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后》桃花农

19、十九

　　十九

　　听到泷泽秀明的回答，松浦亚弥愣了一秒，然后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
　　她对泷泽秀明的崇拜，一直是无需理由的，盲目而狂热，在她的心中，泷泽秀明是宛如理想恋人般的存在，英俊，富有，优雅，风趣，完美而没有缺陷，但今天，这一切的印象都被狠狠打破了。
　　她狠狠转过头，盯向今井翼，是这个人吧？就是这个人，毁掉了她的泷泽哥哥的完美，正是他的凭空出现，才让一直那么好的泷泽哥哥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怎么可以？
　　“你不是男人，不要脸！”
　　侮辱的语句一出口，令泷泽秀明立刻愤怒地上前一步，想要把她拉出去。那是自己小心疼爱不忍心伤一分一毫的人啊，大声些说话都不舍得，现在居然被人辱骂，就算那是自己一向当妹妹般的松浦亚弥也绝对不可以，自己必须好好教育一下她。
　　但是，还不等他出手，一旁的今井翼却伸出手，拦住了他。泷泽不明地看向他，他摇摇手，然后慢慢对上松浦亚弥的视线。
　　其实，松浦亚弥的指控并不能伤害今井翼多少，她震惊于他们的同性关系，但这对于今井翼来说早已不是问题，在他的认知中，自己与泷泽秀明之间存在的从来就不是性别问题，那种肤浅的事情，早在他十几岁时就已经不再思考，这辈子，喜欢上了泷泽，无论他是男是女，也是要喜欢，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消减一分，既然如此，同性恋又如何，别人不懂又如何，他早已放开不去在乎。
　　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心仍然是隐隐刺痛的，不是为那份侮骂，而是因她的闯入，令他突然间必须再次正视一件事。
　　一个又一个迷恋着泷泽秀明的人。
　　从来不曾停止过，以前的无数个，以后同样会有的无数个，就像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一个。
　　像永不消失的敌人一样，挥舞着尖利的武器，用着各种方法，试图破坏自己拥有的幸福，可是，他无法去怪责她们，在她们的眼里，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掠夺者？而且，是一个越界的掠夺者。
　　难道，又要回到这样的生活中吗？
　　挺直背脊，回复平淡无波的表情，不管心中多少的惶然与不安，假装一切尽在掌握。永远不要这些人看到自己的弱势，一遍遍告诉自己，今井翼，是与她们不同的。
　　缓缓地开口，三分傲然三分冷淡，“我不知道松浦小姐有什么立场或身份可以来这么说我？”
　　松浦亚弥看着他，突然有些无措。
　　那是种无来由的感觉，他就像个愿意为胜利付出一切的骄傲的战士，并且稳操胜券。
　　而且，被他冷冷的一问，她才发觉自己竟无法回答。
　　嗫嚅地出声，“我……是……”年轻的骄纵令她在说不出有力话语的羞怒下慌乱反驳，“我是他女朋友怎么样？他最疼的人就是我！”
　　轻轻的宛如鞭打的声音在今井翼的脑中划过，但他形于外的，却是漠然的淡淡冷笑，索性转开头去，连看她也不屑了。
　　那是无声的嘲讽，嘲笑自己的自说自话，想到泷泽秀明一开始就已经说过这个男人是他的“爱人”，松浦亚弥知道自己的话听在眼前人的耳中不啻是最好笑的谎言。
　　“够了，亚弥，你的教养都哪里去了？”听到她说出这种话，泷泽秀明终于忍不住严厉开口。
　　看看狠瞪着自己的泷泽秀明，再看看若无其事地坐回沙发上的今井翼，松浦亚弥忍不住涌上眼眶的泪水，恨恨地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她并不知道，今井翼那执起咖啡杯的手指，和早已凉透的杯沿温度一样冰凉。

