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照繁花》禄儿

7、别院(下)

　　下午时分，沈睦等一行人终于到了别院。
　　门口正跪着一个头发斑白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出头，一身粗布灰衣，倒也整洁干净。沈睦唤他何伯。说起这何伯也是颇有一段渊源。
　　他天生聋哑，幼年时候家乡旱灾，与父母南下逃难。他的父母在逃难路上相继去世，唯有他苟延残喘，一路摸爬滚打至永嘉。那日正是集市，他已饿坏，便豁出性命去偷小贩的烧饼，被人发现，叫人狠狠毒打一顿。沈睦的祖母沈老夫人刚好路过，见他衣履阑珊，瘦骨嶙峋，再一询问竟是个口不能言的可怜孩子，老夫人宅心仁厚，就把他带回家来收做仆役给他口饭吃。当初，沈家暂别永嘉重回吴兴，河伯便自请留在永嘉别院，至今已近三十年。别院上下，里里外外均由何伯一人打理。
　　他青年时候也曾婚配，娶得是沈家一佃户的女儿，那女子也是命苦，生产时候出血，大人和孩子一并去了。后来，何伯便孑然一身，不曾续弦。
　　沈睦幼年随父亲回永嘉小住，只觉得这何伯虽不会说话，一双巧手却实在了不起。十个手指，几片苇叶，不过几次翻转，手下便是栩栩如生的小蚂蚱，小蟋蟀，看得小沈睦连连惊奇。
　　前几日，沈睦已传书信给何伯，言明他们将久居永嘉。
　　这边，何伯正跪在地上给沈睦夫妻二人磕头请安。沈睦忙忙将他扶起，何伯不肯起来，转头又是叩拜程妙宜。他不能说话，只有更用力地把头磕地砰砰响，好像这样才能表达他对沈睦夫妇的忠诚和欢迎。沈睦和程妙宜两人眼前一热，赶紧拉他起来，说了好些宽慰的话，主仆三人这才进屋。
　　身后紧跟着的是从小伺候沈睦的张嬷嬷，程妙宜的两个陪嫁丫头玳瑁璎珞，沈睦的近身仆从招元和两个粗使杂役多福多喜以及几个雇来的马车夫。一群人兵荒马乱地将马车上的行李搬了下了，粗粗地规整安置一番，沈睦和程妙宜不是苛刻的主人，不拘着他们太多规矩，玳瑁璎珞年纪也小，尚不顾忌男女之妨，一行人你一言我一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叫着平日里安静的宅子有了生气。
　　这是一间三进三出的宅子，样式一如江南民居，白墙黛瓦。无论是对比吴兴沈府还是长安程府都太过寒酸了些。不过程妙宜他们并不在意。终于有一个自己的小家，不用再寄人篱下了。不论是雕栏玉砌还是茅屋陋舍，只要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这比什么都强。
　　何伯把宅子照看的很好，虽有些旧，到底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也免去了重新修整一番的功夫。程妙宜对自己的新家颇为满意，饶是文静自持如她，也难免东张西望，好好地打量一番。
　　沈睦看着自己的夫人像只小兔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轻笑，心里念道:“果然还是个孩子。”。
　　属于他们的，新的生活才正要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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