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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罪与罚(5) ...

  •   撒加大约是猜到他想说些什么,于是默然。

      迪斯马斯克续道,“我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神圣的战士,连个有品的普通人都算不上。我从不在意与我无关的人的死活,杀人在我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有个强大的老板压着,估计我还能听话,但是没人管我也不会用任何规矩约束自己。那十三年里死在我手上的岂止十三个?和圣域有关的,无关的,该杀的家伙,倒霉的路人,或者蠢到敢来找我麻烦的,我自己都记不清杀了多少人。就是这档事,按照我老爹的说法激起了西西里的□□大战,感觉该是个事对吧?我是真记不清了。老大你那十三年里问过我杀了些什么人,或者问过我有什么理由吗?我以为你一直都懂,我就是个藐视人命的家伙。”

      “你不必这么说自己……”

      “所以说你想让我找什么理由呢?”迪斯马斯克径自打断了撒加,自顾自地说道,“我仔细回忆回忆,再参考一下所有可行的借口,或许也能找出来点理由。比如看到他们走私毒品太碍眼了,或者听到他们讨论要对我家里人下手,诸如此类。如果我现在站在教皇或者女神面前我一定努力找点差不多的理由,但是你应该很清楚,都是扯谈。我现在最不爽的只有一件事:如果一定要为这些事找我麻烦,为什么偏偏是为了一群也算该死的人;好歹找个冤死的小孩子或者年轻母亲之类的,我努力尝试一下良心谴责的感觉。”

      撒加眉间的阴影更深了。他问,“死在你手中的人真得有孩子或者年轻母亲之类?”

      “唔……”迪斯马斯克思考了片刻,然后认真回答道,“我能想到的记起来的,没有,但以我这人对这种事情的态度,你也别信我的记忆。”

      “就算没有……然而你口中该死的人,又是些什么人?谁也没有授予你裁决的权利,”撒加低头,“在许多人眼中,或许你我也是该死的人。”

      “不不不老大,说他们该死只是随口一说。不要和我讨论这种话题,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你知道我一向怎么简单怎么来。你以前也没管过我,难道要从这个时候开始?”

      迪斯马斯克说完这一句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他真不习惯这样长篇大论,以往都是用直觉与杀戮代替辩解,再不然就是被对手暴力碾压,从未有心思反省“对”与“错”亦或者“该”与“不该”这些问题。所谓“力量就是正义”,那只是一个随手拈来的最简单的借口。其实他倒并不一定真这么想,因为他其实根本没想过“正义”是个什么玩意儿,也不觉得有必要去想——对他来说,欲望与力量组成了一切行动与决策的边界线。

      “力量即正义,是么?”撒加沉声问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教皇面具后是我这个叛徒,但是那十三年里你遵循我的每一个指令,无论多么大逆不道的命令你都毫不犹豫地接下,只因为那是——最简单的做法?只因为我的力量不容你拒绝?”

      “不完全是,”迪斯马斯克回答得很迅速也很干脆。

      但是说完了这四个字他就停下了。他又开始头疼,不禁暗暗希望手里能有一瓶冰啤酒。这个组织语言的档口正适合灌一整瓶啤酒,尽管太阳才刚升起就开始喝酒似乎不是什么好举动。他静了好半天,但看撒加一直默然看着他等他说下去,他只好接着说道,“只是怕的话我大可以跑路;穆消失了十三年也没看你对他怎样。老大,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但是我是真拿你当朋友。我高兴听从你的命令,无论什么样的命令,更何况那些都不算什么,于我而言杀人放火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自然是拿你当朋友的,”撒加的声音更低了,“然而我无法为了亲朋好友放弃一切准则。”

      “我知道;你有你的坚持,都已经证明过了。”

      “你难道没有一样的坚持?你也一样为了圣战背上反叛的罪名,迪斯马斯克,最终献上了生命和灵魂。为什么你看不见你心中的正义?”

      迪斯马斯克呼了一口气,说,“我是为了你,还有阿布。我那时候已经死了,没什么好怕的,更没什么好坚持的。我说老大,这么说教真得不像你啊!你也不用为我这件事烦神,让我自己处理。我都说了这次不会杀人。”

      这一次撒加沉默了很久,尽管长发尚在晨风中舞动,却仿佛整个人都已经化作雕像。在越来越深刻的尴尬中迪斯马斯克突然意识到哪怕就是唯二朋友之一的撒加或许也从未认同过他。这就是属于恶人的孤独?迪斯马斯克深吸一口气。他原本想说的是“快饿死了老大要不你请吃饭”,但这个时候撒加却突然开口。

      “对不起,”他说。

      迪斯马斯克愕然,莫名其妙地看着撒加。

      “你说什么?又怎么了?”

