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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关于您所提到的海尼森地下基地存储的二十万台供生设备,本报告书不建议支援军备,因为那是总督府根据原《巴拉特和约》公开许诺民众,任何时候都要作为民众之最后的生命线保障,米达麦亚元帅在军队进驻之后也立刻重申了对其的继续封印,具体细节记录在第二十四项,尊敬的总督阁下。”
“那么边境十六个基地的换防呢?”
“作为总督,您有权调用目前我军制下领土内任何地区的军用资源,但是报告书不建议全面封锁与帝国边境星球的商业往来。相信您完全了解,私人商业来往不仅能够保证我领土稀缺资源的持续供应,亦有利于谍报工作的展开和边境渗透。”
“为了怜悯小民小惠,就可以容忍在敌对情势下后院失火导致自焚其身吗?”
“所以报告书建议,应当立刻派人前往重新构筑情报网络,如果官方以隐蔽的身份介入自旧同盟时代以来就与帝国密切联系的‘地下通路’的话,不仅有利于监控,或许情报和渗透的工作都会找到新的突破口呢。”
“是啊,或许帝国之将领亦会搭乘那个什么‘地下通路’一批一批流亡过来。”
“如阁下所见。”仿佛没有听出那个冰冷的声音所含的强烈讥讽意味似的,年轻的幕僚一本正经地补充道:“相信题写报告的时候,米达麦亚元帅也想到了当初假非贝流斯卡号的话,或许无缘与阁下聚首的往事呢。”
昔日的帝国新领土、现在的海尼森独立领总督“噌”地从华丽的办公椅上站起来,失去手指支撑的额发如一道暗棕色断瀑般倾泻而下。也许意识到这个举动太失常了,高挑的身影立起后便如一杆标枪般巍然不动。
“你什么时候变成米达麦亚的代言人了?□□乌斯•加尔巴。”
年轻人似乎困扰地轻搔着整个脸部唯一继承古罗马标准五官的鼻子。
“是您叫我汇报米达麦亚元帅提出的报告书的啊。”
“这不是重点。”罗严塔尔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幕僚可以退出了。
不错,重点是为什么由我来报告米达麦亚元帅的意见吧。
幕僚愉快地观察着熠熠星幕下总督那优雅迷人的背影……果然,是残缺了点儿什么啊。
在房门无声阖起的一瞬感到胸口一阵钝痛的罗严塔尔当即走回了一墙之隔的简易寝室,靠在床边稍歇。
电子钟显示为午夜十一点。
他犹豫了片刻,放弃似地砸响了传呼铃。
几乎是同时地,寝室门撞开,好像有人挨着门背就等这一声似的。
凌乱的高跟鞋声、冰冷的医疗器械撞击的声音、迫不及待的扯开衣服的裂帛声过后,出现了以风流著称的海尼森总督被慷慨地坦胸露乳的性感护士按倒在简易却华贵的床上的局面。
“你想要热情一把我很欢迎,可门开着太煞风景了。”金银妖瞳的放弃抵抗里怎么听都是无奈,“喂喂,这种道具我可不喜欢啊……丽塔,你这得寸进尺的女人!”
黑发女子得意地笑着,清脆的咯咯声带着香橙水味儿的热呼吸喷在罗严塔尔的腋窝处,那里刚被她偷袭地夹入了一根体温计。
“奥斯卡!不错嘛,这两天都那么主动。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暗示对我的需要?”
罗严塔尔右手耙过头发遮住眼睛,不去计较那开始扒他衬衫和……衬衫下面密密缠着的绷带的纤纤玉手。
“宋年菲尔斯和列肯道夫跟我打赌十二点之前您不会接受例行检查呢,总督阁下,我可以请您喝一杯410年份的红酒?”美丽护士双腿跨开坐在总督的腰上,利落地检查了伤口愈合的情况,看了体温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缠上新绷带。
“当然,是等您这里完全复原之后。”说罢,俯身在被纱布完全遮没的锁骨上印了一个吻。
然而总督介意的却是她前面的话:“列肯道夫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去找米达麦亚?”
“阁下您糊涂了,列肯道夫是您的副官啊!”被钳住手腕的女性毫不放弃,沿着颈项继续探索那光洁而潜伏着力量的肌肤,这使她甜美的声音沙哑而含糊,“米达麦亚元帅那里有拜耶尔蓝上将呢,再说他或许只是出去例行夜巡而已。”
男人和女人的嘴唇一旦贴合,即使是伤痛也无法阻止情欲之火的蔓延吧。女性得意地想着,不期然地被娴熟地绕开,只在丰满的额上得了个不明意味的吻,她失望地爬起来嘟囔着:“真是冷漠。难道只有米达麦亚元帅可以……?”
下一刻,她就被毫不留情地掀翻到一旁,男人站在床边,左眼的蓝和右眼的黑合成一副冷璀的危险利刃。
“你疯颠得过分了,丽塔,是否需要把你交给精神管制科照料一下?”
女子直视着他。
良久耸了耸肩:“‘难道只有米达麦亚元帅可以和您共饮么?’我是想说。”
凌晨十一点四十分。
毫无睡意的罗严塔尔元帅从总督府三楼卧室俯瞰进入一天最后二十分钟的海尼森。
是夜深,却不人静。
宇宙港、军用基地、军官宿舍区、原旧同盟议会大厦、海尼森广播电视局以及各大车站、道路要冲,都笼罩在探照灯的射程范围内。还有数不清的智能检测器和人工摄像头消失在这城市每一个可能成为密谋掩体的黑暗角落。在过往的近二十年里,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以一个军人的矜持,从来对这些手段不屑一顾,但是在费沙和乌鲁瓦希基地发生的事情,使他不得不改变对这些东西的厌恶态度。
地球教。这种蛆虫一般的事物,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侵入自己的视野,以一种近乎惨烈的冲击方式,攫取了自己的注意呢?
