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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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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腥么?罗瑞阙手颤了颤,把扯下了的玉搁到了一旁的案上。弗鸶敬或许真是个狠角,到哪都能看到她的玉。
罗瑞阙仔细的想着上次看见这块玉的时候,那合该是十多年了。那是一个打霜的清晨,自己跟着父亲去弗王府。那洒着点点白霜的石板,莫名的萧瑟。虽然世人传弗王年轻时候力拔山兮气盖世,但在那个清晨,自己只觉得那个形容枯槁的人格外可怖。
罗瑞阙瞥着眼案上的玉,任着记忆一点点的涌现出来。他早已不记得弗王去世的那个早上发生过什么,他依稀能从脑海中搜出零星的口型张合。以及,当弗王的手耷拉到榻檐的时候,父亲瞧瞧的指了指榻旁立着女孩告诉自己,那个人就是自己日后要追随的人。
八||九岁的光景怎么能懂追随的意思呢?当时只是觉得那个立在床边的小姑娘格外可怜,那么小的年纪就失去了父亲。但令当时的罗瑞阙惊愕的是,在弗王与自己父亲交谈候,这个小姑娘只是低头转动着脖上挂着的暖玉。直到自己的父亲供奉出自己的忠臣,小姑娘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一双黑眸望向自己的父亲。
“有劳罗将军了。”
罗瑞阙似乎还能想的起小姑娘空灵的声音。那玉脂的光泽在削根葱的芊芊玉指间流,转映着小姑娘凝重的眼睛。
“公主客气。”
父亲谦恭的面容,极低的姿态让年幼的罗瑞阙明白,那是小姑娘真的是自己的使命。那块玉的影像,也印刻在了自己的心底。
后来,罗瑞阙知道了那个小姑娘的姓弗。
再后来,他知道了那个小姑娘成了帝姬。
……
想起陈年往事,罗瑞阙眼底微微的散出了几点柔情。只是,还没持续到半柱香的功夫,罗瑞阙的眼睛里就满是自嘲,弗鸶敬那样的女人怎么会令当年的自己升起怜惜呢?她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
如今的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如今的罗家,也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罗家!自己不会再任由她摆布的,罗家再也不会像在自己父亲手上那般,只是弗王的家臣,只是弗王的一条狗!
想到父亲过世时候,弗鸶敬前来拜祭时的盛气凌人,以及那伪善的脸……
罗瑞阙由衷的厌恶。
相比于罗瑞阙沉溺在厌恶之中,靖曜的心里满是欢喜。
他喜欢弗鸶敬的物件。
不管什么,只要和弗鸶敬相关他都喜欢。
在他的府上有各种各样和弗鸶敬相关的物件,臂钏,镯子,钗……独独少了这么块玉。
这种玉自己也没少下功夫找,可就是找不到。弗鸶敬的玉,就两种颜色。不是红的就是白的。白的是暖玉,红的是寒玉。俗谚道,“玉石挂红,价值连城”,血色的玉本就少有,再加上梁氏皇族特有的刀工,弗鸶敬的红玉一直在珍宝中排得上名号。可惜了,弗鸶敬只会把这种玉赐给死忠。至于白色的玉,据线人称,现世的一共就三块,一块挂在弗鸶敬本人的脖子上,一块被罗瑞阙丢在罗府的马厩中,还有一块,挂在裕恭城的脖子上。
不过,这三块玉虽然取自同一块石料,路数却是完全不同。
弗鸶敬脖子上的玉出自已故弗王的手笔,据传他一生子嗣尽夭,老年得女,便亲手设计了图样,令三千七百六十四名匠人多次易稿,后又令四万四千四百人参与篆刻,刻完后,配上以千两黄金预订的顶级女红的编线,再送到佛寺开光。而后,焚香供奉百日,方才挂到尚在襁褓的弗鸶敬的脖子上。
至于罗瑞阙的玉,靖曜皱了皱眉,曾有传言说那玉是罗瑞阙与弗鸶敬的情定之物,是弗王专门为日后的驸马留的。不过在裕恭城成为驸马之前,罗瑞阙就已经将那块玉丢到了马厩。说了奇怪,丢在马厩中也没有失窃。线人有说是因为罗瑞阙在丢之前,先在毒||药中浸过些日子,也有说是因为罗瑞阙派了专人看守。说罗瑞阙厌恶吧,似乎有点舍不得,说他舍不得吧,又在马厩,着实让人琢磨不透。
至于裕恭城的玉,靖曜看了眼已经昏迷的男人。如不是在路上遇到,自己不会知道这块玉已经被赐了人。早前遇到裕恭城的时候,他的玉就系在腰上,等到了边境才挂上了脖子,藏到衣衫内。若不是那块玉,自己也不会那么快就辨识出裕恭城。
靖曜敛了敛心神,那么密集的刺杀都不死,裕恭城也真是命大。如今在这帐内,自己似乎也不大适宜动手。
