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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15 章(上) ...

  •   第十五章(上)

      新雪很快覆盖了城堡外的花丛和湖泊,花瓣和叶片被寒风舔舐着,羞涩地低下头,而雪花飘入湖水中,轻柔地抚摸每一颗水珠,让它们齐齐陷入沉睡。
      乌瑟从就餐区带来了很多水果和蛋糕,除了供应丽莎他们的午餐,还分给了其余几间治疗室里的学员和几位轮值医生。虽然奶油千层酥和杏脯挞暂时是不能碰了,但从姜糖饼干上偷偷挖下一小块果仁……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吧?丽莎咽了咽口水,嫌弃地看着自己面前餐盘里装着的生菜叶和番茄,又用余光扫了下正大快朵颐的乌瑟和站起来准备去倒茶的奥斯顿,手中的叉子离那块姜糖饼又近了些……紧接着,被“啪”的一下打落。

      奥斯顿用受伤的左手接住丽莎掉下来的叉子,另一手将桌上的那份饼干挪了个位置,放到自己面前。
      “噗!”乌瑟看着丽莎像是要笑出声,但被嘴里的食物堵住,连忙低下头捂着嘴。他咳嗽了两下,好不容易咽下了蛋糕后,拿起边上的茶杯喝了几口温热的红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奥斯顿的脸有些红,似乎是对刚才下意识的举动感到不好意思,他握着丽莎的餐叉有些不知所措,跟着又无奈地坐回椅上,看起来是放弃了去倒茶的想法。奥斯顿不敢去看那个omega的双眼,但他十分坚决地说:“不行,尤里斯医生说过,这两天你都只能吃一些清淡的食物,再加上小剂量的营养药剂,当然,蛋糕和饼干都是违禁物品。”

      丽莎失望地看着对方,最终拿回了自己的餐叉,狠狠地插*进一片淡而无味的菜叶,扔进嘴里用力嚼着。她十分想念蛋糕的香甜和饼干的酥脆,也想享用一些喷香的肉排,再配上浓郁的汤汁和烘得半焦的面包……但是很不幸,这些都离现在的她太远了。丽莎撕开一袋营养液,倒进杯子里,小口地抿着。
      她想快点恢复体力和健康,想更快一点回到应有的日常生活中,也想继续准备圣殿侍从的考核。她还没能彻底从悲伤和痛苦里走出来,还无法直接面对亲友的离去,但却已经在渴求着改变和前进,迫切地想要证明些什么。
      这看起来似乎有点过于急切,但就像玛丽安娜说的那样,留给她们的时间其实不多了,无论是想坚持自己的理想,或打破这个固有的牢笼,又或找到帮助身边人的方法和道路,丽莎觉得自己都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如果是更早以前,丽莎成为圣殿侍从或许还会对奥斯顿造成伤害,但时过境迁,现在她的决定却反而能带给那个alpha一点慰藉。在墨菲侯爵府收到正式文书后,埃塞尔夫侯爵一定会主动提出取消婚约,但丽莎会成为圣殿侍从……这就意味着,她不会与任何人结合。
      这是一种很弱小、很无力、很隐忍,但也很鲜明的反抗。这种无声的表态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人,丽莎﹒埃塞尔夫不会在与奥斯顿﹒墨菲取消婚约后嫁给别人。

      丽莎咽下一口略带甘甜的番茄,又端起茶杯,强忍着对那股苦涩的厌恶和不适灌下几口营养药剂。
      她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爱上奥斯顿,又或者这就是alpha和omega之间的爱情?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最终会落在何处,也不知道这样的坚持能否换来她想要的。但现在,丽莎已经不在乎这个选择的起因和结果。她必须去完成这个目标,因为这是维护奥斯顿自尊的手段,是她以一个友人的身份做出的努力。她不一定会爱上奥斯顿,但她感激这个alpha的付出和温柔,也决不能容忍对方因为一个婚约而再次遭受屈辱。

      坐在她对面的乌瑟此时吞下了一个樱桃,满足地抹了抹嘴角沾到的奶油,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这个金发的beta一边哼着歌,一边站起来伸了伸能动的那只胳膊,又拍了拍肚子。他笑着看着面前的两人:“我好像吃得太多了。”
      可我还没吃到什么呢……丽莎耷拉着头想。
      奥斯顿回道:“去回廊上走走,这点食物一会儿就消化了。”
      乌瑟笑了起来,在丽莎的治疗室内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忽然对奥斯顿说:“不如我们来进行对战训练吧。”
      这回是奥斯顿笑出了声,他没说话,只是放下手里的茶杯,打量着乌瑟吊起的一只手,沉默地挑了挑眉。
      那个beta看着奥斯顿缠着绷带的左臂:“正好,我们两个都有一只手不能用。”

