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拈花三月笑君山》Dianms

2、第二章

　　第二章
　　十年，并不会让一个国家有着明显的改变。街道，林间，楼阁，无一不呈现着盛世中的华贵，可能改变的只是因岁月流逝而沉淀下来的厚重感。
　　明虚扶了扶宽大的竹编斗笠，抬头看向街道两旁伫立的数间酒楼。烫金的匾额，雅致的名字，“牡丹阁”或是“长亭间”，光是看店铺口恭敬的小二就让人有着消受不起的距离感——价格不菲。
　　这些老字号的酒楼都有自己特有的招牌，“牡丹阁”的掐丝牡丹甜糕是扬州一绝；“长亭间”的陈年蝴蝶酒香飘十里，无数墨客文人不远千里来此只为掷金取一杯佳酿，揽月阁的晚宴操办得最为雅致，逐星坊的点心歌舞最为经典……
　　不知十年过去了，这些店家的口味有没有改变，后厨是否更换，价格是否提升。
　　明虚在人来人往的闹市街上驻足许久，有机灵的小二殷勤地上前询问，这位大师，是否想尝尝我家的素食？
　　明虚摇摇头，行了一礼，便走远了。
　　小二也不恼，对着僧人远去的方向像模像样地回了一礼，便又笑嘻嘻地站回店门口，对来来往往的行人吆喝着。时又自言自语：最近扬州城里真是来了许多门派弟子呢。

　　明虚走了许久，几乎已经走到了扬州城外的护城河，晌午的太阳火热地照下来，让人烦躁。
　　随意找了个茶馆坐下来点了壶茶，明虚斜倚着木桌远目望向茶馆外热闹的人群。
　　扬州这个南方小城热闹，舒适，也有出门历练的门派弟子在这小住，城门的广场处有小商贩吆喝的廉价小物，也有几个江湖中人称兄道弟后彼此切磋。
　　“这位大师，您的茶点。”漂亮的茶馆女老板款款端上茶水和几样点心，对着明虚笑道，“奴家赵云睿，是这小茶馆的老板，如有服务不周之处，还望大师海涵。”
　　“见过施主。”明虚双手合十，深施一礼。
　　赵云睿掩嘴轻笑两声，竟走到面对明虚的位置上坐下来，笑盈盈地看着他。
　　明虚目不斜视地伸手取茶斟满，轻抿一口。
　　好茶。他在心里赞道，好到……这茶并不应该出现在这小小的茶馆中。
　　“你这和尚好生奇怪。”赵云睿撑着下颚，美目中带着丝不解，“奴家在这茶馆中见过的江湖子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像你这样下山游历的少林弟子也是见过几个，那些小和尚呀，见到姐姐都脸红得不知如何自处，你可倒好，淡然地像尊大佛。你这和尚该不是早早犯了戒才被赶下山的吧。”
　　明虚听后只是微笑了一下，默不作声地吃着手里的点心。
　　赵云睿微恼，但又觉得可乐，只得“哼”了一声站起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明虚吃茶吃得极为缓慢，就好像吃了两口就开始放空，心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等到一壶茶一盘点心全部用完时竟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结账时赵云睿掂着银子，斜睨了明虚一眼，明虚回了一个笑，拿起斗笠带上，缓步出门。
　　“想知道为什么吗？”他忽然对赵云睿说道。
　　“什么？”
　　“施主很美。”
　　“你……你这淫僧！胡说什么呢！”赵云睿吃惊地掩口，面色飞红。
　　明虚笑得温柔，退后一步，隔出一个相对疏远的距离，平和道：“僧人也是人，自然也懂得欣赏，美丑也分得明晰，难道不对吗？”
　　“你这和尚可轻浮的要命！”
　　明虚淡笑摇头，低声道，“只许着世人拥有种种态度，不许佛家自在逍遥，做何故？贫僧常求佛，心心是佛，外物不可侵，便足矣。”
　　“……大师奴家可听不懂你这佛理。”
　　明虚对着赵云睿略带迷茫的眼睛，笑道：“我是说，我心中只有佛，但这性格和思量缺并不归佛。施主，茶点很好，告辞。”
　　赵云睿愣愣地好一会，直到一旁帮工拍她才醒过来。
　　“老板娘，人都走了，看什么呢。”
　　“干你的活去！”赵云睿羞恼地叉腰怒斥，扭着柳腰走回位子会想刚才的事情。
　　“自在逍遥的和尚，真是稀奇…”她在心中想着，这自在逍遥，可不是一条好走的路。

