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一卷 终章（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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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终章（五）
城主府一层的议事大厅和二层的几间客房里挤满了受伤的民众，管家和佣人们都为此忙得团团转。由于这次魔兽侵袭的伤员中有一部分是omega，他们在受伤时往往情绪激动，在一定程度上会产生信息素外溢现象，为防止这些信息素引起alpha和beta们的混乱或冲动，雷蒙德城主之前就已经特意关照医疗院的员工，将莫尔特城主府邸三层临时划割出几间客房，作为受伤omega专用的病房。一层和二层的alpha与beta们也都十分自觉，没有随意跑去三层，尽己所能地为omega们提供了一个安静舒适的休养环境。
此刻玛丽安娜与艾伯纳等人正站在一间病房外不远铺设着厚地毯的走道上与人交谈，他们不约而同地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到两侧病房里的伤患。
玛丽安娜面前站着一位面露不耐之色的灰发omega少女，她看起来有些不快：“请你们回去吧。阿芙拉受了伤，她现在很虚弱，需要休息和治疗，我们都不想在经历了魔兽侵袭后还得应付无聊的alpha！你们说要进行一些调查，但是又不说清楚究竟是关于什么事，这样让我怎么相信你们？”说着，她用怀疑的目光来回打量艾伯纳和玛丽安娜，时不时还警惕地瞥一眼站在他们后面的佩里和几个莫尔特侍卫。她的身侧还有一位十分高大的alpha，大约有二十岁上下，皱着一对眉。他紧了紧揽着灰发少女的手臂，又微微踏前半步，警告般盯着面前的几人。
被米兰达和维托尔用那样的眼神看着，玛丽安娜只觉尴尬无比。走道两侧的病房里，还有些听到了动静，出于好奇而走出病房旁观的omega们，这更是让几人感到如芒在背。
藏书室的内情目前也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梅丽尔也正致力于不让消息外泄，以免引起民众恐慌。再加上阿芙拉也只是嫌疑人之一，他们只能对其进行怀疑和调查，没有证据的话甚至连逮捕或缉拿都做不到，所以最好是能在不为人察觉的情况下迅速控制对方，然后再交由梅丽尔的人审问。
但事实上，在被划分为omega病房的城主府三层，几位alpha的出现实在是太显眼了，还没等他们实施行动，就被眼前的这个灰发的少女——阿芙拉的妹妹，米兰达﹒哈罗德——以及她的未婚夫维托尔给拦在了门外。米兰达似乎觉得他们是被omega们外溢的信息素吸引而来，想找借口接近阿芙拉的冲动alpha。
艾伯纳被噎得有些红了脸，连忙把身后的佩里推到前面，说：“你看看这位的徽章，看看，上面的花纹是皇室徽章才有的。”他指着佩里胸前的徽章对米兰达说，“这位可是第三皇女下属骑士团的骑士大人，你们不信我们，总该相信梅丽尔殿下吧？”
米兰达凑近了些观察着那枚徽章，看到佩里的脸后却惊慌地后退了一步。
艾伯纳愣住了，随后干笑了两声，说：“呃，我明白，他看起来……嗯，不太符合omega的喜好……”
米兰达瞪视着他们，红发的大公之子一时竟想不出更好的说辞。佩里并不是最有说服力的人选，他脸上的伤疤看起来狰狞可怖，而历来皇室成员的下属骑士团中，从未有容貌有损者入选的先例，佩里的身份难免让人心生猜疑。有着耿直性子和英俊外貌的杰弗瑞才是皇室骑士的代表，但很遗憾，杰弗瑞并没有跟来。
玛丽安娜拉住艾伯纳，对脸上流露出怒意的维托尔说：“抱歉给你们带来了困扰，但我们并无恶意。”
她又转头看着米兰达：“既然哈罗德小姐身体不适，那么我们就不打扰她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有些打草惊蛇了，再与不知内情的人纠缠也于事无补，还不如先暂时退避。
其实在她看来，最高效的办法是等天色再暗一些时潜入病房，直接劫走阿芙拉交给梅丽尔审问。如果对方在反抗中露出马脚，那就可以作为证据，事后补上逮捕令文书就行了。但这个办法也有一定风险性，万一事情暴*露，且不论劫持omega的罪名和参与事件者的处置，这种近似于逼供的行为，本身也有损梅丽尔目前塑造的形象。
玛丽安娜也感到些懊恼。没想到米兰达﹒哈罗德竟然一直留在病房区，尽管通红的双眼和苍白的面颊显示着她的疲劳，这位omega却一步不退地挡在阿芙拉的病房前，想要在不使用武力的前提下进入病房看来是不可能了。