      “但是,万一被尤里斯医生看到……”丽莎担心地看着两人。乌瑟却说:“刚才我去送点心的时候特意问了轮值的医疗助手,尤里斯医生去另一头的特殊治疗室看护几位莫尔特城的侍卫了,暂时不会回来的。这里的医疗助手们可不会说什么,我们可以在回廊里较量一场。”他说着,跃跃欲试地看着奥斯顿。
      奥斯顿用茶巾擦了擦手,站起来:“看来是早有准备了?”
      乌瑟高兴地打开门,冲回自己的治疗室,过了会儿,拿着把外形有些奇特的剑站在回廊上:“这两天手不能动,闷死我了!”

      丽莎披着外套跟着奥斯顿走到门边,又被对方推着肩膀退回到门里。奥斯顿严肃地看着丽莎:“你只能站在这里看着,不能靠近。虽然是训练性质的对战,但也有危险性,你必须向我保证,不能走出治疗室。”
      丽莎连忙点头:“我知道。”她一直在omega分院上课,平时根本没有机会见到alpha们之间的对战,这次可以近距离观看,多多少少让她低落且沉闷的心情有了些许缓解。

      丽莎转头去看乌瑟,好奇地观察着他使用的那柄剑。不同于她在家族藏书室的图册里看到的细剑、宽剑,和单手骑士剑,乌瑟手中的剑有着钝圆的剑尖,单薄但宽阔的剑身,两侧的剑刃锋利,但靠近手柄的地方有很长一段黑色的无锋刃。据丽莎对武器有限的认识和了解,这种造型的剑似乎被人称为斩剑,与普通长剑不同,斩剑如其名,伤敌的方式大多归于斩击类。
      奥斯顿走到长椅边,单手拿起训练用长剑挥动了两下后,似乎是觉得不够顺手,又看着边上的重锤若有所思。
      乌瑟笑着说:“你要用那把重锤吗?到时候伤口裂开可别怪我哦。”
      奥斯顿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拿起重锤,而是单手提着训练用长剑站在乌瑟面前:“你说的没错,要是伤口开裂,尤里斯医生肯定恨不得把我的左臂整个切下来泡在药水里。”

      乌瑟看到奥斯顿做好了准备,双眼里透露出兴奋,左手握着斩剑“唰”的一剑劈了过去……“铛”的一声剑刃相交声后,奥斯顿的脸上带了些惊讶之色。乌瑟没有说话,他的斩势没有因这短暂的阻挡而停止,反而带着一种不同于这个beta言行的凌厉气势撞开奥斯顿的长剑!
      奥斯顿后退了一步,而乌瑟前进了半步,一腿微曲前弓。城堡外墙上的玻璃窗外透进一点微光,beta手中斩剑的钝圆剑尖斜指向上空,那剑尖看起来虽不锋利,却随着窗外的白雪一起闪烁着、散发着森森寒意。

      丽莎忍不住瞪圆了双眼,惊叹地看着乌瑟。
      虽然她几乎没见过奥斯顿战斗,唯一的一次还是在夜枭突袭的那个晚上,但她曾无数次看着玛丽安娜训练战技,也曾见证黑发少女打败一个又一个前来挑战的对手。在她心中,如果一个alpha武力和战技的满分是十分,那么她会给玛丽安娜打十二分。人以群分这句话适用于大部分的场合,以此类推,丽莎觉得,奥斯顿的武技即使不如玛丽安娜,也应该不会差的太多。所以现在的情况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奥斯顿在与乌瑟交手时,竟然一个照面就落在了下风!这是否说明奥斯顿的战力太弱?但如果这个推论属实,玛丽安娜就不会放心地让他守卫在这里。丽莎不懂武技,但她不会质疑玛丽安娜的判断。因此只有一个解释:自称擅长农学的乌瑟,同时也是个格斗高手。

