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骨钉》七言小女子

16、第十六章

　　她演习过很多次该如何面对商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问题，甚至大不了就坦白说她担心他，有些自作多情。可独独这一次，她失算了。
　　在那铺天盖地的吻到来之前，她的思绪还停留在他的前一句话里。
　　她喜欢上了商慊。
　　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对方是最不可能的商慊。
　　而且，商慊在吻她。
　　这一池被搅乱的春水怕是没个个把月都平静不下来。
　　然而商慊也失算了，对于叶繁漪这种极品，在这样意乱情迷的时刻里，想到的是另一样东西。
　　她用力推开商慊，喘着气说：“不行，我面具还没扯掉。”
　　方才的暧昧好像都没有发生过。
　　只见她拿手摸摸脸上，像是很惊喜般说：“呀，不见了。”
　　然后她再次被商慊抓住了手。
　　“你难道不知道人皮面具这种东西遇水即化吗。”听不出是喜是怒。
　　“额，不知道啊…这又不是常识…”
　　“这就是常识。”
　　被反驳的说不出话来，叶繁漪挥开他的手，却在落下的那一刻变了方向。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问：“你面具呢？”
　　“掉了。”
　　“掉…了？”
　　“嗯，掉了。”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光！她好想看看商慊真容！！
　　盯了许久，她也只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最终她泄气了，双手颓落下来，转过身去悲伤的向前走。
　　商慊只好跟着她后面走，没几步，他听见叶繁漪失望至极的声音，
　　“我讨厌黑暗……”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只觉得脚步声回荡的越来越渺远，像是空间更大了。
　　而后叶繁漪拉了拉商慊，问：“你确定往这边走？”
　　商慊也不知道，于是并不作答，而未得半刻，空荡荡的空间里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像是两块石头激烈的碰撞，此起彼伏，十分有节奏，且不时地有一丁点儿红火星子闪过。
　　叶繁漪拉着商慊的手顿时僵了，准确来说，是整个人都僵了。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
　　“啊？”
　　“是聋了。”
　　“……”
　　叶繁漪再靠近商慊，拽住他轻声说：“没开玩笑啊，这声音诡异的紧，要不，你走前头？”
　　黑暗中商慊的嘴角不由自主弯了弯，低声说：“你怕鬼？”
　　叶繁漪立即一怔。
　　“你走前面，因为我也怕鬼。”
　　叶繁漪身躯颤了一颤。
　　紧接着她欲哭无泪的道：“可你是男的…”
　　“我没说我是女的。”
　　“这里是…是纪府，怎…怎么会有鬼呢…”
　　“你有没有听说过纪府的秘密，”商慊将头压低，几乎是靠在她耳边上说，“纪府将人秘密处决后都会丢在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密室里，每年都有很多死人被丢进来，而这些死人…”
　　“咔——”
　　石头的碰撞声突然停止，微弱的烛光瞬间撒满整个密室。
　　再看向叶繁漪，她已像八爪鱼似的挂在商慊身上一动不敢动。
　　“好了，下来。”
　　“不下。”
　　“下来。”
　　“不。”
　　“我身后有只鬼。”
　　连眼都没眨她就跳开了。
　　叶繁漪惊甫未定的拍拍胸口，正想看清周围的一切，却瞧见自个儿左边，颓颓的坐着一个人，头发花白，蓝色的破衣裳，没有鞋子，一对铃铛最为惹眼，而这个人，正手持一盏烛灯，目光炯炯的盯着叶繁漪。
　　没有尖叫也没有闪躲，叶繁漪吓得全身发软跌在了地上。
　　“是谁…”
　　声音年迈苍老，却清晰无比，随着目光一起投向了叶繁漪。
　　“叶…叶繁…不…依凡…”
　　“我是九媌。”

