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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中大夫赵罕在去往拜见鄄王子臧的路上看到了大司马赵幾。赵幾手持数卷竹书,漫步行过云台殿前广场,他身边还有数位同僚,同样的广袖高冠,可他就是比其余数人更为引人注目。数位王宫侍女掀开门上帘幕,踩着细碎脚步从廊间一路小跑而过,最后立于拐角,垫脚看向下方广场,不需要人提醒,她们也能将赵幾辨认出来,于是低低窃笑:“那便是数日前新上任的司马赵大人?果真是君子如玉。”
      不论赵罕乐不乐意听到,可陆陆续续的交谈声依然传入耳中,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拨了拨系在腰上的佩玉,方才对站在大殿门口的内侍言道:“中大夫赵罕求见大王。”
      抬头望去,首先看到的是殿门处高而宽的屏风,上面的五彩蛟龙图栩栩如生,片片鳞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让人看得入了神;殿内则不可见,不过低低的嬉笑声却逼至门口,字句清晰。
      内侍绕过屏风出来,摁下衣角对赵罕欠身:“赵大夫,请进。大王等你甚久了。”
      鄄王子臧与数名内侍正在玩投壶游戏,他站在青铜投壶十尺之外,手里握着一把木箭,踮着脚尖一只只的往壶里投掷,从那稍稍散乱的头发和衣服就可以看出他兴致很高,只可惜投壶技术却不够好,十只箭只能中一二,剩下的大部分木箭撞在了投壶外壁上的饕餮异兽上,箭头撞击青铜时发出“叮”的一声,随后软绵绵地落在地上,堆积了老高。
      赵罕皱眉,象征性的咳嗽一声:“臣拜见大王。”
      子臧于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大笑起来,停止投壶的动作续而对他招手:“叔季,过来,看寡人如何投壶。”
      赵罕双手紧握,板着脸道来:“大王,臣有事相奏。”
      此言完全没进入子臧的耳朵,他连掷三箭,摆摆手:“不要着急。叔季,在家休养多日,病是否全愈了?寡人一直担忧你。”
      “已经好了,”赵罕瞥了眼他,又看了看殿内热闹的景象,皮笑肉不笑,“大王终日操劳,臣不敢让大王忧心。”
      明显的语气略有不快,子臧“咦”一声,笑眯眯地转头,同时挥手示意殿中内侍侍女全都退下,才凑过来,贴着赵罕面颊,声音近乎耳语:“叔季莫非怪罪于寡人未前往探望?”
      殿内再无旁人,这句话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反比刚刚的说话声更加清楚。赵罕退后一步,从容言道:“大王说笑了,臣没有责怪的意思。”
      子臧扔掉手中木箭,仰首大笑,笑毕一只手揽住赵罕腰身,另一只手扶上他的脸,在他唇边轻笑:“叔季啊,半月不见,寡人想念卿至深,卿岂可视而不见耶?”
      话已至此,其含义几乎昭然;若是以往,赵罕也就半推半就的依从于他,可今日就是不愿意迎合面前这位满头大汗沉醉于游戏之乐的国君,他任凭子臧的双手在他身上不规矩的游走,可脸色就是半点未改,一字一句地说道:“日前子郕、子方杀其兄弟子展,夺其财物,尽收其田地之事,大王可曾知晓一二?”
      闻言子臧停下手中动作,抬眸重新打量赵罕:“叔季此来,就是与寡人说此事?”
      “是,”赵罕点头,“子展一门上下二十余人,尽遭灭口,血流成河。据人言之,惟有妇人得以保存。子展夫人姜氏以被子郕掳走,现在下落不知,生死不明。”
      子臧略略收起玩笑的神色,不过却没有松开赵罕的意思,道:“子郕子方是我鄄国宗室,子郕居司空高位,轻易不刻意动摇。再者,分室之事也常见,乃宗族私事,先王从不曾过问此事件亦也不曾追责,寡人不能违先王之志。”
      “分室之事确是屡见,但此罪之重,亦是罕见,”赵罕沉默片刻后言道,“且不说此举扰乱政令,子展与大王同姓同宗,莫非将坐看其死而不作为?”
      子臧拉扯着赵罕在床榻上坐下,安慰性的拍拍赵罕的肩头:“你多虑了。我岂不知你与子展有同学之谊,不过此事暂时掩下。此是国耻,多说无益,日后再谈。”
      言毕子臧轻松一笑,在赵罕唇边一吻,想开口说点别的却又怀里那人目光中颇有不平之意,心知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是碍于自己身份才隐忍不表。子臧笑着摇头,俯身从漆木岸上抓起木箭塞到赵罕手中,道:“来,与寡人一起游戏。不中者罚酒一盅,如何?”
      不知何时,殿中内侍抬着三尺酒樽进殿,樽下是暖火炉,木炭烧得通红,酒香飘散开来,直至溢满整个大殿。
      见此情状,赵罕惟有默然从之。他本就擅长投壶之戏,现在又铆足了劲想把子臧比下去,于是十掷之后,子臧似已有了醉意,站立时有点身形不稳;见状赵罕略一思考,扶着他低语:“大王,您输了。”
      话音一落却被子臧压倒在榻上。子臧身形比赵罕高大,加上从小习武,赵罕在他身下完全挣扎不得,只得苦笑:“大王……”
      剩下的话被子臧吃了个半截,醇香的黍酒味道在唇舌间逗留不去;吻毕后子臧居高临下的盯着赵罕的五官眉眼,得意洋洋地道:“难怪世人皆云,不知叔季之姣者,无目者。叔季啊叔季,果真是姿容绝代。”
      “不知叔季之姣者,无目者,”赵罕默默重复一遍,又问:“是么?大王以为叔达如何?”
      子臧唇角有一抹淡淡笑意,他伸手挑开身下人深衣一角:“噢,叔季是问大司马如何?依寡人看,他远不如你。”
      赵罕静了静:“那为何大王听信于他而不是我?”
      子臧一把扯下赵罕头上高冠冠带,漆黑头发顿时在华丽织锦上铺散开来,他满意的笑了笑,徐徐说:“叔季,有些事,不能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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