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后》桃花农

26、二十六

　　二十六

　　虽然在心绪上，今井翼现今的状态十分不好，但他却仍旧在工作上保持着良好的状态，因为他素来要求自己将理智与感情分开，不让情感上的冲动影响到理智层面。何况现在已经进入了时装发布会的倒数计时阶段，处处离不了他，因此他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应对一切事情。
　　只是心中有事毕竟与心情愉悦时不可能一样，今井翼虽能坚持，但疲态却不留情地显了出来，只是在这等非常时期，人人都兵荒马乱一般，忙得没日没夜，大家都是瘦了一圈，谁也就都没发觉令他这样子的真正原因。
　　只剩下最后两天的时间了，下午时今井翼与工作人员们一起在工作间继续进行服装与鞋子饰品的搭配，以决定最后走秀时的整体造型，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服饰中选择，并不断比对效果，不只来回穿梭的人累，一直需要高度集中精神进行决断的今井翼更是辛苦。好容易将事情搞定后，今井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刚才不断被各种颜色和款式刺激的双眼承受不住疲劳，一时间竟失了焦距，像打了马塞克一般，深深浅浅的黑色令今井翼什么也看不到，只能赶紧将手扶在桌沿上以稳住身体，等待这段不适过去。
　　一两分钟后，景物渐渐重新回到视野里，今井翼边扶着桌子，慢慢走回到椅前坐了下来，不禁闭上眼睛仰头叹了口气。
　　再这样子下去，只怕身体就要出问题了吧？
　　可是还不行，他还要继续撑下去，至少发布会还没有结束，需要他做的事还很多，至少……秀明还没有离开他，不能让他为自己担心……
　　那么，当他离开的一天呢……？是不是就可以……
　　当今井翼快要沉入到暗没的想象中时，手机铃声唤回了他的注意力，几乎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不是公司里的人的电话，会是……谁？
　　今井翼拿起手机，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
　　传进他耳中的女声，清脆而可爱，像是每天早晨邻家妹妹向自己道早安的声音。
　　“翼君，好久没有联络啦，我是恭子。”
　　今井翼的手一抖，手机险些从手中掉出去，他勉强稳住心神，用冷淡的口吻回答：“找我什么事？”
　　“怎么这样……翼君到现在还是没有原谅我吗……这样我真的很伤心呢。”
　　天真而略带撒娇的语气，听到的人几乎都会想要宠溺这个女孩儿吧？可是，今井翼的心却如南极的冰石一样，没有半丝动摇。
　　从他的沉默中，深田恭子大约也猜到了对方的态度，于是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我只是听说了翼君回国的消息，以及后来的一些情况，所以想关心一下。”
　　关心吗？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今井翼忍不住嘲讽地笑了一下。
　　“深田，”今井翼不想从自己口中唤出她的名字，“为什么我可以早就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你的讨厌，而你却到今天都不能在我面前稍微坦诚些说话？”
　　深田恭子明显被他的话逼得一窒，停顿了半晌，才笑了笑，“我只是想知道，翼君当初既然放手得那么干脆，为什么现在会又吃回头草？”
　　“这些又干你何事呢？”
　　“当然干我的事了……你难道不记得了吗？当初我是怎样说的……我真的一向很敬佩你啊，现在也是一样。”
　　强迫自己不去回想被深田恭子唤起的往事，今井翼保持着镇定回绝，“深田，我不管你是对泷泽秀明这个人余情难了，还是有什么其它的目的，在这里对我用心思是没用的，我已经选择了留下，就不会再离去。”
　　“翼君，我知道你一直认为自己在泷泽眼里是不一样的，但是，是不是真的不一样呢？如果说起来的话，我在他那里大概也能算得上不一样吧？到底是个什么程度的不一样，到底能持续多久，翼君自己又真的有答案吗？”
　　今井翼看着自己的心被深田恭子的话一针针刺入，刺得流出血来，将整颗心染得艳红，但他却仍能静静地呼吸，静静地说：“如果你没别的事，那我挂电话了。”
　　“等一下。”深田恭子知道今井翼是言出必行的人，怕他讲完就断线，立刻先喊了一句。
　　“还有什么事？”
　　“后天，就是你的发布会了吧？”
　　“嗯。”
　　“我是想说……祝你可以成功呢。”说完，深田恭子笑了一声。
　　今井翼莫名地一阵心慌，说了句“谢谢”，立刻挂断了电话，索性将手机关机，整个人趴到桌面上轻轻喘息。
　　怎么可能忘记，当年，泷泽秀明与深田恭子交往之初，自己还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时，曾找到这个女孩子，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在解救一只羔羊逃离魔掌。
　　而那女孩，就是用着纯真而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说，她会接受泷泽的原因，有很大部分是因为，那个是连翼君也会喜欢的人，相信一定是真的很好。
　　仿佛这便是一个可以获得原谅的理由一样，或者说，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应该请求得到原谅的。
　　今井翼当时很想笑，却怎样也笑不出来，难道，他要将这样的话当作对自己的恭维？要他去接受，正是因为自己的感情，所以才为自己带来了阻碍？
　　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权利去限制别人对泷泽秀明的喜欢，所以他并不怪深田恭子的迷恋，但她所真正辜负的，是他们之间曾经的友情和信任。
　　若真记得我的喜欢，又何忍亲手将其破坏；若真在乎我的存在，又为何要逼我冷颜相对。
　　既是掠夺，又何必去寻那许多借口，最后也只是徒增伤害。
　　今井翼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无论是身，还是心。