　　明虚很喜欢扬州城内的广场。坐在那的阶梯上可以正看见流淌过城内的河水，也可以将这城中市民的日常生活尽收眼底。
　　明虚索性在最高的阶梯上打坐静思，又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木钵放在面前。
　　自己并不缺钱，只是一时有些无聊。
　　打坐时倒是有路过的姑娘家对着他窃窃私语——
　　“诶，你看，这个和尚的容貌似乎很不错呢…”
　　“嘘——你这妮子，盯着人出家人看什么…他还带着斗笠呢。”
　　“可能是个云游和尚呢，姐姐你看他的钵。”
　　“走了，姑娘家的矜持点好不好。”
　　“你还说我…你刚刚看的时候有不也脸红了…”
　　然后是钱币落进木钵中的沉闷的声音。姑娘们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到。
　　明虚禁不住笑起来。
　　“喂，大师，你笑什么。”
　　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男音在面前响起，声音近得甚至被斗笠的宽大帽檐拢起了回声。
　　明虚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
　　“……施主，你离得贫僧略近了。”
　　男人急忙退开一步，片刻后又贴了上来，只是这次他也在明虚面前盘起双腿。两人间的距离不远，可以让彼此正好看清对方的一切。
　　明虚扫了两眼面前的男人，强抑制住想把人丢进护城河洗干净的冲动。
　　纠结在一起的头发打着柳的垂到肩膀上，黑色的纱布条也许是用来遮住双眼的，此时却松松地挂在脖子上。赤裸的上身脏得几乎看不出那些大片的蓝色纹身，破破烂烂的裤子，破破烂烂的酒壶和竹棒。明虚竟不知道丐帮弟子原来是如此邋遢的存在。
　　郭岩前来少林拜访师傅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脏过。
　　明虚抿了抿嘴角。
　　但是眼前这个青年的眼睛透着愉悦和朝气，清澈见底。
　　可能也是个刚出来游历的弟子吧。
　　“诶大师你长的真的很不错啊。”丐帮弟子热情地开口道，“大师，跟我讲点佛理呗。”
　　“施主……”明虚有些无奈。
　　“诶哟大师一说话我心都化啦。”男人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施主何事？”
　　“大师……你要不要和我合伙去要饭，不，化缘啊？”
　　“……你若是缺钱，这些铜币拿去便是。”明虚将钵递给他。
　　“诶，不是不是，我是缺钱啦但是不是，哎，大师，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化缘可以不？我很厉害的。”男人挠着头发，吞吞吐吐地说。
　　明虚很想说别挠了，虱子都快掉出来了。
　　“贫僧居无定所，只是四处云游而已，并不以化缘为生。”
　　“我也是啊！我可以一直跟着你的！诶，大师你不考虑一下吗？我可以帮你要饭的。”
　　“……不用，谢谢施主。”
　　“大师～”男人像只小狗一样可怜兮兮得想伸手拉明虚的我袖子，却在看到雪白衣袖和自己双手颜色之后缩了回去。
　　明虚忽然觉得这人有些可爱。
　　“大师，那，那你摘了帽子让我看看你总可以吧？”
　　“这有何难。”明虚低低地笑，抬手去了斗笠。
　　“大师你这脑壳真的在发光诶。”
　　“……”
　　明虚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施主，知道贫僧为何下山游历吗？”
　　“为啥？”
　　“因为贫僧犯戒。”
　　“啥戒？”
　　明虚挑眉，伸手刮了一下男人脏兮兮的脸，“断袖之癖，色戒。”
　　男人一下子呆住了。
　　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脸居然隐约透出红晕。
　　“真的啊？”
　　“假的。”明虚笑起来，拿起木钵放进包裹，站起来欲离开。
　　“那……那我也想跟着你！大师我家在君山！那的人不嫌弃你的！”男人突然在他背后大喊，引来无数路人的侧目。
　　“嫌弃与不嫌弃与我何干？”明虚回头笑道，“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自观自在，守本真心。”
　　“我听不懂。”男人颓丧地说。
　　“知道你听不懂。”明虚向前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对他说道，“走吧。”
　　“啊？啊？”男人有些怔愣，“你愿意让我跟着你啦？”
　　“可以，有条件。”
　　“我都答应我都答应！”声音里带着狂喜，男人急忙拎起酒壶追上去，“什么条件？”
　　“你叫什么。”明虚反问。
　　“我叫长醉，刚满二十，丐帮弟子，请多指教！”长醉欢天喜地地回答。“大师你法号是什么？”
　　“明虚。”
　　“好名字！那我叫你阿秃好不好！”
　　“……”
　　“阿秃阿秃阿秃——”
　　小孩子。明虚在心里想，不着痕迹地将人带进了客栈，并差人抬来几桶热水。
　　“阿秃你要洗澡吗？”
　　“不是我洗，是你洗。”
　　长醉一跃而起，逃到墙角大声抗议：“我不洗澡！丐帮门归是一年只准洗……”
　　明虚打断他：“不洗就离开。”
　　长醉瞬间垮了脸，磨磨蹭蹭地挪过去，被明虚拎起来摁进木桶。
　　“快洗。”明虚拈着他的脏衣服叫来小二去清洗，自己端坐在床中央打坐。
　　“阿秃……”长醉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出来。
　　“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洗干净。”明虚平缓道，“洗的干净，就带你去吃长亭间的一品烤鸡和蝴蝶酿。”
　　长醉闻言双眼晶亮，开心地缩回木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