　　意识到可能造成的危害，她立马撩开了帘子，一张面容怒气冲冲，“杨江，住手！”
　　可这一声也盖不过同时的一声痛苦哀嚎，“啊！”
　　“阿红，你怎么在这？”那名唤杨江的杨家三郎僵硬着面容回头看去，声音也颤了颤了。这便是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罢，能镇得住杨家三郎的也就只有陈家大小姐了。
　　被唤阿红的女子全名陈红[陈红在未来也是关键人物，在于与于非有过一段感情，本是九鸣在逢三鬼路救了于非一命。听闻附近有人声，仲九鸣便为于非点了要穴止血而离去。后来，峨眉派传人陈红来至，将于非带了回去救治。]，是沂水镇上大户陈家的小姐。陈红是名大家闺秀，衣食住行靠的是从商的陈家之主，亦是她的父亲。虽然，经商之道，较之佃农也为下，但是就是这样一个陈家，得到了天子下赐的一条茶道。
　　陈红自小不在父亲的娇养之下，读了孔孟之道，即使是女子也有一番作为。陈氏带着她在外布施贫民，收养了一些流离失所的人在陈家做工。陈红小时候，淋过一场大雨，回家后就大病了一场。在那时候，一名衣着褴褛的老人家救了她一命。
　　“停轿！”仆人虽有为难，却也制止不了他们大小姐一贯的行为。
　　陈红一身红袖罗裙，精致的发饰也是寻常人家所买不起的，锦衣玉食也少不了。却见那步伐矫健，似鹤如鹰。一张娇颜带了怒容，也看得出在这般豆蔻年华里独具风骚。陈红将绣帕紧紧拽在手中，那股劲道似是要将丝绢织物给撕裂了，“杨江，我说过多少次了？”
　　“阿红，我们跟乞……这种人不一样的！”倔强的口吻，杨三郎矮了陈红一截，但小孩子的脾气却倔得很。固执的一面，两人是一模一样。
　　陈红缓缓蹲下，用帕子擦了擦乞丐的面容，一丝情感流露在了那耳根处。
　　她伸手探了下倒下之人的鼻息，见还有余气，急忙唤了人过来，“梅姨，劳烦你赶紧将他送回府！”
　　“去请师父出手！”
　　已有十三岁年纪的少女到了从嫁的黄金段，而正处于这般年纪的陈红已有一颗细腻的心。世人平等，在这妇女饱受折磨的历史里，一位女子坚强并不少见，但若说有颗平等的心恰好是难得中的难得。
　　杨江见侍奉陈红的丫鬟听见呼唤来至，虽想说些这种下等人与阿红身份不符之类的话来制止，但最终还是慑于陈红的眼神而屈服了。
　　杨江挥退了自己的跟班，连忙向陈红道抱歉。
　　“你道歉有何用？若你不能改掉你这毛病，我定是……不饶你！”陈红蹙着眉，看着面前的少年郎。她终归只是一名少女，而非成熟之人。此种行径乃出于古朽的思想，而非一人之毛病可成。
　　“阿红，我送你去吕先生那吧。”
　　陈红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杨家三郎竟然主动提出这种请求，转了下脑筋，“那倒行，不过，你得好好在那里读书了，如何？”
　　杨江本无此意，张口欲解释只是送陈红去书塾，“不……”
　　没料到的是，那杨六已把他那乌骓牵了过来，吹了杨家三少一脸鼻息，“嗤……”
　　“少爷，您的马。”偏生萧六摆着一副恭谨的模样，而杨江又不能在陈红眼前训斥，只得乖乖骑上了自家爱马。
　　佳林美人娇笑声，迷得少郎不知数。
　　且说那春梅将人背到陈府门前，只有一位老人[从这里可以突显后来，峨眉派吴旭道人在陈家的地位。先是救了陈红一命时，所展现的仙家风采，令陈家人欲留吴旭在家中。后因要教导陈红，便寻了看门户的工作。]搬了个藤椅坐在朱门前纳凉。陈家家大业大，也是祖上三代为官、两代经商所得。但是它在白日门户大开，不避闲人，与那些世家闭门不出大有不同。
　　老人突然两眼一睁，精光流露，看向清晨早已出发如今返程的轿子。
　　春梅快步走至老人面前行了礼，“仙长，小姐劳请您施救于他。”
　　老人面露烦恼的摇了摇头，起身道，“将人送去客房罢。”
　　“是。”
　　在去往客房的路上听闻春梅所说的过往后，老人备好药箱，而春梅也将仲九鸣安置好在客房，以便于他实行救治。
　　老人将手搭在病患的脉上，应是这几日淋雨之后稍感风寒，气血虽虚，并无大碍，不似被身怀内力之人打伤一样。见状，他便已经明了了一些事情。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装装样子的。他将一粒丹药从白玉瓶中取出，化入水中，扶起病患，将水杯缓缓倒入仲九鸣口中。
　　“你便下去吧，接下来有我就可以了。”
　　挥退春梅，摸了把自己爱惜如命的山羊胡，老人含笑与一双明亮的眼睛对视着，“少年人，好醒过来了。”
　　“……”仲九鸣看着沧桑的面容，无言。接下来起身，似要离去。
　　见仲九鸣欲要下床离开，坐在凳子上的老人颇有些不悦，起手将仲九鸣按了回去，“少年人，你现在可动弹不得，想要坏了我的丹药啊？”
　　“这……”仲九鸣面露难色，暗骂这只老狐狸。
　　“对了，少年人，你现在可是我那乖徒儿的人，”手中拨弄着几枚铜钱，老人拖拉着调子说道，“你若是想跑，倒也无所谓。”
　　仲九鸣也知道老人为什么这么说，而且从方才起，他便感觉出老人根基不凡，像他这种半吊子的，没走几步被抓住是有可能的事情，不，是绝对会被揪出来。
　　于是，仲九鸣只能镇定下心神，“敢问前辈，如何说我是令徒的人？”
　　“你被我那乖徒儿救了一命，不当做牛做马相报？”老人挠了挠眉梢，似乎要抓出一只虱子来。。
　　“小子一不知前辈高号，二不知这天下在徽宗治下，若无契书何来为仆为奴？”
　　老人吹胡子瞪眼的看着仲九鸣，“我乃峨眉派吴旭，道号白元，而我那徒儿名唤陈红，小子把你名字报上来，马上就可以写个契书！”
　　仲九鸣一听峨眉两个字，不禁神色动容，双手抱拳，“小子姓仲名九鸣，虫鸣之鸣，先前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前辈海涵。”
　　吴旭手一顿，眉毛一抖，胡须一吹，全然无仙家风范了，“死孩子，不跟你算账我就不姓吴了！”
　　说是两人间的交谈，但门外的人却无一丝动静。至少，贴身的丫鬟若是知道，就会禀告陈红。
　　“春梅！”吴旭向门外喊了一声。
　　“仙长，请问有何事？”
　　“此人已无事，去给他换洗一下，到李管事那里领个名牌，以后就跟着我看门好了。”吴旭瞪了眼想要开口的仲九鸣，嘴巴作着唇语——你要是不跟着我混，没饭吃。
　　这一幕害得仲九鸣差点笑出声，心中想，“虽是因机缘在此而留下，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