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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第 28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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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了不胜唏嘘,想起霍服平日里,愈觉难过。那老者又问:“不知小友贵乡何处?可在天南?”
我道:“不能在,贱处方国。”
我本以为这只是小小一句话,岂料得老者听罢,沉吟了半响。我甚是不解,也不知自己何处错了语言,好半天,老者叹了一声:“我只还以为依旧天南,怎么沦落到那等地方?”(笔者:沦落二字,当真可怕。此事作者亲身所历。)
我听了胸中一闷,半句话也吐不出来,好半天才噎出来一句:“也只怪造化低了。”
那老者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一声,便也淡淡的,没了什么言语。
我们又坐了片刻,到了正午,两个小斯伺候我们下去吃饭,也只在厨房与众人挤了一挤。等到吃罢饭,便又两个小斯将我们请出,连门也不与进了。
我虽是无话可说,心中总难免不太自在,只得叹了一声。
花姐姐问我:“小蓝,你现今个往哪里去?”
我道:“我也不知,只是回去船上,再往方国去罢。”
花姐姐听罢,只是摇头,道:“我想着不好,你两个这样小,这样山高水长的一大段路,怎么走得?”
我摇摇头:“怎么走得?慢慢走罢了,俗话说‘□□无步,只得跳一路’□□尚且走得,难道人就不能够了?”(笔者:□□一句,若知者觉有趣,若不知,则觉生涩。)
花姐姐笑了:“难为你有这个志向,我心里却有一个意思,你听不听?”
我道:“哦!怎么样呢?”
花姐姐道:“再几日,他们墨家就有一列货要往方国哪边送去,我想着你恰可以顺路跟着,路上也有人照料。只是你那船不甚好办,你拿个主意。”
我听了大喜:“这正是好呢!若这般,也省得我们乱走。那船却也不打紧,我们也有卖了的打算,只是没有售处,少不得寻个生意人。”
于是便这样说定,再待几日,月初时候,墨家有人来送月资,那时花姐姐便将我的事情说与。
我又去看船,询问那守船老人可有求船的。那老人问:“卖船?”
我点头:“是了。你老可有门路?”
老人又问:“可有船保呢?”
我上船,从暗处取了船保。老人打量了,沉吟半响:“倒也是好船,来路也正,若是不贪多,我可以给现银子。”
我笑道:“便求你老与现银子,急着使。”
我又由老人处取了十两银子。思量过一阵随人回到了方国,若是中途不再顺路,也能够回家了。
三日后,墨家人来送月资,花姐姐便将我的事与之说了。
岂料得那管事听了,连连摆手,道:“姑娘快罢了,还能搭人呢?南边那一阵水闹得凶,方国边上头又起了匪。二爷说了,过一阵子,等罢了节再看看。”
花姐姐听了满面愁容,叹到:“全是我的过错,现今使得你将船卖了,可如何好?”
我看着她这样子,反而有些高兴,(笔者:高兴何来?)道:“这是什么话呢?又不是姐姐催逼着使卖掉的,便是你不这样作言,我们也将卖了。这条路他们走不通,我们自然更是走不通的,况且这也只是等一阵子,难道这条路一辈子不通了?等到路通时,姐姐你再替我们去说,可不好吗?”
花姐姐听了,脸上稍微好些:“也只得这样了。”又道:“只是这样一来,少不得使你两个多耽搁几日,只怕还得误了节。”
我笑道:“你这作主人的不嫌弃,我们做客的难道还要怪罪?太没有道理。”
于是,我与我哥又在此处住下,也渐渐知道了花姐姐与墨染还有墨家的一些事儿。
天南南方,世家巨族不罕,但若比较墨家这般的,却也稀少,不说天间明月——只此一轮,也是鲤鱼胡子——无得几根。
墨家自以书香世家著称于世,世人多有称道,而今代又出墨染一人,墨上功力颇深,更如锦上添花一般。而墨家却也还有一个奇处。历来大家,多有男丁不兴之弊。墨家却一反常态,男丁茁壮,倒是姑娘们不兴生长。
约百余年前,有一云游道人,谓墨家曰:“世上阴阳必有恒理,而今贵族男丁昌盛,而阴气虚薄。虽然一时如日中天,只惜天下事,皆是阴阳逆转。日后盛极必衰,当为自然之理。不如今日昌盛时,寻以阴气填补。”
墨家便立下规矩,广是招收义女。天南各族,多有闻墨家贤名,如今见得墨家求义女,便多将族中千金送与墨家作义女。亦有些大族,十分钦佩墨家才笔,连将女儿寄与墨家抚养。墨家亦是视为己出。因这个,百载来,却是添了数段才子佳人的风月趣事。
花姐姐便也是这些个义女之一,花姐姐真家花家距离墨家不远,昔日里也曾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巨族,如今虽是衰败下来,却也有成群骡马,围湖田地。只是花姐姐出身差些,生在庶出里,又兼早年死了父亲,她母亲有恐她受人欺悔,便请求送她来了墨家做义女。花姐姐当初也曾在父亲身旁学字念诗,咏经读古,只是后来父亲去了,便无人授习,只是粗粗识得几个字。她母亲又因为需得支撑生活,难免疏忽管教,使的她活龙一般。所幸墨家世家巨族,不以为意。(笔者:是不以为意,或是不管不顾?)