　　当年死在了毒瘴中的九媌，现在活活的出现在叶繁漪面前。
　　闻言，叶繁漪惊愕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再机械般转头看向商慊，却惊讶发现他又戴上了一张面具。而看商慊目光灼灼之态，想必眼前这个人也将他惊到不行。
　　九媌的身旁有张木桌，上面有各种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以及瓶瓶罐罐，一些色彩艳丽的汁水就装在那些容器里。
　　九媌，骊族人，纪珣和的妻子，也是…商慊的族人。
　　“我在这少说也有五十年，从来没有见过除了送饭以外的其他人，你们，闯进来的。”
　　九媌顺着墙壁颤巍巍的站起，再次看向叶繁漪时，说：“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这个骨钉，商琅给的？”
　　对，九媌还不知道商琅早就已经死了。
　　“不是他给的，是我给的。”
　　一直都没开口的商慊说话了，九媌的目光顺利从叶繁漪转到一步步走过来的商慊身上。
　　商慊越走一步，九媌像是更为期待什么。
　　只听见商慊这么说了一句，九媌就会心的笑了，叶繁漪再次觉得这世间叫做无巧不成章。
　　他说：“商琅是我父亲，祖母。”
　　商慊就在九媌面前停下来，火苗微弱得像是时刻都要灭掉。
　　“他连孩子都有了，都长这么大了。”
　　九媌叹息似的说，可从这话里还是听的出一丝欣慰。
　　“当年我快死的时候，被那个人带来了这里，他竟没有被毒死。一晃就是五十多年啊，我没打算还能见到商琅，你叫什么名字。”
　　“商慊。”
　　“你爹呢？”
　　“死了。”
　　烛光猛的跳动了一下，九媌顿了顿，说：“死了好…死了，就不会这么多灾多难了…”
　　商慊缓了缓，九媌又说：“她是你妻子吧。”
　　叶繁漪眨眨眼，才猛然反应过来是在说她。
　　“额，不，不是。”
　　九媌的眼神渐渐柔和起来，她踱步到桌旁，道：“现在看到你，我还会稍微觉得当年做出骨钉来不是完全错的。”
　　“他们一直要我做出骨钉，我不答应，所以被一直关在这里，尝试做其他毒药，一旦做出来，都不知道会被他们用到什么地方。”
　　“你听好了，骨钉这种东西，用来害人，它便不值得存于世，用来救人，它便有所价值，我不信，他们会将它用于正途。”
　　婆孙头一次见面，九媌的话就对商慊有了十足的教育意义。
　　然后九媌又说了许多，内容叶繁漪有些听不懂，大抵是配方药用臂钏什么的，看得出来并没有避开叶繁漪，没把她当成外人。
　　只是到最后的最后，商慊也没有说商琅是怎么死的。
　　其实他们能相聚的时间并没有多少，因为不过一个时辰，商慊便察觉到纪家的人找来了。
　　九媌十分镇定的说，将那扇门打开。
　　可是，门在哪里？
　　商慊示意叶繁漪，比划了一面墙，说，这里是空的。
　　然后十成的力，叶繁漪将那面墙撞开了，石块訇然破碎，里面竟又有一条看不见出口的地道。
　　叶繁漪刚要进去，又退了出来，问九媌，您怎么办。
　　“我已经很老了，还能见到你们，已经心满意足。”
　　九媌笑着，脸上虽然满是皱纹，可依旧是那么好看，她说，这姑娘，挺不错的。
　　没等叶繁漪反应，她转过身去，用不知名的粉末撒在地上，拦成一道，用灯火将其点燃。
　　霎那间粉末腾空燃烧，四处飘散，荧黄灿烂，像极了夏夜里满天飞舞的萤火虫。
　　火焰所到之处，皆开始燃烧。
　　商慊立刻将叶繁漪拉进地道，回头看时，火焰正在吞噬着九媌的衣裳，银发飞扬。
　　而后九媌的声音是那么令人心悸，“只有离子花才能杀了他，万物相生相克，槿萸与离子花相克，冤冤相报，这也是命。”
　　九媌转头的微笑深深映入叶繁漪的脑海。
　　她看不到商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商慊拉起她跑的那一刻，手异常冰凉。
　　耳后传来各种惨叫声，不过这些都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随着稀里哗啦的花瓶跌碎，妆台倒塌，花木踹破，叶繁漪和商慊两人从一个出口处滚了出来。
　　正在穿衣的缪迟美人儿吓得衣服都给落在了地上。
　　想想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缪迟喝酒的时候，商慊和叶繁漪在逃亡。缪迟梳妆的时候，商慊和叶繁漪在逃亡。缪迟换衣服的时候，商慊和叶繁漪不逃亡了，直接闯进了缪迟美人的闺房。
　　首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紧接着叶繁漪傻傻开口：“这是哪。”
　　缪迟美人说：“南风馆。”
　　叶繁漪再说：“怎么会到了这？！”
　　商慊不语，眯着眼看向缪迟。
　　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缪迟好不容易定下来，稳住了局面，想了想他们既然从这里出来，必定已经见过九媌了。
　　“实不相瞒，在下缪迟，骊族少领主。”
　　叶繁漪感觉这一天过得十分精彩。
　　先是见到了九媌，然后知道了九媌是商慊祖母，现在缪迟说他是骊族少领主。
　　一个个身份都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