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归云燕

3、黑锅

　　中午11时，B市电视台。来自全国各地的上百名记者活活等了一上午，李曼汐一直没有出现，经纪人不停解释也控制不住现场。一女记者忍不住大骂：“李曼汐迟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既然不懂得尊重人，也不值得被人尊重，姐妹们撤，这档子节目就留着电视台自嗨吧。”
　　一呼百应，众记者愤怒离场。
　　一次得罪众多媒体，电视台高层震怒，下令即便违约赔钱，也要拿掉李曼汐的访谈。换人。
　　中午12时，李曼汐带着助理等人浩浩荡荡赶到的时候，直接吃了“闭门羹”。接待她的是电视台法律事务部，商谈解约事宜。
　　李曼汐这回真慌了，一次将媒体得罪了个干净。
　　Linda赶紧解释，“不是曼汐姐故意耍大牌，是助理记错了时间。”
　　对方笑了：“这话您跟我说不着，你去跟我们副台长解释看看，看他信不信。”
　　Linda带着李曼汐和沈离笑去找副台长说情。
　　当着副台长的面，李曼汐将手里的通知甩到沈离笑脸上：“白纸黑字写着8点，你通知我中午，你眼瞎了么？”
　　“对不起，是我的错。”沈离笑低眉敛目、眉睫轻颤。
　　副台长笑了：“李大小姐教训手下回家教训，我们要出去吃饭了，没空接待。”抬脚便走。
　　Linda赶紧赔笑，表示要请客买单，遭拒。

　　李曼汐一众人等被晾在了副台长办公室的门口，一肚子火全撒在沈离笑身上：“都怪你！”
　　Linda也怒了：“你是猪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大家似乎集体忘了，早晨的时候是沈离笑挨个通知大家起床，也是沈离笑坚持将睡死过去的李曼汐叫醒。似乎沈离笑弄错时间这件事，变成了真的。
　　Linda带人去吃饭，沈离笑被勒令在办公室门口站着等，什么时候副台长原谅了他的错误，什么时候回来。
　　这一次变相的“罚站”从中午12点一直站到晚上8点，办公室来来往往的人指指点点。副台长把他当空气一样晾着，视而不见。
　　到下午的时候，沈离笑就有些坚持不住了，脚跟疼得钻心、腰背也疼、胃里的痛楚一拨接一拨来袭，一层层薄汗浮上额头上。他轻咬着嘴唇吸气，试图转移对疼痛的注意力，颇有几分狼狈和憔悴。

　　晚上8点，副台长有好友造访。
　　沈离笑正站得头晕眼花，眼前一个身影闪过，霎时一个机灵，清醒了大半。
　　被人参观了一下午，他安之若素，而此刻却觉得异常羞辱、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不想父亲看见他如此丢脸的样子。
　　“父亲。”沈离笑低头，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
　　沈江南是来找副台长的，遇到沈离笑纯属意外，他在门口轻哼一声，神色颇为鄙夷，装作不认识一样擦肩而过。
　　副台长笑脸相迎：“江南兄总算来了，临江路新开了一家潮州菜，可有兴趣试试？”
　　“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说笑着往外走。
　　到了门口，副台长才想起来沈离笑，微微一愣。
　　沈离笑微微躬身：“耽误您两分钟时间，请您务必听我解释。”
　　副台长抬腕看表，从中午到现在整整8个小时，这小子一直站在门口连口水都没喝过，背心却汗湿了、衬衫粘在身上，脸色煞白，如此也算是有诚意了。
　　“你说。”
　　“我是曼汐姐的助理，因为我记错了通告的时间，导致大家等了4个小时，此事是我的错，请您原谅。”沈离笑90度鞠躬道歉，始终弯着腰等答复。
　　时间似乎静默了。沈离笑原以为自己能从容应付，却未曾料到，当着父亲的面，他是真的觉得羞耻。
　　副台长晾了他几秒钟，终于笑道：“傻小子，看在你诚心的份儿上，我原谅你了，明日下午通知李曼汐重新录节目。”
　　“谢谢您。”沈离笑躬身致谢。
　　副台长和沈江南说笑着离去，沈离笑微微抿唇，愣是没敢开口叫父亲。
　　副台长突然止住脚步回头：“李曼汐给了你什么好处，这种黑锅都肯背？”
　　“这次确实是我的失误，跟曼汐姐无关。”
　　“你这孩子不错，要不要考虑到我台里来？”
　　沈离笑勉力掩饰着疲惫和痛楚，维持着一个礼貌的笑容：“谢谢您抬举，离笑属于安辰影业，别的事情不太会做。”
　　副台长转头看向沈江南：“对了，沈氏集团在H市不是搞了个深天娱乐么，你要不要把他弄过去？这孩子为了给人善后，在我门口站了8个小时，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沈江南冷哼一声：“一点儿小事都能出差错，深天娱乐不需要这样的废物。”
　　副台长一愣，沈江南为何这般刻薄？
　　沈离笑从站在门口到现在，一直都是不卑不亢，即便是以最卑微的姿态道歉，都带着几分豁达和坦荡，这也是他最欣赏这个年轻人的地方。
　　他原本以为，听到沈江南的羞辱，沈离笑即便不反驳，但也不会搭理他。不料，沈离笑再一次低头，90度鞠躬，这次是冲着沈江南，轻轻吐出两个字：“抱歉。”声音带着几分轻颤。
　　副台长有几分疑惑，他能感受到这个小助理面对沈江南时，流露出卑微和胆怯，难道沈江南的气场比他强大这么多？