玛丽安娜扯了扯艾伯纳的大衣后摆，那个还想继续解释的红发alpha也只能无奈地闭上了嘴。佩里重新戴上了大兜帽，显然也对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人前有些不适应。他们对米兰达道了歉后，正准备离开三层病房区，却忽然听到一间病房里传出一道女声：“……外面是梅丽尔殿下的骑士吗？请进来吧。”
玛丽安娜等人都惊讶地望向那扇房门，米兰达小跑了两步拦在门前，生气地跺着脚，一会儿看看房门，一会儿又转头看着几个alpha：“你在说什么啊？！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你……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什么不听我的！”她气得用右手在门板上重重捶了下。反倒是她身侧的维托尔看起来十分无奈，却说：“既然是本人的要求，还是以她本人意愿为先吧。米兰达，你也很久没有休息了，你应该去好好睡一觉。”
艾伯纳已经一手按在了门把上，两步绕过米兰达推开门，一边附和着维托尔的话：“是啊，哈罗德小姐亲口邀请，我们不去反而不礼貌了。”他侧身让玛丽安娜和佩里进了病房，又眼疾手快地拦住想要跟进去的米兰达，“请等一下，哈罗德小姐……”艾伯纳似乎觉得对两位哈罗德伯爵的女儿都使用这个称呼有些别扭，他又补上一句，“哈罗德家的二小姐，还有你的未婚夫，你们都不能进去。”他坚决地说。
不等米兰达和维托尔回答，艾伯纳就挥手招来几个莫尔特侍卫：“麻烦你们守在门外。”他在米兰达愤怒和责备的目光中耸了耸肩，“啪”地关上了门。
在玛丽安娜的脑海中，代表阿芙拉﹒哈罗德的词汇包括心思缜密、面容较为平凡、疯狂又冷静的艺术家、无视他人的自命不凡者等等。而现在，她看着面前躺在床上、侧头望着窗外风景的omega，心里有些惊讶。
阿芙拉的脸颊上泛着病态的薄红，那是一种从肺部升起的炙热火苗，正一点点灼烤她的希望与活力。带着一丝困倦的眼、青白透紫的唇、银灰色长发、秀丽的五官、瘦弱的手和根根突起在手背的青筋……这些表象都让人忍不住对这个omega产生恻隐之心，同时也暗暗猜测对方是否为疾病所困。
一个有可能在挥手间轻易夺走数十条生命的可怖死神，却又病弱得像是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
阿芙拉并没有转过头，她就这么躺在床上，手掌下覆盖着一本薄薄的笔记本，肩膀上披着一件厚实的大斗篷。她始终看着窗外经历魔兽侵袭后破败的景象，却像是能感到艾伯纳与佩里的接近般，轻声说：“不要试图杀死我或制服我。只要你们有所行动，我就在这里制造第二个藏书室。”
两个alpha进化者的脚步都停顿了下，随后站在离床只有两步远的地方不再前进。他们震惊地对视了一眼，又齐齐侧头看着玛丽安娜。
可黑发的alpha少女也只是微睁大了双眼看着对方，无法作出任何反应。玛丽安娜也被阿芙拉的话震慑，一时没能回过神来。没有想象中的否认或辩解，也没有应该有的惊慌和惧怕，甚至都没等几位alpha开口询问，阿芙拉就已经主动给出了答案。这个omega镇定地像是在礼仪课上回答老师提出的一个问题，她还在艾伯纳和佩里带着敌意的视线下伸手调整了背后的靠枕位置，让自己能躺得更舒服些。
“不要质疑我的能力，也不要高估你们身为alpha的实力。”阿芙拉缓缓地说，“从你们所在的位置跑过来，再到杀死我或制服我，这些动作即使是由alpha进化者来完成也需要一到两秒，而我制造藏书室只需一秒不到。我现在就可以让门外的一个侍卫杀死他的同伴，你们想看看吗？”
但下一刻，阿芙拉又微笑了下，摇了摇头，像是在否认自己的说法，继续说道：“不过，对付一个侍卫有什么意思？比起侍卫，身为莫尔特城主的雷蒙德阁下，或是贵为皇室的梅丽尔殿下，让他们失去理智并发狂，这会有趣得多。” 在阿芙拉说出这句话后，室内的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我可以告诉你们，藏书室死亡率在百分之九十左右，这个数字是我不完全发挥能力的结果，保守估计，我在死前激发出的极限能力可以把死亡率提升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我之前曾向医疗助手索要伤员名录查看，城主府和几栋官员宅邸里未能及时转移到王都的伤员有两百多人，另外还有许多人是他们的亲友，总人数大约有三百。你们只能杀死我一个，但之后却必须用三百人为我陪葬，其中说不定还包括你们自己，包括雷蒙德阁下和梅丽尔殿下。”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茶杯，抿了一小口温水，终于把目光放到了面前的几个alpha身上。
