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血祭》铃木千叶子

2、三公主薨

　　原以为等来的会是放声痛哭、反抗挣扎，却连一声质问也没有等到，只有无尽的沉默。玄武大帝不曾回头，也不敢回头，久久的沉默仿佛让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而那难以言说的绝望和悲伤却一点一点地弥漫开来，有时候，沉默代表的才是最深的伤痛，最有力的控诉。“父皇…”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低声缓缓吐出，就这样一声父皇让玄武大帝的心一下子软了。“你就让儿臣再任性一次吧，从小一直都是父皇说什么，儿臣就做什么，从未想过要忤逆父皇，就这一次，这一次让儿臣自己做决定吧，儿臣想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不管命运如何，生也好，死也罢，只求无悔。”三公主温柔的抚着略有突出的小腹，玄武大帝听了那番话后，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面，眼泪滑落，却忍住不发出声音，他是神界的主导者，他不允许被表现出柔软的一面，更不用说落泪了，可现在他感觉自己的女儿将要离自己而去了，那种无法紧握，不得不放弃的心情让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你可想清楚了？你可能承担最后的结果？”“父皇…我要把他生下来！”声音固执而坚决。“你能承受，我却是无法承受失去你…”三公主抬起头，看着转过身来的眼眶泛红的玄武大帝，“父皇…”轻呼出声。“你与你母后一样，只要是认定的事，便谁也改变不了，而就是你母后的这股倔劲让父皇为之着迷，再也没有一个女人能像你母后那样……”说到这，玄武大帝拂了拂袖子离开了，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只留下这句没有说完的话，不过在此之后，魏灵子每天早晚都会去帮三公主查看情况，玲珑殿内更是多了几个懂医理的贴身侍女，三公主知道玄武大帝是妥协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三公主的肚子日渐突出，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了，一开始还能去外面走动走动，现在却是只能躺在卧榻上，连起身都需要人帮忙。玄武大帝更是一得空便来，他希望让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已入夜，窗外刮起了阵阵狂风，又伴着雷电，玄武大帝难以入眠，在大殿内来回跺步，总觉得不放心公主，正准备往三公主寝殿去，这时候传来一侍女焦急的声音，“主上，不好了，三公主她……”还没说完，玄武大帝早就消失在偌大的殿内，只留下一阵风，霓儿，一定要等着父皇…三公主躺在四角镂空雕花的木制大床上，身下大红色的锦被被三公主抓出两个深深的五指印，从床顶端垂直倾泻而下的淡红色薄纱似乎把整个世界都隔开了，耳旁萦绕着三公主因咬着热毛巾发出的痛苦呜咽声，床前围着一帮的侍女和嬷嬷在帮三公主接生，玄武大帝来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触目惊心，而他看到的却是三公主的生命在流逝。“主上，三公主怕是小产，已喂公主服下了固魂丹。”魏灵子说到一半，突然下跪，“臣恳请主上做出决定，是保公主还是保公主肚子里的孩子。”玄武大帝只静静地走到三公主床前，紧握住三公主的手，满目的疼惜与柔情，泪水却不自禁溢满眼眶，其余的人则站立一旁，无不面露悲伤，“主上，若不尽快做决定，便晚矣！”玄武大帝从三公主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看到了她自己的选择，虽然头发凌乱，满脸疲惫，却是幸福的…“保孩子！”“臣遵旨！”玄武大帝回了三公主一个微笑，眼泪却这样流下来。玄武大帝本想给三公主汇真气，却遭到魏灵子的制止，“主上，万万不可，三公主现在太虚弱了，强行汇入只会使得她气血逆流，加快她的生命衰竭，这事，只能靠三公主自己了…”
　　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紧接着是嬷嬷喜悦的声音，“恭喜主上，恭喜三公主，是个健康的小公主。”玄武大帝闻声忙接过婴儿，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玄武大帝看着被锦布包裹着的婴儿，眉眼却有几分霓儿的神韵，正用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他看，玄武大帝忙把孩子抱到三公主面前，“霓儿，快看，是你的孩子。”三公主看着那孩子，露出了笑容，突然胸口一闷，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玄武大帝的锦袍，脸上也沾染了少许的血液，孩子似有感应般大哭起来，而玄武大帝双目无神，愣在原地，“父皇，帮我照顾好她。”说完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到死也带着幸福满足的笑容，就像她之前所说的“无悔”，“不！我的霓儿！”这声音响彻于天地间，似乎连空气都沾染了那悲伤，发冠散落，周边事物皆被震倒，众人皆被那气所震慑，“主上节哀。”魏灵子率先出言，众人而后皆跪倒，齐声道：“主上节哀！”当晚，一宫人从玲珑殿一路顺石阶而下，“三公主薨！”，到达最北门悬挂着的双龙钟前，连击了1081次，整晚整个神界都回荡着这痛彻心扉的钟声，代表着三公主薨的钟声。