      奥斯顿注视着面前的beta,行动间轻松的姿态已经不见了踪影,眉宇间也不再带着随意和敷衍。他平举起长剑,朝着乌瑟的胸口突刺过去,但乌瑟却并不去抵挡近在咫尺的剑刃,而是几乎在同时将兵刃斩向奥斯顿的侧腹部!
      在这之前,两人交战的动作并不多快,至少到目前为止,即便是丽莎这样完全不通武技的omega,也可以较为清楚地看到双方的每一个举止。她紧张地抓着身上的外套,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战斗,当看到这一幕时轻声惊呼。但随后,丽莎就发现自己的眼睛开始跟不上两人的动作。
      奥斯顿在攻击袭来的同时撤回了手中的长剑,下一刻他就加快了速度,与此同时,乌瑟也猛地提高了速度!交战双方的行动在丽莎的眼里变得难以捕捉,每当她的视线想要跟随其中一人的身影时,酸痛感就充斥着眼眶,让她有些头晕目眩。丽莎连忙闭起双眼,晃晃脑袋,又深呼吸了几下。

      她的耳边传来□□碰撞的沉闷声响,偶尔还夹杂着剑刃撞击的清脆,最后终结于一声带着忍耐和痛呼的闷哼。丽莎急忙睁开眼,只见奥斯顿单膝跪地,右手仍握着长剑,左臂的绷带上却不断渗出暗色的血迹!
      丽莎捂着嘴,呆愣了一会儿后反应过来,喊道:“奥斯顿!!”她压下悲鸣和惊慌,想跑过去查看对方的伤势,却听到那个alpha严厉地喝道:“别过来!”奥斯顿右手拄着剑支撑着身体,喘着气瞪着不远处提着斩剑微笑着的乌瑟,又重复了一遍:“……不准过来。”
      丽莎停下了脚步,担忧地看着奥斯顿,接着又转头疑惑地看着乌瑟。她不明白这个beta为什么仍然在笑着,就像看不到奥斯顿的痛苦般。丽莎大声喊道:“乌瑟,住手!奥斯顿的伤口裂开了!”但无论是乌瑟还是奥斯顿,此刻都只是拿着武器看着对方,完全没有理睬丽莎的呼唤。

      “让我来猜猜看。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奇怪我为什么总能躲开你的攻击,也总能看到你的破绽?啊,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特意去找了留有你战斗记录的倒影水晶……”乌瑟歪看着奥斯顿,一脸恍然大悟般的表情,站直了身体,将斩剑轻轻地放在肩头,左手扶着剑柄,“……奥斯顿﹒墨菲,擅用重锤及重剑类的重型武器,体力和耐力都远超同年学员。在战斗开始后,通常会选择正面攻击并击飞对手的武器,通过重武器给对手施压,一举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对此有了解的学员都会想方设法避开你的瞬间爆发,进行长期拉锯战,但他们错了。你恰恰长于此道。开战后前五分钟的猛攻和看起来无可抵挡的重锤,这些都是为了给对手造成‘必须打拖延战’的错觉,让他们主动踏入陷阱。墨菲先生,你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也很懂得如何将其最大化。不过,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我曾一遍遍地通过倒影水晶观察你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我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进攻、什么时候会后退、什么时候会加速。”

      乌瑟停顿了下,抬脚朝着奥斯顿走去:“身为alpha,你们都太自大了,所以也很容易被自己所忽视的人击败。无论今天在这里与我对战的是你,还是那位克努特小姐,或是埃德威格大公长子,胜者都会是我。”
      丽莎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眼前一花,透过外墙上的圆型小窗看到一片雪花黏在窗玻璃上,随后又快速消融,而乌瑟的身影从雪花前晃过,在雪片碰到窗玻璃的霎那产生了某种高频抖动,甚至在经过的路径上留下了几个残影。他金色的发丝快得让人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光,他手中的剑已经和那颗冰晶一起融化在空气里,他带着惋惜的叹息被落雪一口吞没。

      “唉?”丽莎愣住了,揉了揉眼睛,再次去看那个beta时,对方已经站在了奥斯顿面前,左脚猛地抬起,“砰”的一下把半跪在地的alpha踢飞了出去!而下一刻,奥斯顿手中的训练长剑“哐嘡”一声落在了治疗室门外。
      从乌瑟走过去,到奥斯顿倒飞而出,再到长剑坠地,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两三秒里。丽莎还没反应过来时,奥斯顿已经捂着肚子倒在了回廊上。

      “……墨菲先生,你的小聪明就像下午茶点心袋里的幸运签,打开包装看到它的瞬间能带给我一点诧异,之后是抽中好运签的一点喜悦,最后是发现好运只能持续一小时的失望。而且我不得不说,这份茶点本身的制作工艺相当拙劣。”
      乌瑟挑了挑眉,一脚踩在奥斯顿受伤的左臂上:“嗯,虽然感觉还不坏,但也谈不上多有趣,还没能达到热身的程度。”伴随着奥斯顿压抑的痛呼,乌瑟的脸上露出失落的神色。