“我承认，你们的实力足以威胁到我，但我也握有三百名人质的生死决定权，所以情况相当于回到了原点。在这个前提下，我希望能和你们进行一场平等的谈话。”
这才是阿芙拉应有的样子，或者说，这才是玛丽安娜设想中的那个omega该有的态度，冷静又疯狂、自负且视人命为无物。但是……太过自负也会导致失败。
玛丽安娜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嘴唇，微低下头，看起来像是思考了一会儿，随后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她看了看两个同伴，又瞥了眼阿芙拉，说：“哈罗德小姐请我们坐下慢慢谈，为什么不呢？”
对方想要一场谈话，她当然可以实现这个要求，因为这也正是玛丽安娜想要的。只不过，阿芙拉需要的也许是谈话本身，而玛丽安娜需要的只是谈话的时间。
早在圣乔治学院时，玛丽安娜就对阿芙拉的能力进行过一定推测。这种能力的限制很可能是‘必须与作用对象亲自接触’。即便可以远程作用于他人，也一定是‘在某个有限的范围内’。这一点已经被阿芙拉的话所证实。她并没有说全莫尔特城的人，而是指出了城主府及附近几栋宅邸内的人数，可见这种能力的确是有范围限制的。
在进入城主府前，玛丽安娜就与梅丽尔进行了一番讨论，最终决定由莫尔特侍卫和杰弗瑞一起疏散城主府一层和二层的民众，以‘伤员分流’的名义引导他们逐一从侧门离开，转移到城东和城西的两个防护区。城主府邸本就是临时的防护区，之前战斗时，民众们都对雷蒙德城主开放府邸的行为感激不已，现在已经度过了魔兽侵袭，城主府自然应该恢复正常的职能，没有人会对此有异议。之所以选择侧门，也是考虑到阿芙拉的房间可以看到城主府正门及城内主道，为防止被阿芙拉提前察觉到他们的行动，侧门是最佳的疏散通道。
在他们踏上三层时，一层大部分的人都已经被转移了。而他们进入阿芙拉的病房后，由莫尔特侍卫在外守备，梅丽尔负责组织二层的伤员和民众快速撤离。城主府内的走道全部铺设了厚地毯，即使是之前战况紧急时，医护人员和伤员的走动十分频繁，也并没有发出吵闹的声响，因此完全可以做到不引起病房内人员注意地撤离。
三百名人质？不，也许只有一百人或更少，而且还会越来越少。玛丽安娜想。
“我想见米兰达，还有……维托尔。”阿芙拉轻声说。
她低下头看着袖口露出的那一段手腕和被她按着的那本笔记本，像是在哀伤，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注视着自己的手，目光直直地对着突起的血管和骨节。
艾伯纳简直快被她气笑了：“哈罗德小姐，我们同意和你坐下慢慢谈，不代表我们必须答应你的每一个请求。”红发的大公之子微眯起眼打量着阿芙拉，就连一直没有说话的佩里，玛丽安娜也看到他握了握拳，似乎对阿芙拉得寸进尺的要求有些生气。黑发的少女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说实话，她也感到荒谬。那个灰发的omega仿佛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理所当然地指使起几个alpha，还不慌不忙地把被子上的褶皱一点点抚平。
玛丽安娜紧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试图从阿芙拉秀丽的眉宇间找出一丝不协调的惶恐或焦急，但结果却一无所获。最终，她站起来拍了下快要按耐不住的艾伯纳，把这个红发alpha按着坐到椅子上，又在阿芙拉的注视下推开门，低声对守在门外的侍卫吩咐了几句，转过头道：“如你所愿……他们一会儿就过来。”
没什么比时间更重要了。让米兰达和她的未婚夫与阿芙拉进行谈话，以此换取阿芙拉的暂时退让，并为二层和三层的民众们争取撤离时间……玛丽安娜想着，对门外的一名侍卫眨了眨眼，示意对方通知梅丽尔。
平心而论，这对米兰达和维托尔并不公平，他们会被卷入本无需他们承担的危险中。可同样的，玛丽安娜和艾伯纳也都处于悬崖的边缘。直到二层和三层的民众全部撤离为止，他们都必须与阿芙拉交谈拖延时间，这意味着他们要正面对抗阿芙拉有可能发动的攻击，其后续影响也无可预测。总要有那么几个人来承担这种风险，而现在玛丽安娜别无选择。
房间的门“啪”地一声被大力推开撞在墙壁上，将玛丽安娜从杂乱的思考中解救出来的同时，也让艾伯纳“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们齐齐转头看着站在房门口喘着气的灰发少女。