　　看着松浦亚弥跑走的身影，泷泽秀明不以为然地摇头，转回身歉疚地对着今井翼：“翼，真是对不起，让你委屈了……那丫头一贯被家里宠坏了，我也都没跟她计较过，没想到竟这么无礼……”
　　今井翼却恍如未闻，在他靠过来时，才回过神来，立刻粉饰太平地冲他笑笑，“没什么，你不用在意。”
　　“真的没事？”
　　“嗯。”
　　泷泽秀明认真地看着他的脸，了解至深的他察觉到今井翼的情绪有些不对，但又无法判断究竟是因为什么，而他自己又不肯讲出来。大约，他还是很介意被人这样侮辱吧？以他的性格，从来不会容许别人欺他分毫，但又不想自己担心。
　　想到这里的泷泽秀明，心疼地用手捧住他的脸，轻轻地在额上印下一吻，然后辗转滑过眼角，面颊，温柔无比地覆在略微干燥的唇上。
　　今井翼闭上眼，温顺地承受，略略给予回应。在泷泽的唇舌探索间，掩饰了几乎被看穿的心绪。他无法告诉泷泽，刚才在他脑海中出现的，是一个又一个他从未或忘的，曾与泷泽秀明这个名字被一同提及的人。
　　现在，就让他暂且享受这份温柔爱恋吧，至于究竟可以独享到何时，他，不愿再想。

　　在松浦亚弥那件事情过后一个多星期，今井翼都表现得很正常，泷泽秀明也才放下了心。
　　签好一叠文件，泷泽秀明伸伸懒腰，眼角瞥向盘腿坐在躺椅上的今井翼，想看看他在做什么。
　　而今井翼则浑没发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专注地一手托着画夹，一手迅速地在纸上涂绘，显是一副来了灵感的样子。
　　看他那么认真，泷泽秀明立刻起了好奇心，轻手轻脚地从椅上站起来，想靠过去看他在画的东西。
　　可这时今井翼却像是头上长了眼睛一般，在他刚迈出一步时，脸也不抬地出声：“你不许过来，老实坐回去，这个你看不得。”
　　泷泽秀明略微尴尬地停住脚，站在原地问：“为什么我看不得？难道你画的是别的男人么？”
　　今井翼这才抬起头，哭笑不得地看向他，“说什么呢？我在画春夏季的设计稿，你若觉得这些女装也能叫成男人的话，那每个女人衣橱里岂不养了一群男人？”
　　先是被他的话逗得笑了出来，然后泷泽秀明不甘不愿地坐回老板椅上，仍是追问：“那怎么我就看不得你的设计稿？我公司里下支又没有服装公司，总不至于盗了你的设计去用。”
　　“因为这是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场发布会，非工作人员，通通谢绝，你也不成，这叫公事公办。”今井翼斜握着笔，快速地大面积简单上色，一边分心回答泷泽秀明。
　　他回国已经足有三四个月了，虽然交上了一期配件和数款包袋设计，反响也很不错，但仍欠缺一场真正亮相的正装发布会来证明自己的能力，所以他对这次春夏女装投入了很多的精力，以保证其能够获得成功。
　　见他这么努力，泷泽秀明自然也就不会再打搅，按下电话通话键让上户彩开始准备午餐，但仍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就从来不跟你分那么细，什么重要的案子还不是直接让你看了，偏对我这么严格，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今井翼听他说得越发混了，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继续低下头忙手中的事，泷泽秀明这才完全闭了嘴。
　　没过几分钟，上户彩敲门进了来，手上拿的却不是饭菜，而是一小叠纸。
　　“刚刚传真过来的。”上户彩也不多加解释，只交到泷泽秀明手上，然后退到一边等着指示。
　　泷泽秀明扫视完纸上的内容，便扔到桌上，笑了起来。
　　“把我留在这么苦的地方，自己想过得轻闲，果然是没这么好的事的。不过那人也有些本事，竟能把他折腾了，哪日见了要好好看看。”
　　“有什么要吩咐的么？”上户彩见他看完了，便出口问道。
　　“没有，让他们继续定期报上来就好了。”
　　今井翼略略抬眼，看看桌子上的薄薄纸叠，“是山下先生的消息？”
　　“嗯。”泷泽秀明低声应答，轻松地靠到椅背上，“真是不得了，那位叫生田斗真的人竟能把智久挡在门外，而且还不只一次，难道我们赫赫有名的少年儒将竟会在人面前连手段也丢了么？哈哈，真想亲眼去看看。”
　　今井翼摇摇头，若是山下智久听到这番毫无同情心的话，恐怕会为曾经给他那般卖命而后悔无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