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以后》桃花农

10、十

　　十

　　“……好，你来吧。”
　　听到今井翼的应许，泷泽秀明才舒了口气。
　　相对于他的好心情，今井翼则倍觉烦闷。他知道自己不能说拒绝，因为旁边有庆太和凉平两个孩子看着。他们不是光一他们，如果在他们面前不客气地回绝泷泽，他们一定会觉得十分奇怪吧，而就算自己抬出各种理由来，泷泽肯定也会一一驳回。
　　所以干脆顺了他的意答应，但心里仍感到被控制住了。
　　总觉得一步步走得越来越不由自主，越来越不像从前一般。
　　本来庆太还嚷着也要一起来接他，但今井翼一听凉平说明天放学后会有补课，便坚决要求他好好上课，不许过来，弄得庆太臭了一张脸使劲闹说走了嘴的凉平。

　　于是，第二天出现在病房里的便只有泷泽秀明一个人。
　　收拾好房里所有要带走的东西，办好出院手续，然后泷泽便陪着今井翼慢慢往外走。今井翼坚持不让他扶着，因为腿上还打着石膏，所以必须撑着拐杖一点点移动，用了十几分钟才好容易走到医院门口，泷泽虽然看得心急，但也不敢违了他的意思，只能一路盯牢了他以免他跌倒。
　　终于坐进车里，两人并肩坐在后座上，谁也不出声，今井翼的视线始终停在司机和靠自己这边的窗景之间。
　　车子平稳地行驶了一段路，泷泽突然低低地笑起来。
　　虽然提醒着自己不要去在意，今井翼仍是忍不住地转过了头，不解地看着他徘徊在自己腿上石膏的目光。
　　“当时我真的吓得够呛……”从腿移到他的脸上，泷泽仍然轻笑着，“光一说得成心含含糊糊，弄得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害我以为你快……”
　　缓缓收敛了笑，后面的话讲不出来，当时的那种恐惧，至今仍心有余悸，差点失去的心痛，他再也不想重尝一次。
　　看着这样的他，今井翼感到呼吸紧绷得快要窒息一样。
　　为什么他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性潇洒地残忍一点，不要这么温柔，这么专注，这么诚惶诚恐，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是他手中的宝物一样。
　　这样会让他有种溺水的毁灭感。
　　而他却一点点在丧失挣扎的力气。
　　“停一下车！”今井翼大声喊道。
　　在猛然的刹车后，他一下子拉开车门，便移腿要下去，再让他待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就快失去理智了。
　　有些莫名为什么自己讲了句话后翼就突然闹着要下车，但泷泽还是凑了过去，一转头，却透过后车窗看到一辆摩托车疾速驶了过来，大概本来是想从车子右方超车，却没想到他们的车会突然停下，并且打开了车门。
　　“翼……！！”
　　泷泽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地，反射性地一把拉住他，整个扯进怀里，两个人一起猛地后倒，泷泽的后背一下子撞在左车门上，但仍是紧紧抱住翼没有松手。
　　摩托车撞在车门上，侧倒停了下来，驾驶员被甩了出去。
　　今井翼看着眼前仍在转动的摩托车轮，一身冷汗。如果不是泷泽秀明及时把他拉了回来，现在他恐怕就要被摩托和车门夹得不知什么样子了。
　　虽然事出突然，但他还是很迅速恢复了冷静，看那驾驶员好像伤得满重的，便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可是，一想抬手，才察觉到自己仍被泷泽紧紧地抱在怀里，身体被箍住半分也动不得。
　　微侧过去头，今井翼有些虚弱地对他说：“放开我好吗？”
　　可是，泷泽还是死死搂着不肯放手。尽管他听到了翼的话，尽管他的背脊被撞得生疼生疼，还是将头埋进翼的颈窝里，一口口喘着气。
　　今井翼感到，他的身上颤抖得比自己还要厉害。
　　见司机已经下了车去察看情况，今井翼便没有动弹，任泷泽抱着，一直过了很久，泷泽才闷闷地出了声。
　　“翼……如果你想报复我，可以打我，骂我，踢我，随便你怎样，但是，别再用这种方式吓我了……我真的怕哪一次就会受不了了，如果你真的出了事怎么办……我会没法原谅自己的……”
　　今井翼背对着他，感到颈窝热热的，而他的眼眶，也有些热热的。
　　一种和幸福很类似的痛苦，明明那么接近幸福的言语，可惜，却不是幸福。
　　他没有回答，只是再次轻微挣扎了一下，而这次泷泽的手配合地松开了，他慢慢下车，靠着单脚和拐杖向驾驶员走去。
　　泷泽秀明看着他，用右手紧紧捏住自己的左手，捏得骨节发白。