“……呼，我就知道……”米兰达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这些无礼的、粗鲁的人，刚才还像赶着牛羊一样把我们赶走，现在又让侍卫请我们过来……而且这是‘请’吗？！我是个omega！帝国大宪章有对omega的保护条例，你们强行要求我来进行我不愿意的谈话是违法的！”说着，这个omega几乎要红了眼圈，她看了眼阿芙拉，“哈，我猜你们已经对这种事很熟悉了？打扰身体不适的omega休息，强制omega谈话，你们这些……”
米兰达的情绪有些激动，竟然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来，只是瞪着玛丽安娜等人。她的胸脯急速起伏着，脸上浮起两团生气造成的红晕。维托尔连忙走上来揽住她的肩膀，低下头轻声在她耳边安慰着，然而，这个灰发少女挣脱了未婚夫的手臂后几步冲到床边：“阿芙拉，魔兽侵袭已经结束了，你需要一个安静的修养环境，我们现在就回家！我们有足够的钱订最好的马车，我保证你绝不会感觉到路途的颠簸！我们现在就走！”她的语音着重强调了‘安静’这个词，并来回瞪视着艾伯纳和佩里。
“阿芙拉，你听到了吗？”米兰达再次低头询问她的姐姐，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和焦躁，“这次你得听我的！”
艾伯纳勾起一边嘴角嘲讽般笑了下，冷哼了一声，说道：“虽然很抱歉打扰你们的谈话，但我必须告知你，哈罗德家的二小姐，你的姐姐阿芙拉﹒哈罗德不仅涉嫌参与圣乔治学院藏书室恶*性*伤人事件，而且现在还企图用城主府邸内的五百多条人命威胁我们，并强行要求与你和你的未婚夫见面。”
艾伯纳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米兰达的表情。那个灰发少女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睁大了，随后捂着嘴摇着头。原本还算镇定的维托尔此时也满脸的惊讶和无措，他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说：“……我想这其中一定有某些误会？”
米兰达并不理会维托尔，她的视线在阿芙拉和艾伯纳之间游移，在对上阿芙拉依然平静的目光时，像是忽然找到了某种依靠和根据。
米兰达放下捂着嘴的手，大声对艾伯纳说：“你说谎！这不可能！！阿芙拉从小就受到家族医生的特殊照顾，她甚至都提不起一个稍重些的手提箱，平时很容易就会生病和高烧发热，长期站立和行走都会让她感到呼吸困难！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她需要被人照顾，她无法独自生活，她需要一个安全安稳的环境！除了在圣乔治学院上课，她没有离开过家一步……你们根本不了解她，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她……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也做不到那么可怕的事！她的身体不允许她做出这种事！她是我的姐姐！刚才魔兽侵袭时，我差点就要躲不过去了，是阿芙拉推开了我，所以她才扭伤了脚……她不会伤害我，也不会去伤害其他人……”米兰达的眼角开始溢出晶莹的泪珠，她转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omega，颤抖地伸出手试图抓住对方放在被子外的手。
“米兰达。”阿芙拉的手指忽的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动了动，但她没有抓住妹妹伸过来的手，而是微微侧了侧身，避开了那只同样白皙又孱弱的手腕。
她的躲闪却没能让站在床边的少女放弃，米兰达一把握住阿芙拉的右手，而且是双手紧紧地握住：“阿芙拉，告诉他们那些都不是你做的！告诉他们……”她的嘴唇轻轻颤动着，微红的双眼凝视着阿芙拉的眼睛，口型停留在‘告诉我’这个未能发出声音的句子上。
“米兰达……”阿芙拉吐出了一声叹息。她的目光柔和，左手抚上了妹妹的手背，一根根掰开对方的手指，将米兰达的手掌拉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遇到这样的事，不论对错，第一反应就是保护我。明明我才是姐姐，可总有不熟悉我们的人误以为你才是哈罗德家的长女。”说到这，她微笑了下，随后又低下头，向背后的枕头靠了靠，拉开了与米兰达之间的距离。
“小时候我们是那么亲密，可为什么长大后却变得陌生又疏离？上一回我们像现在这样认真地、面对面地交谈是什么时候？两年前？还是更早？我都记不太清了……最初我以为是你变了，但后来我发现，改变的人是我。”