　　第二天，需要进行发布会的彩排，今井翼很早就赶到了会场，开始指挥各部门的人员准备服装，并与现场的监督交换意见。
　　淡淡的黑眼圈显在他的眼下，说明着他昨夜睡眠之差，但没有办法，明天就是正式的日子了，此时的今井翼没有权利喘一口气放松自己。
　　而在不停的忙碌工作中，他反而感到了一丝解救，因为他不会再一直满脑子想着那些事情。
　　灯光，音效，一步步到位，模特们鱼贯而出，挥手移足，今井翼则站在台下审视着服装的舞台效果，以便根据现场情况做最后的调整。
　　秀明这时候在干什么呢？为什么这几天他都没有过联系？
　　明明已经忙得分身乏术，可是思想却仍不受控制地飘向这些念头。
　　好像还没有正式告诉过他，明天就是自己的首场时装发布会吧？是不是应该和他讲一下？相信他会来看看吧？
　　今井翼一边用眼睛注意着T台上的情况，一边想着该不该去亲自邀请泷泽秀明出席。
　　模特一个个走过，停住，转身，继续走。
　　而今井翼的心始终难掩一丝不安，而这不安，一点点不断扩大，他不知道它究竟从何而来，但他就是不由自主地受它牵制，心绪烦乱。
　　想要见泷泽秀明，想要立刻就见到他，恨不得此时就扔下一切冲去见他。
　　彩排一结束，今井翼匆匆交待了几句，也不管是什么时间，就急急地跑出了会场，开着车向泷泽家赶去。
　　可惜，当他到达的时候，还只有下午四点，泷泽秀明自然还没有回来，他只好在他家内等待，毕竟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急切也不好再赶去他公司了。
　　坐在沙发上泷泽秀明习惯坐的位置，今井翼将头靠在沙发背上，慢慢吸嗅着空气中几不可闻的属于他的味道。
　　虽然那味道令他很放松，但心底的不安却没有减少一分。
　　身体似乎放松了下来，但精神却越来越亢奋，像一根快要绷断的弦一样，只差轻轻的一个弹击。
　　他想起昨天晚上千叶凉平打给他的电话。
　　真是美好啊，一颗真心终于能够得到回报，两个相爱的人可以携手在一起，又是那样的青春正盛，如何能令人不羡慕。
　　快乐而满足的他对自己说，以后大家要一起加油，一起获得幸福。
　　想一想，似乎周围的人都得到了幸福，至少，是在追求着幸福，一心爱着央登的右典，终于面对了的央登，依赖着光一也扶持着光一的刚，放下包袱追去了日本的光一，不顾一切离开了这里的山下，坚忍而温柔地守候着的凉平，善良而坦诚的庆太，每个人都向着自己的方向努力着。
　　而他的幸福呢？是就要离开他飘向远方了？还是……如果伸手的话，就可以抓住……？

　　“喀嗒”，大门被拉开又合上的声音传入今井翼的耳中，他身体微微一震，慢慢转过头，是泷泽秀明，他已等了很久的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