那便先放过吧。靖曜用手指描摹着手上的血玉,一条纹路一条纹路的描摹,他甚至能感受到纹路背后的祈愿长安的声响。靖曜不能懂,为什么血玉的花纹一面是凶兽,另一面却是瑞兽。篆刻的手法一面是明刻,另一面却是阴刻。
靖曜把血玉举到眼前,目不转睛的看着。玉佩中间的‘弗’让他似乎又想起了曾经为质的日子。不过应该不会有人记得他。毕竟当年他只是个小小的侍从。
侍从……
这是多么遥远的事情了……
念及自己还记得这些事情,靖曜有些不可思议。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梁城的一切,没想到只是自欺欺人。梁城的那些日子,多么温暖呀!虽然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侍从。
想起年幼的自己,靖曜的面部稍稍的和缓了下来。又看了看散发着红光的血玉,靖曜唇角浮起了属于这个年龄的明媚的笑意。现在这里只有三个人,自己再也不用色厉内荏的假装一个残暴的皇子了。他从不觉得被父皇送去为质有什么不公,若是不被送过去,自己和自己的母妃这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但他也不会感谢任何人,因为那些曾经帮他选择道路的人都各怀鬼胎。
靖曜稳了稳心神,慢慢的回想着弗鸶敬的样子,他感觉内心被填满了。
“皇子也没什么好的吧!”
“你才这么小。怎么就想寻死呢?”
“你娘亲应该还在等你回齐国吧。”
“冬天很快就会过去了。”
……
恍恍惚惚,靖曜似乎回到十多年前,回到了那个满城缟素的冬天。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身着重孝的公主,给被罚扫雪的自己留了一盏宫灯。
虽然,那时候她还比自己高,自己还未到她的肩头。但自己记得她脸上清浅的笑,还有那露在她身侧的一树雪梅。
烛火摇曳着,帐内很暖,帐外却很寒冷。
柯岩拿着弓走到了诸军停步的地方。还没开始动作,就被一声喊阵乱了心魄。而齐军也自觉的预备在营地列阵迎敌。
“梁军在此!何宵小敢夜袭我营。”梁军的领头人骑马在离营门三十步的地方喊阵。
柯岩定睛一瞧,那骑在马上的还是个少年。沉默了半晌。不知如何应答。承认自己是齐军似乎不妥,夜袭被发现了也着实难为情。
可自己不应,也说不过去。柯岩皱皱眉,这次贸然袭营全是随了太子的心意,如今太子已去,十六皇子下落不明……本是来袭营,不需要多少战术,如今变成了短兵相接……这仗该怎么打,还得自己拿主意。以眼前这阵势,自己似乎已经被梁军所围。兵书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自己所带的人马和梁营的士卒相较,可能是梁军人马的一半甚至更少,远远达不到五倍于敌军就实施进攻的程度……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若是兵力弱的一方拼死抵抗,就沦为强大敌人的俘虏……成为俘虏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丢了齐国的脸面……
兹事体大。
柯岩攥攥手心,瞥了一眼身后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有的还是刚刚入伍的新兵,脸上的惶恐是怎么都遮不住的。不战吗?柯岩瞬间又想到了躺在大帐中的太子……不战,太子之死何时能报?
可是,报仇么?
齐国的精兵可都在冯辰手下。
冯辰虽同在边塞,却不知今夜有战。
故若执意要战,自己便不会有任何援军,梁军素来强悍……
自己怕是没有半点胜算……
且行军最忌孤军深入………
这次夜袭只不过是太子鲁莽的一场玩乐!大将柯岩有些无力了,若是自己早些想到这些,又岂会让众人陷入这种境地呢?
柯岩,你难道真的愿意献上身后这群兄弟的性命给太子陪葬么?柯岩扪心自问。且出了自己的答案——不愿意!
不过是个齐国太子,齐国太子死了,齐国还在,齐国皇室还在,齐国皇上也还在……不值得献上齐国将士的鲜血!
不值得一旦闪出来,柯岩也知道自己该下什么主意了。
柯岩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稳步走到梁军领头人面前,拱了拱手。“我乃齐国柯岩,余众为我齐军众部。今夜带军夜奔,不幸误入尔军之营,望将军通融一二。”
领头的少年看了柯岩一眼,虎目圆睁:“我罗将军有令,凡闯军营之徒,降者不杀,赏银一两。违者,格杀勿论。”
少年话音刚落,少年身后的士卒皆亮出了兵刃,且齐声喝道,“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