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死书》路车昭

57、违逆

　　“当然是！”阿莲正色道：“我家小姐怎么说，便是怎样！”
　　“其实我真的很想见一下他老人家，并当面向他致谢！”
　　阿莲却道：“我觉得公子还是更应该谢我家小姐，如果不是我家小姐……不是我家小姐吩咐大师为您疗伤，大师他才不会来管你！”
　　“啊？！”曹冲之大奇，心想你居然说到“吩咐”这两个字，难道说你家小姐的师父也是她的下人！
　　阿莲哼的一声，“你不信吗？”
　　“不，我信！”
　　阿莲站起身来，“好了公子，你既然吃饱了，好生休息下，奴婢也要去办事了！现如今天色也晚了，我们明日再来给您送早餐。”
　　“有劳了！”
　　阿莲拿起食盘，走之前又吩咐了一句，“对了公子，您在这养伤，可千万不要乱走动，最好不要出这个房门一步，性命攸关，切记切记！”
　　曹冲之虽然愈发觉得奇怪，但也只能满口应承。

　　这对主仆相继离开之后，曹冲之慢慢走到这间房子唯一的窗户旁，但窗外恰好被一颗大树所阻挡，只能在缝隙间隐约看到远处的一片绿野。
　　曹冲之无奈，只好又走回到毡床，躺了下来，这时哪里还睡的着，满脑子都是石飘雪，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安全！