阿芙拉的视线再次转向房内唯一的那扇窗，跟随着窗外翻滚打闹的雪片一起消散在空中。没了夜枭和渡魂鸦的凄厉叫声，落雪逐渐吞吃了城镇里小声的交谈、欢笑、啜泣，以及本就静默的哀思和对逝者的缅怀。
“小时候我羡慕你，也佩服你。你有健康的身体，性格开朗活泼，总是能很快融入周围的人群。大家都说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能为她们排忧解难。你还是个关心姐姐的好妹妹，每次出游都会特意为我带回记录了旅途风景的倒影水晶和有趣的小礼物。你看，我的笔记本里还夹着你送给我的枫叶书签，它太漂亮了，我实在不舍得丢弃。”她说着，翻开了手掌下按着的本子，拿起那只书签晃了晃。
阿芙拉就这么慢慢地说着，就像是房里只有她一个人，而这段话本不该有听众，只是一段自白。
“可长大后，我变了。我羡慕你，也嫉妒你。我是哈罗德伯爵府的长女，但家里最优质的资源和人脉却都先提供给你。周围的人不会叫我‘阿芙拉’，而是‘米兰达的姐姐’，我猜她们中的一些人可能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当你出席各种茶会舞会时，我只能躺在床上读那些我已经读了十多遍的书……直到每一页纸我都能靠触摸辨认出页码，直到每一行字我都可以倒背如流，直到你回到家中告诉我你所经历的一切。”
她的声音始终轻柔、和缓，带着一丝弱不禁风的美妙和脆弱。可听到这些话语的那个omega却无法像她的姐姐那么镇定，米兰达踉跄着退后了两步，脚跟撞在一条椅子腿上。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向后挥了一下，摇晃着想要站稳，但却失败了，最终“砰”的一下跌坐在那张椅子里，脸色惨白地抬头看着阿芙拉。
“我房间的吊灯里曾有一只小小的灰色蜘蛛。它每天都在灯罩的一面织网，因为几个敷衍了事的女仆们存在——她们打扫我的房间时总有些漫不经心——那个小可爱成功地存活了下来。日复一日，我看着那片蛛网渐渐扩大。我习惯了每天去细数那些网格的大小、形状、色泽。这个小爱好很能打发时间，就像是养了一只不需要照料的宠物。直到那片蛛网终于大到让人无法忽视，女仆才意识到，是时候该对我的房间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扫了。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可怜的小东西……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和它一样，被带有灰尘和霉斑的羽毛担子打落在地，被人咒骂着、嫌弃地扔进垃圾箱里。”
“不……不会的。没有人会这么做，我也不允许他们这么做！阿芙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米兰达眨了眨眼，她强忍着的眼泪流了下来。
“你总是一个人安静地看书，你读书时的表情那么专注，我以为……我以为你不愿被打扰……有好几次，我都很想和你说说话、哪怕只是随便聊一些都可以，但我太蠢了！你知道吗？我偷偷在藏书室找了你读的书，却发现根本看不懂，我翻了两页就没法继续。每当坐在你面前，我就觉得我在暴露自己的无知和愚蠢……但我很想知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想法！我想弄明白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想和你聊聊你喜欢的事……”她避过维托尔想要为她擦拭眼泪的手，看着自己的姐姐。米兰达抽噎了下，右手紧抓着椅子的扶手。
“我们还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吗？我们可以做到的不是吗？！我会把我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记录在倒影水晶里，我会把所有都与你分享……阿芙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吗。”阿芙拉笑了下，“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最喜欢的动物是蜘蛛，我最喜欢做的事是让自己变得健康，我最喜欢的人是维托尔。我爱着你的未婚夫，维托尔﹒拉弗拉克。”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一卷 终章（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