　　二人走后，沈离笑扶着墙，慢慢活动着僵掉的腿脚，挪到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下。
　　他死死按着胃，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倒出两粒药，直接干吞了下去。他的腿在发抖，实在不想再折腾自己去找水喝。
　　他微微蜷起腿，将汗湿的脸颊埋进膝间。在他被“卖”给安辰集团之后，他曾无数次幻想他与父亲再见面的样子，他本以为父亲或许会念在他“有功”，和颜悦色几分，却未曾料到，他今天结结实实丢了父亲的脸。
　　从上大学开始，他被孤零零丢在H市，只有逢年过节才被允许“回家”。今晚，他迫切地想要回去，回去向父亲解释一二，祈求原谅。
　　可是，父亲想看到他么？
　　沈离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字”就回家，“国徽”就不回家。
　　闪亮亮的“字”落在掌心。
　　沈离笑给李曼汐打电话：“曼汐姐，电视台通知我们明天下午重新录节目。我今晚想回家一趟，能否告个假？”
　　“才来两天就要请假，算了，明天一早回来报道。”听到他要回家，李曼汐本有几分不高兴，但到底心虚更多一些，也没太为难他。

　　B市，半山小区。沈家别墅。
　　沈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是赵婉言，沈江南的继室，为他生了个儿子，如今才16岁的沈韩聪。
　　赵婉言生性刻薄，对沈离笑的突然回家，十分排斥。
　　沈离笑刚到玄关，她就开启了嘲讽模式：“家里没准备你的拖鞋。徐妈，随便给他找双佣人穿的塑料拖鞋。”
　　沈离笑微笑着彬彬有礼：“徐妈，麻烦您了。”
　　“大少爷，我这就去给您准备。”
　　在家中，沈离笑总能用他的教养和豁达，将赵婉言的小家子气衬托得一览无余。他几乎不用做什么，就能气得赵婉言跳脚。
　　“你父亲不在家，我也不知道你会突然回来，你的房间已经给韩聪做了书房，你今晚就住楼下吧，反正也住不了几天。”
　　楼下是家中佣人住的，每个房间都只有一张1.2米的小床，一个统一标准的衣柜，没有独立的卫生间。
　　“好。您先休息，我会照顾好自己。”沈离笑淡淡笑笑，完全不以为意。

　　沈韩聪对沈离笑的归来，则热情得多，扯着他在沙发上聊天。
　　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从小带着他长大，常年见不着面，他想念得很。
　　“哥，你都不怎么给我打电话的。”
　　沈离笑侧头笑了：“谁说的？是你忙着泡妞没空理我。”
　　沈韩聪“嗷”的一声嚎叫，像是被人抓到了小辫子，一头栽进他怀中：“就那么一次，还被你抓到。”
　　沈离笑勉强笑笑，按着胃，脸色煞白。
　　“哥，你怎么了？”
　　“胃有些不舒服。”
　　“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在沈韩聪的记忆中，爸爸对哥哥很严厉，经常一点儿小事就罚他不许吃饭，因此哥哥常常错过饭点儿。
　　沈离笑苦笑，岂止是没吃晚饭，今日早晨之后，他连口水都没能喝上。
　　“我去叫徐妈给你做吃的。”
　　“嗯。”
　　沈韩聪回来的时候，沈离笑已经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微微蹙眉，睡得很不安稳。
　　沈韩聪抱了床薄毯子给他搭上：“徐妈，哥哥好像不太舒服，你照顾下他。再让厨房给他温点粥，别让他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