　　“冲儿，羊皮死书呢？”
　　“啊！娘亲，你怎么会在这里？”
　　曹冲之大惊，不知何时，娘亲竟然站到了身前，横眉倒竖，满脸怒气的望着自己。
　　“我……”
　　曹老夫人冷冷的道：“是不是被那个叫石飘雪的小贱人，乘你不备给偷了去？！”
　　曹冲之这一吓可非同小可，“娘亲，您怎么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曹老夫人仰天长笑，“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孩儿无能，孩儿不孝，您一定对孩儿失望已极了吧！”
　　曹老夫人哼了一声，“失望？我是绝望！相公啊相公，想不到你一世英雄，今日却为我所累，以致龙生了虫，是我对不起你！这个孽障，过去是胸无大志，如今又为女色所迷，这些年来我的一番心血，看来都已经付诸流水！我的坚持到底还有什么意义？一切都是徒劳的！”说着泪水竟滚滚而下。
　　曹冲之心酸极了，他跪了下来，抱住母亲，“娘亲，您狠狠的责打孩儿吧，是孩儿让您失望了！”
　　曹老夫人长叹一声，“教不严，师之惰，你看看身后吧！”
　　曹冲之立刻转过身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那里，正是恩师种世衡！
　　“师父！”
　　“冲儿，一直以来，为师都很器重你，可这次是怎么回事？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可知道，斯督铎已经遇刺了！”
　　“啊？！”曹冲之惊呼出声，“师父，弟子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怪人，无端端的便被他给打伤了，等弟子醒来时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数日！是弟子无能，辜负了师父的重托，这都是弟子的责任……那斯督铎现在如何了？”
　　种世衡叹了一口气，“斯督铎已经回到了西凉，虽然我们都知道是这一切都是李元昊的鬼蜮伎俩，但是刺客身着青唐吐蕃人的服侍，斯督铎深信是唃厮啰的所为，唉！李元昊的挑拨离间之计已经见效，吐蕃两大部族从此将纷争不断，甚至刀兵相见！”
　　曹冲之自责道：“这都是弟子之过！”
　　“不，这也不能怪你！”种世衡温言道：“李元昊处心积虑，一定要设法挑拨两大家族，自然早就设下了精妙的计策，依着斯督铎的多疑秉性，便是我们再怎么居间调停，效果只怕也是有限。为师之所以命你急赴唃厮啰处，也只不过是尽些人事，全凭天命罢了！更何况唃厮啰如果有心的话，自然也绝不会怠慢，何需我们提醒，他自己眼睁睁的坐视斯督铎在自己的地界上遇袭而不早做预防，这也是他自己的失算，怪不得旁人！”
　　曹冲之见师父并未深究自己，不由得暗自吁了一口气。
　　“多谢师父原谅！”
　　“哼！”种世衡眼神转冷，“虽然大势如此，不能怪你，但是你扪心自问，为什么会耽搁这么长的时间？！”
　　这时曹老夫人走到了种世衡的身畔，冷然说道：“还不是为了那个女子！”
　　种世衡道：“你真的是为了那个叫石飘雪的女子？”
　　曹冲之也不知道为什么娘亲和恩师一下子都知道了石姑娘，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种世衡见他不答，缓缓说道：“冲儿，你还记得，你是怎样来到延州的吗？”
　　曹冲之拭去眼角的泪水，“恩师救命之恩，弟子没齿不忘。我还记得破城之日，西夏军到处烧杀劫掠，城头的鲜血映得天上的落日愈发的红，便也如同火烧一般，红的好生怕人！”
　　曹老夫人闻言突然放声大哭，“总算你一丝良心未泯，倒还记得！”
　　曹冲之续道：“当时我阿爸自焚殉城，西夏人的屠刀便要向我们母子二人砍来，命在顷刻之际，是师父您出现，救了我们母子的性命！”
　　种世衡叹了一口气，“眨眨眼，已经这么多年了。孩子，你还记得吗？我带你们回到大宋，你拜在我的门下时，所发下的承诺吗？”
　　曹冲之朗声说道：“弟子不会忘记，我答应师父，一定要苦练武功，手刃恶贼，既是为了报家仇，也是为了报效大宋！”
　　种世衡还未说话，曹老夫人已经插口：“哼，你说倒是会说，可是这么多年来，你是怎么做的呢？”
　　“娘亲，孩儿虽然让您失望了，可这些年孩儿自问在习武上从来不曾偷懒！”
　　种世衡似乎是怕他们母子再起什么冲突，便接过话茬，问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为了那个姓石的女子，耽误了不少事情，可是，你又知道那个女子多少底细呢？”
　　曹冲之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位……石姑娘也是一位汉人姑娘，她……假扮党项官家女，是为了报仇。她和西夏人之间，也有血仇！”
　　曹老夫人问道：“你从何得知？”
　　曹冲之道：“这是石姑娘亲口对我说的，何况那日在草林 ，我们曾一起……”
　　曹老夫人愤怒打断他，“她信口雌黄，满嘴胡诌，你便相信了？！假扮党项官家女，为了报仇？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人家党项的大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配合她演戏？”
　　曹冲之默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种世衡叹道：“冲儿，你这孩子一向精明干练，行事稳重，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行事却如此莽撞，如此……”
　　曹老夫人道：“种师傅，这孩子哪里是莽撞，分明就是被那个心怀不轨的臭丫头迷失了心智！”
　　她凝视着曹冲之，道：“冲儿，娘亲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曹冲之道：“娘亲，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孩儿一定照办！”当他说完这句话时，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果然曹老夫人森然道：“日后见了那姓石的女子，二话不说，一剑杀了她！”
　　曹冲之大吃一惊，一颗心瞬间揪到了一起，“娘亲，不可！”
　　曹老夫人大怒，“怎么，我的话，你现在是彻底不听了吗？”
　　曹冲之心乱如麻，不由得看向师父。
　　种世衡缓缓的道：“冲儿，你娘亲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男子汉大丈夫，行事一言而决，当断不断，必然后患无穷，那女子一定是包藏祸心，对你不怀好意，所以按你娘亲的话去做，这是最好的选择！”
　　曹冲之万万想不到一向正直善良的师父，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曹老夫人厉声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曹冲之打定主意，他抬起头，正色说道：“娘亲，我不想忤逆您老人家，可是石姑娘……我心里面喜欢她，我必须向您承认，所以我非但不能伤害她，就算有人要对她不利，我也一定要设法护她周全！”
　　曹老夫人扬起双掌，“你可考虑好了？”
　　曹冲之见母亲神色狰狞可怖，心想难道因为我不肯答应去杀石飘雪，您便要杀死我，亲手杀死您自己的儿子，丝毫都不顾念骨肉之情了吗？
　　他又看了一眼师父，只见种世衡神情木然，显然对自己也不再关心，不由得心中一酸，这些年来，娘亲和恩师一直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如今他们却要亲自来索自己的命了。
　　我是为了石姑娘而丢掉这条命的，而石姑娘却不顾我的死活，偷走了我的羊皮死书……
　　他的内心趋于平静，淡淡一笑，“娘亲，孩儿不想活了，这条性命本来就是您给的，现在便请您老人家取了去吧！”
　　曹老夫人道：“孽障，想不到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你可以置你的杀父大仇于不顾，置你老母的养育之恩和恩师的栽培大德于不顾！好，很好，你真的是为娘的好儿子！既然如此，留你在世上又有何用，看掌！”
　　曹冲之闭上了双眼。

　　“哎哟，小姐，你感觉怎么样了？”
　　曹冲之大惊，一坐而起，这才意识到，方才种种，原来都不过只是黄粱一梦。
　　那是阿莲的声音，难道尼尊姑娘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时只听尼尊姑娘说道：“我没事，去看看，那人走远了没有！”
　　阿莲应声道：“是！”
　　曹冲之大感奇怪，好奇心终于压过了迟疑，他大踏步的走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