      此时丽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瞪视那个beta:“乌、乌瑟?你是乌瑟吗?回答我……”她的心中已经被冰水淹没,却不想放弃那一丝有可能存在的希望。乌瑟踩着奥斯顿的手臂,转过头来看着那个控制不住颤抖的omega,略弯下腰行了个骑士礼:“当然,我就是你的朋友乌瑟,丽莎﹒埃塞尔夫小姐。”
      他直起身后盯着丽莎的双眼,挑起一边的嘴角笑了下,用一种带着些轻蔑和嘲弄意味的语气说:“就我个人而言,我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样的omega。你们软弱无能却又贪得无厌,一面标榜着自己受保护者的地位,让所有人都围着你们转,一面又唾弃自己的保护者,认为他们无知又粗鲁,不配和你们这样优雅美丽的生物在一起,你们……”他说着,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带着不甘,不再继续说下去。
      乌瑟“哼”了一声,加重了脚下的力道,奥斯顿手臂上的绷带不断溢出鲜血,渐渐流到了回廊的地面。奥斯顿勉强地抬起头看着丽莎的方向,嘶哑着嗓子喊道:“……逃……逃啊!!快逃……”

      “不!”丽莎惊慌地看着奥斯顿,几乎要尖叫出声。她心急如焚,但不懂武技的她找不到帮助奥斯顿的方法,她又忍不住地想哭泣,可心中却有个声音不停地怒斥着自己:哭泣是弱者的行为,也是无用的行为。她的眼泪只会让乌瑟更高兴,让奥斯顿更痛苦。
      她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求帮助,紧跟着看到大型治疗室的门。丽莎欣喜地奔过去用力推开:“有人吗!救……”她求救的话语只说出了一半就被卡在喉咙里。治疗室内的几个医生和医疗助手们竟然都睡着了!他们有的趴在工作台上,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直接倒在地上,但无一例外地都陷入了梦乡。
      丽莎抓着门把的手指蜷缩着、痉挛着,她踉跄着退后了几步,任由那两扇大门失去支撑后在面前合上。她终于意识到一个被忽略的可怕事实:奥斯顿与乌瑟的交战持续到现在,医疗院内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或旁观。

      “看来今天学院的厨师在甜点上花了不少力气,大家都吃完了呢。顺便说一句,我也觉得莓果蛋糕不错。我还特意选了无色无味的麻醉药粉,而且只撒了薄薄的一层,就是为了保持那些甜点的原味。考虑到与墨菲先生的对战,他的那份还是减半剂量,按理说不该这么快发作……”乌瑟说着,有些遗憾地看了眼奥斯顿,“这种药粉是最新的研制成果,我也是第一次使用,没能控制好药量。”乌瑟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对丽莎扮了个鬼脸。
      这个beta与丽莎初见他时的样子大相径庭,此时丽莎都难以说服自己,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那个长相普通、行为举止豪不起眼,有些胆小的乌瑟。她惊恐地瞪着对方,指甲陷入紧握的掌心里。

      乌瑟看着她,笑了起来:“别害怕,丽莎。我的朋友,我亲爱的……丽莎。”
      当他低声说出这句话后,丽莎颤栗着睁大了双眼。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见这样带着忧伤的低吟了,在藏书室里,妮娜也曾这样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举着尖锐的钢笔,用怀疑又怨恨的眼神盯着她。
      乌瑟柔声说:“只有你不需要害怕,我亲爱的丽莎。因为你还有价值,你还不能死去,所以我不会伤害你。我还会尽我所能地保护你、拯救你、安慰你……就像在藏书室里那样。”他眨了眨眼,微笑着,“要知道,像移动楼梯那样沉重的东西,可不会莫名其妙地就掉下来。”
      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单词丽莎都能听懂,但当它们组合在一起时,却形成了一种诡秘的、她不愿听懂的涵义。丽莎摇摇头,试图否认:“你、你也在藏书室里,这不可能……我……”她的话却没法继续下去,因为她最不想面对的事实就在眼前。乌瑟救了她,也杀了妮娜。

