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死书》路车昭

58、房当觉罗

　　只见尼尊姑娘独自一人站在院外，右手捂住胸口，双眉紧锁，瞧神色似乎正在勉力忍住痛楚。
　　她见到曹冲之，感到有些诧异，轻声问道：“曹公子，你怎么出门了，阿莲没有嘱咐过你叫你不要出门吗？这丫头真是该打！”
　　曹冲之迎上一步，忙道：“不是的，尼尊姑娘，请您不要责怪阿莲姑娘，她是有关照过我的，只是，我听到你们方才的对话，放心不下，这才忍不住出来看看。”
　　“啊？！”尼尊姑娘问道：“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你听到了多少？”
　　曹冲之见她神情紧张，忙解释道：“姑娘请放心，我只是睡梦之中醒来，无意间只是听到阿莲姑娘询问姑娘您感觉怎么样，别的在下一概没有听清楚！”
　　尼尊姑娘听他这般说，似乎是放下了心，“那就好，其实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只不过总是有些无所事事的好事之徒，吃饱了饭要寻些事情来与人为难，扰人清梦。”
　　曹冲之见她虽然说这番话时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但是眼神中隐隐还是露出几分担忧，忍不住问道：“姑娘，您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易解决的麻烦事呢？”
　　“曹公子何以会有此一问？”
　　“在下只是顺口一问，姑娘不必在意。”
　　尼尊姑娘淡淡一笑，“多谢公子关心，我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曹冲之不信，“姑娘，请您原谅在下的唐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似乎是受了一点……伤！”他问完之后更加忐忑了起来，竟低下了头不敢去望她。
　　“没什么，”尼尊姑娘摇了摇头，“不是受伤，只是心绞痛罢了，这也是老毛病了，不碍的。曹公子，你快回房歇息吧，我也回自己的屋子了。”
　　曹冲之只得答应，尼尊姑娘走之前又嘱咐道：“曹公子，之前我让阿莲嘱咐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这个房门，这并不是随口说说的，我们这间院子并非寻常住宅，这……有些事情也不便对公子多说，总之公子大伤初愈，还是在房里好生疗养，外间一切事宜都请公子不要多问多管，总之我等自会设法保公子平安，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进您的房间滋扰，公子大可放心！”
　　曹冲之本想说自己的伤好的已经差不多了，如果姑娘遇到了什么麻烦，自己一定鼎力相助，虽然未必能帮的上什么大忙，但至少也能略尽绵力，但眼见尼尊姑娘明显不想让自己参与此间的事，便只能说句：“姑娘放心，在下明白了，姑娘多多保重！”