墨家巨族,世代皆有文坛巨家出世,到了如今这一代,却在诗赋词功上稍微逊色了几分,所幸墨染笔功强健,也不算十分丢了先人颜面。
这一代上,墨家先人去了,还余一位老太太及墨家两位公子,这两位是一母双胞,为长的便是墨染,为弟的那位换作墨楠,也不是十分擅长曲赋词功,便替墨染担了尘俗旧务,每日里与各家应和,却也是人情练达。因是孪生兄弟,也不怎么妨碍的。便先了墨染娶妻,如今膝下已经有一位公子,换做墨藤的,已经十四五岁,本来意欲使他读经念古,只奈何老太太护孙心切,每日里只让孙儿伺候在自个儿左右,故此学业略有荒废。
至于墨染,因是性情有礼,温和沉默,故此早年一家之间,皆是托望他能够振兴祖上文业,只惜是生有口钝一疾,诗词不是十分精通,幸在笔功上出类拔萃,竟胜过先人颇多。故此,老太太也未嫌弃这个长男。(笔者:未嫌弃?暗指真嫌弃。)几载前,墨家几个媳妇明争暗斗间,误把墨染伤了。老太太好不恼怒,又觉得墨染是读书人物,受这些繁务缠绕,终是不好,便择了一块地儿,起屋造厦,使得墨染搬出来居住。先时置备了一些仆从跟随,只奈何这些个仆从,多欺悔墨染温和沉默,兼之距离本家遥远,便为非作歹起来。老太太好不恼怒,后是花姐姐,自小与墨染相亲,便请命来照料,老太太也是十分放心。便遣散了众奴,只余下花姐姐一人。又吩咐花姐姐:“我这两个孩儿,那小的太不省事,只有这个孩儿体贴我心。你看顾他,千万要尽心尽力,不可以使他乱走,若是出了事,可如何好?”
花姐姐应了,可是心中却自有计量:“什么不要乱走?!人又不是什么花鸟鱼虫,还走不得了?人生两条腿儿,不就是走路的。”故此,她时常使墨染外出:“整日闷在屋里,什么意思?便是读书,也需得对着自然草木,作画也需得见着实物。你不走一走,看一看,画出来的,成什么呢?你又不似我们姑娘家的,一个爷们,走一走难道还有人怪罪?”
只奈何墨染始终记着母亲教诲,只有时候实在吃不住花姐姐,才出来走一遭儿。
这几日墨染正要作画,因是昨日那小斯来送月资时,有言:“二爷使小的对大爷一声,郑家老爷子下月里大寿,没什么东西好送,便请大爷作一张寿松图。”(笔者:之前老太太因是怕凡尘俗务牵劳墨染,使他搬出,如今为何又有这样凡尘俗务?仔细,仔细。)
墨染这几日,便研墨作画,我也有些儿兴趣,便也时常凑近了观摩。
花姐姐见了,笑道:“怎么?小蓝你也想学画?若是想学,这里恰有一个大家,快拜!”
这句话可把墨染吓坏了,连着笔都吓落了。我只是嘻嘻笑:“我才不拜!墨染哥哥与你处了这样长时间,你都不会什么笔墨,可知不是一个好师傅。拜什么?”
花姐姐笑嘻嘻过来揪我:“你可敢再说一遍吗?”
墨染看着,慌了神儿:“怎,这样,什么,快,快,别,多大。”
我和花姐姐见了墨染这样子,反而笑起来。
隔了一会儿,我与花姐姐在楼下,我帮着花姐姐择菜,问道:“墨哥哥这样子,是天生的?还是怎么的?”
花姐姐摇摇头道:“也记不清了。我刚到墨家时候,大哥哥便不怎么爱说话,可是却也还算通畅,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话也说不清楚了。”
我叹了一声:“难为墨大哥字写的那样好,怎么有口吃这样一个毛病?”
花姐姐笑道:“也不算口吃的,只是说话说的少了,字词排列不好。”
我听了,只是笑。花姐姐看我这模样,道:“怎么?你不信?你去寻一个古句旧章,让他念,他张口就念得来,只是自己说起来费事。”
我听了惊奇:“还有这样的事情?”
花姐姐点点头:“可不是!我当初也觉得奇,想让他多说说话儿,看看能不能好些。他却总缩在那屋里,过冬螃蟹似得,连个泡也不吐。”
我只是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