从时间上来计算,它的第一桩惊天动地的阴谋,应该是不败的魔术师杨威利吧。
全宇宙即使黄金狮子莱因哈特亦无法战胜的对手,最终被蛆虫夺去了性命。但是帝国方面显然除了愤慨命运的冷笑,并没有及时地注意到危害。
醒悟过来时,自己已经揭起反旗,踏上了不归路。
他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乌鲁瓦希事件背后的阴谋,不,毋宁说是过强的尊严感和一直以来内心危险的骚动促使他拒绝思考,拒绝将自身的处境与那些卑鄙渺小的蛆虫的行为联系起来。他给自己寻找这样的理由:当宇宙快要迎来和平的时候,与其碌碌无为一生,不如放手一搏。
然,搏之为何?
如果说皇帝莱因哈特的战斗是为了遵守与红发挚友“拿到宇宙”的约定,魔术师杨威利的战斗是为了替民主留下一息苟延残喘的命脉,那你罗严塔尔的战斗又是为了什么?
几乎是孩子般地赌气任性,执拗地要证明脑后那块如同诅咒般的反骨的存在。败了,便轰轰烈烈地毁在自己的骄傲里。
这样的自己,原本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真的是像米达麦亚所说的,存有那样的想法吧:
你不愿去想,罗严塔尔,只管做便做了,横竖不过一死了之。你是想能与整个宇宙最光辉灿烂的“军神”一争高下,无论胜败都值吧。后面不管任何事情,给你收尸的任务也好,跟着你的十几万人也好、海尼森也好、守护皇帝和帝国也好,甚至你招惹的女人、冒出的私生子也好,统统都有我来给你兜着,是吧。
混蛋!自私的家伙!
那样吼着的米达麦亚,零乱的蜂蜜色头发东一根西一根地耷拉着,脸色像几日不眠不食了似的苍白,嘴唇干涸,眼圈青黑。他喃喃地说艾芳死了,罗严塔尔。恐怕从艾芳死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我今天要独自来见你。罗严塔尔抽搐的心因为这声痛苦的低吟,痉挛出一阵快感。
要到很久以后他才领悟到那阵快感是为何:
呐,米达麦亚,深爱的妻子死了,放在第一位的家庭没了,你终于孤身一人,恢复自由——这意味着你能和我再接近一点儿了么?
或者,这意味着你能独属于我一个了么?
罗严塔尔没戴雪白手套的手,托着冰凉的额头,然后深深插入柔软的棕发。
在陶瓷长枪刺穿锁骨下方的一瞬,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那是上苍对他该死的骄傲施与无法逃避的惩罚。可是米达麦亚来了。那轻快坚定的熟悉声音,比任何血浆、维生素都要有效地注入他身体的内部。他突然就不想屈服于死亡了。
濒临昏厥的大脑虽已无法转动,一种本能的意识告诉他,在十一年独一无二的友谊过后,他们之间,或许能以某种形式重新开始。
只要他能够活下去。
呐,米达麦亚,我遵守和你的约定,不仅活过来了。而且,这里搏动的力度……他摸着动过手术的部分——
我想,足够跟你喝个一辈子酒了吧。
那么你呢?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答案。
楼下忽然一阵骚乱,从沉思中惊醒的海尼森总督,快速地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从迅速集结在总督府院子里的士兵中他辨别出了施隆多夫中校的身影,这是他拨给米达麦亚作为直属卫队的队长。
“阁下。”门开了,宋年菲尔斯中将在他身后说道。由于贝根格伦率领舰队巡曳在巴拉特星系外围,拜耶尔蓝驻防宇宙港附近,这位少壮军官是目前总督府军衔最高的幕僚,负责总督府的安全。
“那三十五个监视点有动静了。我们得到情报,凌晨三点之前可能会有一场人为制造的爆炸,目标尚不明确。”
“不要打草惊蛇。”金银妖瞳元帅冷静地说,“把握好时间,顺藤摸瓜地给我全部揪出来!”
“是。”
“等一下,米达麦亚元帅还没有消息吗?”
“驻扎在宇宙港附近的第一梯队说,换班吃晚饭的时候岗哨看见米达麦亚元帅去过宇宙港,似乎是上了阁下旗舰的样子……”
“托利斯坦……?”下意识地重复着,罗严塔尔想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托利斯坦在兰提马里欧星域会战受了重创,一直停在船坞里头检修,它的右后舷几乎被飞弹砍成两段,不仅动力系统、瓦普跳跃以及几门主炮都大大受损,连电力和温度调试器都出了问题——
罗严塔尔元帅旗舰的第一次中彩啊,值得纪念,可喜可贺,干脆来一次里外翻新,战斗力升级好了!
当初从奥丁专程跟着旗舰主人来海尼森上任的维修师久无用武之地、不由得摩拳擦掌,连带舰长都一副急于出外快的样子。罗严塔尔只好表示可以给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托利斯坦必须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可以张开双翼搏击星海。
这两天幕僚和乘员全部搬迁到了总督府,米达麦亚一个人上一艘空舰,干什么呢?
承荷了太多信息的大脑,一时也给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连接,罗严塔尔摇摇头。
米达麦亚那家伙,可从来不会让人担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