　　整个神界一夜之间都挂上了白灯笼，玄武大帝也因悲伤过度，一夜白头，三日后，三公主以帝王规格下葬，此后，无人敢在玄武大帝面前再提起有关于三公主的一切…
　　而那孩童竟出落得与三公主越发相像，心思也与三公主般缜密通达，这让玄武大帝略感欣慰，不久更赐名“念霓公主”，巧的是，在同宗族同辈份了恰巧也排名第三，故又称“三公主”，这是此三公主非彼三公主，那孩子代替了母亲的名号活着，是冥冥中的安排，大概是想让她把母亲的那份也一起，努力活下去吧。起初三公主常常吵嚷着要找妈妈，自懂事后，便逐渐明白了，为什么皇爷爷总是晚上一个人在喝闷酒，口中还不断喊着“霓儿”，为什么嬷嬷总是不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去打扰皇爷爷，也不让自己在皇爷爷面前提起母妃，为什么自己从未见过母妃，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父皇…一切的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了答案，原来母妃早在自己出生时便化为天上的一颗星辰，永远的离开了，而皇爷爷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也因为怨恨父皇，而禁止他与自己往来。而这些在小念霓五岁的时候便明白了，此后小念霓再也没有吵着要见母妃，而是多陪在玄武大帝的身旁。黄龙帝也默认了玄武大帝的做法，可能是能体会他失去最心疼的女儿的心情吧。
　　“玄武，都过了那么久了，还是不能释怀么？”黄龙帝与玄武大帝面对而立，“我看着念儿就像是霓儿还活着，我并不是有执念，我只想好好地替霓儿照顾好念儿。”玄武大帝看着周边盛放的百花，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想来霓儿是最爱来这百草园玩耍的…“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念儿见生父呢，这对她会不会太过残忍？”玄武大帝拉下脸来，“你若是来看念儿的，我欢迎，但若你是来当说客的，恕不远送。”黄龙帝无奈地摇了摇头，默不作声。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哼，黄龙爷爷和皇爷爷又吵架了，是不是，你们不乖。”两人一扫刚才的不愉快，都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黄龙帝一把抱过这小家伙，“哪有啊，黄龙爷爷在跟你皇爷爷闹着玩的，念儿有没有想你黄龙爷爷啊。”“想啊想啊，有这么想。”小家伙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把两个统领神界的男人逗得不行。黄龙帝本就没有其他的外孙和孙女，现有了这么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宠爱更是不比玄武大帝给的少，三公主却并没有恃宠而骄，小小年纪却有说不出的沉稳和仰视天下的魄力，只不过在玄武大帝和黄龙帝面前，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等到侍女把三公主带下去后，玄武大帝的神情又严肃了起来，“黄龙，可曾听说，魔界又有异动了，想来那含着玄血出生的孩童也只比念儿大一岁。”“魔便是魔，那生来就具有的劣根果然怎样都改不了，前些天竟为了好玩，闯入冥界，不仅把守冥河的守卫给毒打了一顿，还放走了几千个恶灵，听说还时常私下去人间游玩。”黄龙帝话语中略带着鄙夷和厌恶。“放走了恶灵么？看来人间又有一场浩劫了。”玄武大帝看向远方，谁也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对话已经全部入了藏在不远处的三公主的耳朵里。
　　魔界？那个口含玄血出生的传说，她也略有耳闻，本只当是随意一听，而现在是确有其事么？不知那玄血到底是何宝贝，只知道必是能影响天下格局的关键，那个魔界的魔君什么？有机会定要会他一会，看他到底是有何本事……三公主这么想着，转身离去。而她却不知，他们第一次竟会以那种方式见面，而她却不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