　　这一来曹冲之的睡意更是全无，回到房中也没有躺下，只是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情，这座宅院里的人和事，实在是透着几分古怪。
　　尼尊姑娘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越发显得静的可怕，竟连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曹冲之忍不住又走到门口，将大门开了个缝，心想你们的确是叮嘱过我不要轻易出门，却没有要我不往外看，这可不算犯规。
　　对面几间房屋都是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尼尊姑娘和阿莲住在哪一间，其余几间住的又是些谁，甚至里面住没住着人也未可知，此外便是个空荡荡的院子，不仅显得格外孤寂，而且还透着几分可怕。
　　曹冲之想起白天尼尊姑娘曾经允诺会派人去寻找石飘雪，至于说是不是真的会去找，还只是随口应承，说说而已，这些都不得而知了，不过如今她既然自己也是麻烦缠身，那就算无法替自己去找寻，也怪不得她，反正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不如等天一亮便去向尼尊姑娘辞行，也好去寻那石飘雪的下落。
　　啊哟，大事不好，我怎么老是想着这个院子里的古怪，还有石姑娘的下落，却忘了自己的任务，师父命我尽早去通知唃厮啰大赞普，现下已经耽搁了不少时光，那梦中的事情可千万不要成真才好！
　　看来我真的要快些去辞行了。
　　可是瞧尼尊姑娘的神情，虽然她嘴上不说，但一定是遇到了麻烦事，这位美丽的吐蕃姑娘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纵使她不希望我多管闲事，但她身陷险境，我又岂能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置她的安危于不顾呢？！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东方已渐渐发白，曹冲之眼前突然一花，只见一个女子身影跃过西边的屋顶，瞧身形应该便是尼尊姑娘，但见她正朝远方的林子里奔去，而她之前不远处，也有一个黑影，很显然，尼尊姑娘应该是在追那个人。
　　曹冲之大奇，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当下提了一口气，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也追了过去。
　　那二人的功力似乎并不是很好，所以不多时曹冲之便已追到了他们的近处，为了不让他们发现，他特意放慢脚步，以林中长草隐蔽自身。
　　大约这般跑了半个时辰，那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回转身来，曹冲之立刻躲到了暗处，向那人看去，竟然是个党项富家公子的装束。
　　尼尊姑娘站定后似乎有些气力不继，以手抚胸，咳嗽了几声。
　　那党项族公子忙问道：“师妹，你不要紧吧？”
　　曹冲之心道，原来你们二人竟然是同门师兄妹，一个党项少年，一个吐蕃少女，两个民族的人多少年来积怨甚深，有时在边界之处往往因为一个小小的矛盾都会引起双方的一场械斗，可这二人居然会拜在一个师父的门下，这倒也算是奇事一桩，只是不知他们的师父到底是何等样人。
　　尼尊姑娘见师兄似是想要靠近自己，立即伸手阻他前行，却还是皱着眉说不出话。
　　那党项族公子长叹一声，“师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在师父门下学艺，可你为什么偏生这般憎恶我？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你的伤势，你又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尼尊姑娘运了一口气，终于缓和了过来，她哼的一声，“你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我为什么憎恶你，难道你还不知道原因？”
　　“师妹，我知道有些事情，我确实是不该……可是所有的事，总之……总之我都是为了爱你的缘故！”
　　尼尊姑娘面色苍白，冷冷的说：“好一句‘都是为了爱我的缘故’！”
　　那党项族公子道：“师妹，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你追我出来，是为了来杀我吗？那你为什么不带兵器呢？”
　　尼尊姑娘的神情显得愈发的冷淡，“杀你，那是脏了我的手！房当觉罗，我问你，你既然来到了我的庄上，为什么要这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
　　那名唤“房当觉罗”的党项族公子长叹一声，“师妹，我听说你离开青唐，来到了这个庄上，又听说那金衣怪人又重现江湖，便知道一定是你爹爹派你来的，他一点都不心疼你，让你一个姑娘家冒这般巨大的风险，只为了……”
　　尼尊姑娘厉声道：“我是问你为何夜探庄园，可没叫你数落我爹的不是，挑拨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
　　房当觉罗忙道：“师妹，对不起，是我失言了，你不要责怪我！”
　　曹冲之在一旁听得奇怪，心想这对师兄妹的关系倒是微妙的紧，尼尊姑娘对房当觉罗显然是憎恶的很，而这房当觉罗对尼尊姑娘则十分惧怕，也不知道他们从前发生了些什么。
　　房当氏可是西夏党项的大部族，其权势绝不在野利、往利、没移、没藏等家族之下，看这房当觉罗的穿着打扮显然在家族中的地位应该也不低，他怎么会和尼尊姑娘这样一位吐蕃族的姑娘成了师兄妹，这确实是十分蹊跷。
　　而且他夜探吐蕃人庄园，连夜行衣都懒得换，也不知他是否是自视甚高，有恃无恐。
　　只听尼尊姑娘又道：“你不必说废话了，我且问你，之前交待你去寻找的东西，可找到了？”
　　房当觉罗红了脸，“师妹，我……”
　　尼尊姑娘冷笑道：“说不下去，便是没有找到了？！”
　　房当觉罗道：“师妹，还请你谅解，这羊皮死书的下落，是我们家族中的最高机密，我爹从不会告诉任何人，即使我是他的独子，他也从不让我与闻机密，自从你吩咐我去寻这死书，我绞尽脑汁，可还是一筹莫展。”
　　曹冲之大奇，这尼尊姑娘为什么也要寻找羊皮死书，难道说吐蕃人也知道了这死书的秘密？
　　房当觉罗兀自在啰嗦，“不过师妹你放心，你交代的事，我怎能不尽心？你放心，我一定会继续努力，迟早会找到……”
　　“够了！”尼尊姑娘愤怒的打断他，“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在我看来，你的话便像你的人一样，言语无谓，面目可憎！既然没有找到羊皮死书，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是不是？”
　　“不是的，”房当觉罗道：“我虽然在西夏，可是日夜挂念着你，一想到你为了我的缘故，喝下那整瓶的‘灵玉白露’，若不是师父……”
　　“过去的事情别再提了，你走吧，找到了羊皮死书再来找我！”
　　尼尊姑娘不再理他，转身便要离去。
　　房当觉罗道：“师妹，你先慢些走，我还有些事要问你！”
　　尼尊姑娘继续前行，不答他的腔。
　　房当觉罗大声道：“师妹，我还记得当年问你，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你说我是党项人，你是吐蕃人，所以不可能在一起，你还记得吗？”
　　曹冲之心想，果然你们二人从前有过一些旧情，难怪尼尊姑娘对你这般冷淡憎恶，想来是这段情后来出了变数，难道说是因为二人分别来自两个彼此敌视的民族，所以才会情断？可是如果是这样的原因，再见面也绝不可能是这番情形，这当中一定还另有隐情。
　　尼尊姑娘转过身去，指着房当觉罗厉声骂道：“你这个奸贼，到现在还有脸说这样的话？！”
　　房当觉罗似乎也激动了起来，“师妹，我知道我的罪行，那是百死也难赎了，可即使你要将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我还是要坚持一点，我所犯下的罪行，出发点是因为我爱你！”
　　尼尊姑娘厉声道：“你住嘴！若是再说下去，长生天会将你这魔鬼撕成碎片！”
　　“不！”房当觉罗大声道：“就算长生天要撕碎我，我也要说，当年你说你绝不会嫁给异族人，一口回绝了我的求爱，那为什么，你要在林中救那个汉人男子，把他接回你的住处，让师父为他疗伤，还悉心照顾他这么多天，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曹冲之听到这里，脑子一下大乱。
　　尼尊姑娘气急了，一张脸蛋涨得通红，“奸贼，你竟然窥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