      正在这时,一间治疗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alpha少年一边挠着头走了出来,一边抱怨道:“到底是怎么了?外面这么吵,我想睡个午觉都不行了……你们在做什么?!”当他看到在回廊上使劲挣扎着、努力抵抗着麻醉药粉的作用试图站起来的奥斯顿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
      乌瑟侧过头扫了这个alpha一眼,皱了皱眉:“意料之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装作欣喜地收下礼物,转身又把不合心意的礼物扔进垃圾桶的可怜虫,真是让人厌烦啊……”他说着,狠狠踩了奥斯顿一脚后,单手提着斩剑走向那个站在治疗室门口的alpha。
      乌瑟走得并不快,而此时那个挠着头的学员还没弄清面前这个beta的意图,他惊讶又有些愤怒地看着乌瑟:“你、你在说什么!这么随意地指责别人未免太无礼了吧!”
      丽莎却惊恐地朝那个alpha喊道:“不!!别过来……跑啊!离开医疗院!!”事到如今,她早已放弃了找医疗院内的学员或医生作帮手的主意,而是寄希望于学院内的其他学员及导师。

      然而,随着乌瑟疾跑着快速接近那个alpha,并毫不犹豫地抬起斩剑……“噗”的一声利刃划开□□的声音响起,一串血花从动脉处飞溅。血液“哗哗”地从脖颈断口处喷涌而出,溅射在治疗室外的墙面上!
      下一刻,那个alpha脸上的表情就已经被雕刻成了永恒,他再也没有机会完成丽莎的期望了。失去头部的身体仍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站立,而孤独的头颅却“啪”地掉在回廊的地上,像颗铁球般慢慢地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一条长椅的脚边,后脑勺抵着那个已经有了锈迹的椅子腿。那双眼里还残留着最后的愤怒和惊恐,半张的嘴含着未能说完的话语吟诵无声的悼词。
      乌瑟甩了甩斩剑上的血珠,用手背擦去额角和脸颊上被喷溅到的血水,似是泄愤又似是玩闹地用钝圆的剑尖戳了下那具无头的身躯。Alpha的身体“砰”地倒在血泊里,落下的同时又在墙面上添了几个新的色块。血痕如野兽的舌头般舔舐着墙壁,有的延伸到顶部,有的滑落在墙角。高大的城墙一面印着血色,另一面被涂上银白,泥土和砖块生硬地将这两个无法融合的世界隔开。

      乌瑟满意地笑了:“总算是没有人来打扰了。当然,即使这个可怜虫离开医疗院也没有用,侍卫队和厨师里都有我们安排的人,现在整个圣乔治都处于控制下,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也早就被解决了。你们无路可逃。”他又提着斩剑朝奥斯顿走去,“墨菲先生,你的自大和挣扎带给了我一点小小的乐趣,感谢你的努力和配合。”
      靠着墙壁勉强半坐起来的少年并没有理睬对方,而是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丽莎。奥斯顿的额头被冷汗浸湿,发丝一缕缕地黏在一起贴着他的面颊,左臂上的绷带半散开,血珠滴答滴答地沿着指缝落下。他张了张嘴,却因麻醉药粉而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能用口型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单词……

      不,不!我不会逃的。丽莎想着,对那个半坐着的alpha摇了摇头,咬紧了唇瓣。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抠出了一道道血痕。
      ……我应该做些什么。我可以做些什么的!
      想到这,她猛地冲向掉落在治疗室门口的训练长剑,整个身体都扑在了上面!
      丽莎紧紧地握着剑柄,踉跄着站起后使劲将剑举起。剑柄有些粗糙的触感和长剑并不轻的重量带来惊慌和无措,面对乌瑟时她无法抑制心里的惧意,但在看见失去战力的奥斯顿时又重新涌现出勇气……这些陌生的情绪让她在心惊胆战的同时,也油然而生一种奇妙的使命感。

      乌瑟停下了脚步,赞叹地看着丽莎:“埃塞尔夫小姐,你确实让我惊讶!如果现在有酒,我们真应该为你的勇气干杯。但是,你想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呢?”他站在回廊中心,歪着头看着面前的少女,“你要用这柄剑来对付我吗?以一个柔弱、无能又精致的omega的身体?我真担心你的手腕,看看你的手指,还在颤抖不是吗?这双手难道不该弹奏着竖琴,或者在花园里捧着精心烹制的热茶?”乌瑟的脸上浮现了嘲讽的神色。
      丽莎抿着嘴不发一言,她的小腿颤抖个不停,手心咸涩的汗水渗进被指甲抠出的伤口,她感到手掌处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疼痛。
      她恐惧着面前的一切,但她还停留在原地却不是因为恐惧。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逃跑’意味着什么。