　　解决了意外事件，今井翼吩咐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修理站点去，而自己则和泷泽秀明先坐出租车回家。
　　不管泷泽秀明打开后车盖提出行李，今井翼径自靠着拐杖往屋内走去，急切的动作像是要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泷泽赶紧提了行李跟上，追上今井翼时他已走进了大厅，正要上楼梯。
　　“翼，怎么了？”
　　泷泽伸出一只手想拉他，却被他一下子甩开。
　　泷泽追上楼梯，大步跨到今井翼前面，再次拉住他。
　　“翼，你生我气了？为什么？”
　　“不要碰我！”今井翼也再次大力甩开他的手，可是动作过大使得他只靠单脚站立的身体立刻失去平衡地向后倒去。“啊……”
　　泷泽秀明眼疾手快，扔下行李袋一把拉住他的手向自己方向扯过来，再用另一手接住他的身体，才使他免于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惨况。
　　将人放到楼梯上坐下，泷泽着急地看向他脚踝和腿上石膏，一边问：“怎么样？有没摔到哪里？脚疼不疼？到底受伤了没……”
　　今井翼看着他跪在自己面前，满是惶然，那么关切，那么担忧，让他痛得像被玻璃划过心口。
　　终于承受不了地爆发了出来。
　　“够了够了！不要再管我不要再理我不要关心我不要那么温柔！泷泽秀明我受够了！求求你放过我不行吗？算我求你，离开我吧别再这么对我了，我承认我抵抗不了你可不可以？我承认我离开五年也还是忘不了你，到现在还是喜欢你，我没骨气我很贱，但是，我不想再被你伤害了……一次心死已经够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否则我大概会恨死你想要报复你杀了你的。不要让我变成那样吧……呜……我真的想就这么忘了……如果你还在乎我喜欢你的话，就放了我吧……呜……求你……让我平静一点生活吧……”
　　今井翼抱住头，像受伤的动物一样哭起来，眼泪一滴滴落到弯曲的胳膊上，再消失不见。

　　泷泽秀明听着他哽咽地说着，脸色一点点苍白，终于听到他承认还爱着自己，可是却只能是这样了吗？明明还想要更努力一点，明明以为自己的努力已经有了成效，明明翼已经开始有些相信他的爱意，原来，一切其实只是要退回到原点，不久前的一切只是欺骗了他的假象。
　　真的已经无可挽回了吗？自己犯的错，再也弥补不了吗？伤害得太深，使得翼对自己再也不会信任了吗？可是，如果离开了这个人，离开了自己好不容易才领悟到是一生所爱的人，他还能做些什么？再无追求可言。
　　但，当他的脑中闪过翼神思不稳时险些被摩托车撞伤的画面和刚才他差点跌下去的画面时，另一种心痛却漫延开来。
　　闭上眼，再睁开，泷泽秀明看着他，艰难地说：“如果我离开你，就能还你平静生活的话，就能让你重新快乐起来的话，我……会离开……如果你的痛苦和危险都是源自于我的话，我会离开……翼，我可以离开……但是请你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自己再出事，再受伤……不要让我担心……”
　　眼泪从他的眼角直直落了下来，掉在大理石台阶上。他还想再说一句话，“如果爱我会让你痛苦的话，就不要再爱我”，可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就算是对两个人的折磨，也还是希望他会一直爱着自己。

　　就像此时此刻，以后的每时每刻，自己深爱着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