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清凝冷月》暖玉

43、逝水年华

　　翎翔四年，楚霜枫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那一年，寒渊山上，玉清凝陪他，只两人，静静的欣赏了满山的红叶，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看到卧在床上的楚霜枫，原本修长的身子只单薄的一团，玉清漾俯身道，“朕答应你所有的事。”
　　楚霜枫微微一笑，温润如玉，“相信清凝。”
　　玉清漾身子一僵，没有点头，因为，相信不是答应后，就可以做到了。

　　而当玉清凝独自坐在楚霜枫的床边时，他已经虚弱到无力坐靠。
　　“为什么？”玉清凝望着楚霜枫，双目无神，喃喃道，“为什么不愿意吃下它？！”
　　楚霜枫轻轻一笑，慢慢握住她的手，喘气道，“来玉都这么多年，还------没去----寒渊山上赏过红叶------”
　　一霎间，仿佛一切回到了那一年的初见：他背着年幼的她，走在安静的大街上，喧嚣渐远。她双臂环在他的脖上，双手被他紧紧包住，两人轻松的对话，她笑着说----------为什么叫青枫，枫树要红叶才好看，一片片红丹丹的，煞是喜人，再过十几日，寒渊山上的枫叶便全红了，到时一定要去看看哦。
　　寒渊山上的红叶，年复一年，红了又红，而他终于愿意放纵一下自己的感情，也是最后一次。
　　楚霜枫微微一握紧手，一字一句说道，“陪---我----去-----看------红-----叶---”

　　玉清凝的双眼早已模糊，她只是不停地点头，泪水一滴滴砸在了被子上，晕开一片。

　　山上已经搭起了一处小屋，简简单单，仿佛山水中的普通人家。
　　他的床对着面山的窗户，外面是渐渐转红的枫林。
　　玉清凝趴在他的身边，将他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不时摩挲着。
　　玉清凝不停的说，语调还是多年前的愉悦轻松，而楚霜枫只是含笑听着，不时拍拍她的脸颊，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
　　只是，当他体力不支，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频繁时，那种伤感欲盖弥彰。

　　十月又十，玉清凝的生辰，多年不过的生辰。
　　那一天，当玉清凝醒来时，发现他正半靠在床头，静静的笑望着自己。
　　那笑容依旧温润如玉，让人沉溺其中，只是，那眼神中含着一种感伤，仿佛要把记住一切，近似贪婪。
　　“早。”他轻轻说道，一向清润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沙哑。
　　玉清凝笑了，心中一片空白，笑得没心没肺。
　　还早吗？已经太晚了。

　　“那支玉簪带来了没？”他的声音低哑，说得很慢，却很清楚。
　　玉清凝慢慢从怀中掏出那支梅花竹节翠玉簪，递给了他。他接过后，如水的目光轻轻的滞在光滑润和的玉簪上，渐渐缥缈，似乎想透过玉簪看到一些其它的事物，比如，他们分开的那四年岁华。
　　他吃力的撑起身子，玉清凝连忙将靠垫扶正，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他抬手抚上她的黑发，轻轻的，仔细的，玉清凝渐渐猜到他想做什么，便微微侧身，身子微曲。
　　一个发髻，松松散散，摇摇欲坠，他不时停下来喘气，咳嗽，握着发束的手不断的颤抖，玉清凝早已泪流满面，紧紧咬住嘴唇，泪顺着唇线滑入口中，夹杂着铁锈般的血味，苦涩不堪。
　　待他将玉簪插入她的发髻中，感受到头皮一阵微寒时，玉清凝慌忙转身，扶住他伏在床边不断下坠的身子，他不停喘气，想要咳嗽却没有力气，只是手紧紧抓住衣领，指尖抽搐，脸色青白，微露灰色。
　　好不容易扶住他沉沉的身子，玉清凝的力气仿佛一下间被抽离，他靠在她的怀中，她的头垂在他的颈间，仿佛两个孩子相依相偎，彼此是彼此的呼吸。
　　“楚哥哥，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半响，玉清凝幽幽说道，“我要高贵的笑着，高贵的活着，做一个高贵风光的长公主，再没人可以让我任性的笑，任性的哭……”
　　楚霜枫的身子一僵，虚渺的轻叹一声，“清凝啊~~~~~~~~”
　　就像，十六岁那年，看着六岁的她，有着危险的身份，面对暗涌的波动，却依旧笑厣如花，恣意欢快的吃喝撒娇，那时，自己也是这一声轻叹。然后，绝然的放弃一直执著的恨意，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磨练着她；而如今，看着二十四岁的她，有着高贵的地位，依旧是波动暗涌，却已经可以谈笑运筹，挥洒自如，可是，自己为什么还会有这一声的轻叹？
　　清凝啊~，那般的恣意欢快，你还能找回吗？

　　落日前的夕阳是美的，和深秋的枫叶一样，因为绝烈，因为短暂，美得让人窒息。
　　窗外连绵的山亘上，火红火红的枫叶，被橙红的夕阳柔柔的笼罩，远远望去，一片金红色。
　　夕阳点点移入窗内，将两人慢慢笼入其中，让人清晰的看到时光的脚步，一寸寸，一步步，缓慢却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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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牡丹王，芍药相于阶。罂粟满，木香上升。杜鹃归，荼穈香梦--------
　　九月菊有英，芙蓉冷，汉宫秋老。芰荷化为衣，橙橘登，山药乳；
　　十月木叶落，芳草化为薪，苔桔。芦始秋，朝菌歇，花藏不见。
　　十一月蕉花红，枇杷芯，松柏秀。蜂蝶蛰，剪绿时行，花信风至。
　　十二月蜡梅坼，茗花发，水仙负水。梅香绽，山茶灼，雪花舞，来年更有百花芳”
　　玉清凝轻声唱着这首四季花歌，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人，逝去的，和未曾逝去的。一直到楚霜枫的身子渐渐冷去，玉清凝的眼中没有一丝的泪花，就连歌声也没有一毫的颤抖，机械的一遍遍，一遍遍……
　　曾经的年少轻狂，幸福时光，就连追忆也没有了凭据，遥远的变成了别人的故事。
　　那个故事中，有个无知单纯的清凝，还有一个宠溺她，爱护她的楚哥哥；
　　那个故事中，哭便是哭，笑便是笑；
　　那个故事中，皇家就像普通人家一般，伯父威严，姨娘和蔼，爹爹宠着，娘亲护着；
　　那个故事，在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那个故事，在二十四岁这年，没了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