      她第一次逃跑是在来到这个世界并发现自己是个omega时。她一面以omega的身份享受着各种资源和保护,一面又自私地埋怨着限制omega的规则和教条。
      第二次逃跑是在藏书室。她放弃了求救,也放弃了挣扎,天真地将自身托付给死神,却换得了对方的嘲笑。那把巨大的黑色镰刀最终擦过丽莎的肩膀,落在了妮娜纤细的身躯上,将那个棕发少女劈成两半。
      第三次逃跑时,她被柯妮莉亚所幻化的蝴蝶追赶着,被奥斯顿沉重的感情压迫着,她哭泣着、嘶哑着嗓子吼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语,跌跌撞撞地在巨大的迷宫里寻找并不存在的出口。
      每一次逃跑,她都自以为离原来那个世界更近了一些,以为可以就此抛开让她痛苦的一切。但无论她踏出那扇大门多少次,睁开眼看到的都依然是门内的风景。

      “我亲爱的丽莎,你想要用你手中的剑来杀死我?你做得到吗?”乌瑟笑着问。
      丽莎急促地喘息着,注视着面前的金发beta:“……我做不到,我没法杀死你。”她的声音夹杂了哽咽和鼻音的模糊音节,语速却平稳如初。丽莎的手仍然颤抖不止,正如乌瑟所形容的那样,她的手上没有一点辛劳和磨砺的粗糙痕迹,手背上看得见青色的血管,保养得完美无瑕的指甲盖带着光泽。这双手并不适合握着长剑。
      丽莎深吸了口气,用力举起长剑回转,将剑刃对准了自己的脖颈。她的手依然在颤栗着,带动着锋利的剑刃在柔软的皮肤上划割出一道血痕。

      乌瑟嘴角嘲弄的笑意消失了,他瞪大了眼看着这个omega,半张着嘴说不出话。
      丽莎的胸膛因急促的呼吸而快速起伏着,她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吞回肚子里,抬起头露出被剑刃割破的脖子。
      丽莎的视线越过乌瑟,看着坐在地上对她轻轻摇头的奥斯顿,她从那个勉强坐着的alpha眼中看到了担忧。奥斯顿的目光有些涣散,裂开的伤口处鲜血四溢,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他却感觉不到痛苦般,只是不断用口型向丽莎重复着那个单调的词汇。
      丽莎转过头注视着乌瑟,继续说道:“你在奥斯顿的点心里下药,说明你不相信自己能在公平对决中打败他。奥斯顿没有输给你,是你的卑鄙让你获得了虚假的胜利。我从未学习过如何用剑,我无法打败你,我比你弱小得多,但我看不起你……即使我可以打败你,我也不会杀了你。因为如果我杀了你,那我就和你没有区别了。我不会否认你救过我的命,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救我,我都应该感谢你,但我绝不会成为像你这样的人。”

      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她想着,将剑刃贴近了动脉的位置。
      “我的无能和弱小害死了妮娜,连累了柯妮莉亚和奥斯顿,还让玛丽安娜为我担心……”
      我并不值得他们如此付出。
      丽莎举着长剑的手臂有些发酸,就像她的鼻腔和眼眶一样。
      “……我一直想为他们做些事。”她垂下眼轻声说着,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那样。

      丽莎吸了下鼻子,抬头看着乌瑟:“……我想为他们做些什么,而现在我可以做到了。我还有利用价值,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你还不能杀死我,也不能看着我死去。我的生命是有意义的,我的死亡也是有意义的,对吗?”
      她没有去看奥斯顿的表情,也没能看清乌瑟的神色。她睁大了眼,像是什么也没能看见,又仿佛看见了一直以来未能看清的一切。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长剑,手指也不再发抖。

      乌瑟“啪”地一脚踩在地上的血泊中,眯起眼看着面前的那个少女。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憋出了一点声音:“是的,你说的没错……埃塞尔夫小姐,你很聪明,你真是……太让我惊讶了……”
      “所以现在我有了提出要求的资格。”丽莎一字一顿地说。
      她松了口气,举着剑更贴近了自己的脖颈动脉处,坚定地向前迈了一步。此刻她的心中已经不只有恐惧和无助,她迫切地想要保护身边的所有,也欣喜于自己终于得到了实现这个愿望的能力。
      “我要求你退后,离开奥斯顿,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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