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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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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完东西拿了报告,许然回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门口,敲门之后,里面的护士探出半个头来,接了她的报告本,让她在门外稍等片刻。许然点了点头,双手插在兜里在门外等着。
四周人少得可怜,安静的环境下,有些微的声音都听得十分清楚。许然听见有人在小声地哭,视线四下逡巡一周,从一扇半掩着的门的门缝里,看见了一床灰白色的被子,哭声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许然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视野开阔了些,看见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背对着门侧身躺,双肩颤栗。床边站着一个男生,侧脸看起来模样很是年轻,也就是许然的年龄。
旁边有个女人在说,"麻药劲过了会疼是正常的,明天就好了。给你开了消炎的针。"
床上躺着的女生仍在哭,男生束手无策地站在床边,只能连声应和。
许然忽然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心情非常复杂,又觉得他们可笑,又觉得他们可怜。
可怜他们的手足无措的样子,可笑他们不计后果一无所知的行为。
"许然在吗?"
许然的注意力还在那扇门后的档口,办公室里的护士开了门喊她。许然回过神来,跟着护士进了办公室。
"坐吧。"主治医生仰起头来冲她微笑,招呼她坐下。
"你的检查报告我看了,"医生始是一脸微笑,下一句话将许然打入地狱,"你的妇科病很严重啊小姑娘。"
许然呆住了,那一瞬间整个脑子都停止运转了,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医生翻了翻病例,指着B超图和上面的数据对她说:"你看,盆腔积液70*30毫米了,已经不是正常的值了,这个很严重的。还有多囊卵巢综合征,你平时月经来的也不正常吧,你看这么多小卵泡积在这里,以后很可能会不孕的呀。"
许然听着她讲话,感觉像有一千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嗡嗡,整个头皮发麻,意识都恍惚了。
"我先给你开点药,今天先吊水,你积液很严重,最好还是要做手术。"医生说。
"手术?"许然被这两个字刺到,惶然重复了一遍。
"积液最好还是要抽掉,你这个值偏高了,吃药应该没法控制下去。"
许然从未料想过会有这种结果,听医生这样晓之以情地说着,整个人都僵了。机械地跟着护士去刷卡缴费,拿了药和吊瓶,在输液室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太阳挪到了窗户的一角,地面的阴影面积陡然增加,本来就空无一人的输液室更是冷进骨子里去。
吊瓶的水冰凉,顺着苍白的塑料管子,毫无感情的针头,被冻僵的血管向前攀爬,周游全身。许然想着医生说的话,禁不住发抖。
"以后很可能会不孕的呀。"
真蠢啊,几分钟前她竟然还在可怜那一对年轻情侣。而十分钟后,现实狠狠煽了她一耳光,她可能连躺上那张病床的资格都没有。
她是喜欢小孩子的人,也偷偷幻想过以后和谢泽翀结婚的事情。毕业了工作稳定下来就结婚,两个人从成都去西藏再折去云南旅行结婚,三十岁前要个孩子,要是男孩的话肯定像谢泽翀一样是个捣蛋鬼,犯了错就会摆无辜的脸,一双眼睛小鹿似的看着她。
那她就会心软了。
可是幻想果然只是能幻想呢,现实可能是她完全没办法怀孕,更别说成为一个母亲。
到底是哪里错呢,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只有她要承担这些呢?
她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不能和喜欢的人有个孩子。
"小许,情绪好点了么?"
独处的几乎能让人窒息的胡思乱想被打断了,医生换了便装走进来,帮她看了一眼吊瓶。
"嗯。"许然深深呼吸,强忍着哽咽点头。
"这瓶吊完应该还有一瓶,明天再过来吊两瓶,看看效果。"医生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的,积极治疗就好了。"
许然点头,扯出笑来回应她。
医生和她寒暄了几句便下班离开,许然吊上了第二瓶水,四周又回归死寂。
许然忽然想给谢泽翀打个电话,摸出手机摁亮了屏幕,忽然想起来他现在可能在忙,于是又锁上手机。但她实在怕得慌,开关屏幕数次,最后终于决定给谢泽翀发条消息,让他不忙了回个电话。
许然在输液室里整理好了情绪,把那些无助和脆弱统统都收了起来。
输完液从医院走出去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冷风毫不留情地肆虐在这条为了建地铁而坑坑洼洼的大路上,许然没带围巾,只能拢紧衣领。
武汉的风真冷啊,吹得她的脸都麻了,神经不听指挥,莫名其妙地让眼眶发热。
她走在天桥上,手机忽然震了起来。她以为是谢泽翀,掏出来一看发现是妈妈打的。
方才收拾好的情绪和竭力伪装的坚强面具霎时间有了裂缝,她不敢接这个电话,生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但手有自己的意识,接起了这通电话。
"喂——"她才刚开口说话,哽咽瞬间冲出喉咙。
她非常狼狈地站在天桥上大哭,哭得电话那头的妈妈不知所措。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久,终于把事情给说完了,妈妈在电话那头陪着她一块哭,哽咽着自责不够关心她。
天渐渐黑了下来,许然晚上还有课,安慰了妈妈几句就挂了电话。
虽然能够强装镇定地安慰妈妈,但她却止不住泪。
她还是害怕。
上公交车前,她给谢泽翀打了个电话,但却没有通。
她坐了辆双层巴士,上到顶层,坐在最前排,扭头看向窗外,景物和树木一直在向后倒退,而她一直在拼命擦眼泪。
她第一次意识到女人真的是是水做的,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这无用的泪水。
那天晚上,谢泽翀都没有回她电话。许然一个晚上都缩在教室的角落里趴着,回到宿舍就直接爬上床。
她不敢哭出声,因为舍友都在,她不想再费力去解释为什么哭,太难堪,太无力。
许然是哭着睡着的,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临近中午了。她从床上爬下来,穿衣镜照出了一双肿到不行的鱼泡眼。兴许是哭干了眼泪,顺带把心里的那些委屈和不甘都一起冲刷走了,此刻她的心情出奇的平静。
吃过午饭,谢泽翀给她回了电话,甫一接通就听到他抱怨昨天调研太忙,回住处倒头就睡了,今早一睁眼又开始忙,直到吃过午饭才得空给她打个电话。
"昨天去看医生怎么说?"谢泽翀抱怨了一阵,终于想起来许然昨天去看医生的事。
"盆腔积液,多囊卵巢综合征,可能会不孕。"许然说得云淡风轻,语气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似的。
谢泽翀隐隐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奇怪,追问道,"校医这么说的?医生总是这样,把事情夸大,兴许没你想象得那么糟糕呢。"
许然听他敷衍的安慰,回应说,"我去外面看的。"
"为什么不去校医院看?外面那些医院,会不会是私人承包的,专门来忽悠你们这些小姑娘的。"
许然有些不耐烦了,心想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聪明样子,着实气人。
"我自己还是有基本的判断能力的。你既然忙,就快去忙吧,我准备去医院了。"
她说话,径直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