      “那十三年里我从未对你的任何举动有所约束,一个字也没有说过,”撒加低声说道,“有一半时间我乐得有人能简单干脆地接受我所有的命令,背多少杀戮也不在乎。但另外一半良知尚存的时间里我也从未想过教皇哪怕是兄长应尽的职责,教皇令仍然交到你的手中,之后却再不过问。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背上这么多血债。”

      迪斯马斯克用力抹了抹脸,再甩了甩头。不行,还是没力气回应撒加刚才的一番话。所以说他到底是如何和撒加这种死脑筋忧郁症还原罪心理严重的人成为朋友的?但撒加的毛病再严重也不应该在他面前发作啊?撒加欠了谁也不欠他迪斯马斯克的不是么。

      “我们能不能别讨论这个问题了,”迪斯马思克有气无力地说道。

      “是的,该说的也都说了,”撒加平静而严肃地说道,“你想怎么处理这件事我无权干涉,只是不要忘了你的承诺。我仍然会亲自去调查事实真相;我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无论能否平息意大利的公检法,之后我都会陪你去女神座前认罪。”

      撒加转身,一步一步沿着巨蟹宫前的台阶离开。迪斯马斯克很想冲着撒加的背影吼几句,比如“你他妈的在逗我好不容易活回来你就不能给我几天安稳日子过”或者“不帮我撸过去也成好歹别添乱”,但最后他只是愣愣地看着撒加一点一点消失在台阶下。

      圣域是真正得空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茫然地站在紧闭的无形的门后。

      迪斯马斯克在空荡荡的圣域里枯坐了两日,第三天的早晨他将巨蟹宫留在了身后。其实他仍然没有想清楚这一切。他可以潜入巴勒莫警署,可以销毁当年的卷宗证据,可以威胁恐吓可能存在的证人(虽然有证人存在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之后呢?他仍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想不出仍然存在的圣域权威会如何处置他,更不清楚应该想象憧憬一个怎样的未来。但再混乱这一天他也必须离开圣域赶回家乡——今天是妈妈的祭日。

      他在城市尚沉睡的一大早就来到母亲埋骨的墓园,神情寂寥,双手空空。以前他都会带着花,至少会在墓园外不远处的一家花店里随手拿上一束,但这一日他来得太早。其实就算花店已经开门了迪斯马斯克估计也不会像以往那样进去买上一束花,毕竟现在他是通缉犯。迪斯马斯克没有想到尽管大半个城市尚在沉睡,居然已经有人站在他母亲的坟前,像守护神一样面对着墓碑垂首屹立。他的脚边堆着好大一捧花,金光灿烂仿佛地中海的艳阳。那人转过身来,晨光下微卷的金发与精致的脸庞更显耀眼。

      “阿布?”迪斯马斯克先是一愣,然后咬牙;他也不知道自己更多是惊喜还是惊吓,“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毕竟是你母亲的祭日。”

      “又是等我?你也听说了?”

      “听说?你是指什么?”

      迪斯马斯克暗暗松了一口气。恰恰因为阿布罗狄是最亲密的朋友,他反而不希望好友牵扯到他的这件事中。一个撒加已经够头疼了,不需要再多一个人。不过如果是阿布的话大约会一心维护他吧?也不知道这个一向硬气执拗的美人为了他会做到什么地步,又会与什么人为敌。

      阿布罗狄又是解释道,“是小姑娘从日本打电话给我,说你又回到了圣域,看上去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想让我来看看你,确认你一切都好。”

      “日本的小姑娘?”迪斯马斯克还得想两秒钟阿布罗狄说的是谁,“你是说女神?我的天,她还真有精神。”

      “所以说你还好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迪斯马斯克想了几秒钟,努力编出来一个最逼真的故事。他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和老头子大吵一架。你也知道我几个舅舅都在监狱里,也没别人了,无处可去只好回圣域避几天。”

      这个故事比讲给女神听的直接推脱显然好不少,但是要骗过阿布罗狄这样的朋友也是不可能的。阿布罗狄微微侧过头来,用他那双完美无瑕的湖蓝色眼睛静静地看着多年的好友。迪斯马斯克被他看得气短,甚至忍不住想或许应该告诉阿布罗狄真相。于是他转移话题,说,“亏得你还找到这来了,还给我妈妈带花。说起来你带的什么,水仙花?我还以为你只弄玫瑰呢。”

      “黄水仙,”阿布罗狄说,“我也去了一趟圣域,这是从你的坟墓前采来的。”

      迪斯马斯克一愣,“这都几个月了,居然还开着?”

      “水仙花的花期是很长的,尤其在希腊这种温暖的地方。”

      迪斯马斯克弯腰从那一大捧花抽出一支捏在手里,出神地瞪着金灿灿的花朵,半晌他将那一支花放在母亲的墓碑上,说,“其实不合适。妈妈一辈子都想逃脱家族的命运,也没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但最后不一样进了监狱?又有谁谅解她?更别提什么新生。她不像我那么好运气,就这样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罪与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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