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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崩塌的信仰 ...

  •   一之月家办事非常效率,且事关重要的人,仅仅是一晚上,那位严九堂大师的所有信息资料就被翻了个底朝天。从他出生开始,信息精准到哪天哪月几时出生哪家医院几号房责任医生护士是谁——到如今成为知名绘画大师一天下来的外出行程等等,只要有一丁点跟网络挂钩的信息,都被事无巨细地找了出来。

      当然,这可怕的收集信息能力,是一之月家的秘密。

      一之月凌奈坐在电脑椅上,脚下一转,电脑椅就旋转了个方向,面向了身后边站着的几位兄长。

      “根据那幅画着母亲的油画,我利用程序推测出了大概的时间。那个时间段,堂本九堂还是一位怀才不遇的流浪画家,推测这位大师当时的年纪也就三十岁,那时候的他所作的画作虽然精美但是缺乏灵魂,沦为街头艺术品。”

      “我针对他那一年所有的行动,调看所有摄像头记录,确认了最终地点。”

      一之月凌奈面无表情的说了一个具体的时间和地点,“……这位大师,是在那里,和妈妈第一次相遇。”

      身边的打印机还在运转,一张张打印好的A4纸被传送出来,一之月凌奈随手拿过那还温热的纸张,直接分发给了眼前的三位兄长,“上面的信息记录的是之后这位大师之后所做的事情和时间,看样子是在最迷茫无助的时候遇见了妈妈,才会觉得那像是救赎一样。”

      在兄长们都在看资料的时候,一之月凌奈继续说,“那时候就画了一副妈妈的画,这画突破了堂本九堂平时的水平,可以说获得了灵感突破了瓶颈,又很幸运的是,这幅画被一位来自海外大国的大师看上了,那位大师也就是之后,堂本九堂改名为严九堂的契机。”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机遇,堂本九堂在安定下来以后去寻找过妈妈,但是按照他那时候行动的时间来看,妈妈已经嫁给了爸爸,成为了一之月家的当家夫人。不过最后,这位大师还是见到了妈妈,向妈妈表达了他的感谢,同时也向妈妈对于当时未经本人同意画了妈妈的肖像画道歉,并把那一次所作的画送给了妈妈。”

      “也就是说,那幅画,我们家本该有的……不过我查到,那幅画似乎被妈妈送出去了……貌似是,”说到这儿的一之月凌奈神情有些怪异,语气透着几分奇怪地把后半句补完,“被外公家,要走了。”

      兄弟三人听到这儿都沉默了一下,外公家……怕是想念女儿,所以才把画要走了好睹物思人?

      要知道,外公家也是在海外之国。

      “但是还有一幅,就现存在我昨天去看的画展上。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取得了妈妈的同意,是再作之画。”一之月凌奈转过了身,手握上鼠标,点开了电脑屏幕上的一个页面,上面正是那幅博物馆里展出的唯一的人物画,此时被放大某一处,好几个光点汇聚在各处,然后分析出一串数据,“从所用的材料和纸张痕迹以及保养程度来看,确实是多年前画的没错。”

      得知是已经得到了画像主人的同意,一之月家四兄妹的戾气少了一些,但是还没完全消退——因为他们不同意自己母亲的画像被展览!!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给人观看任人评论!!

      “放心,我们明天就能见到这位严九堂大师,不管他行程排得多满忙到脱不开身,还是多精贵难见一面,哥哥肯定会让他见我们的。”一之月家的二哥哥大人笑得温润柔和,却偏生出一种邪肆来,那笑容之下黑气四溢,“现在已经很晚了,凌奈你早些睡,别熬夜,哥哥们还有事要说,就不用理我们了。”

      男人们有自己的想法要说,拿着刚出炉的资料就笑着出去,现在已经很晚了,不能在留下去打扰妹妹休息。

      有什么事,他们自己谈就成。

      一之月凌奈看着她的三个哥哥退出去,“好吧,那你们也早点睡,别聊太晚,明早我给你们炖排骨粥。”

      排骨粥!!!

      三个哥哥连忙好好好,眼睛刷地就亮了,甚至觉得凌奈这话这时候说出来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他们觉得自己的肚子又开始饿了。

      舔了舔嘴唇咽了下口水,哥哥们只能很无奈地忍下,“走吧,去大哥屋里谈。”

      ……

      那幅全展中唯一一幅的人物画在第二天就被撤了下来,这导致第二天来的人都没有看到。

      对外宣称是画家要求只展一天,说白点就是人家绘画大师任性。

      任性?

      行!当大师的总有那么几个脾气古怪!没看成的一群游客只能叹惜自己运气不好。

      那么此时这幅画在哪儿呢?

      哦,这幅画啊,已经被打包好,交到了一之月凌奈的手里。

      “我没想到你们会找来。”头发已经一半花白,脸上也都显露出沧桑的痕迹来的男人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他身穿和服正装,显得身材有些魁梧健壮,看得出未来还有不短的一段时间。

      他坐在一张单人的沙发上,看着同样坐在他对面的几个年轻男女,目光温润中满含歉意,“如果我知道,那么我是绝对不会让这幅画被展出的。”

      “那严九堂大师是否可以告诉我们,您又为什么将这幅画展出呢?”一之月枢微笑着道,他端坐在沙发上,下巴微敛,眼帘半垂,嘴角习惯性地噙着恰到好处不失礼节的笑意,却浑身气势不低,明明身为客人,他优雅地坐在那里却像是个擅长发号施令的上位者。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很不悦。

      “就像是这幅被你称之为‘救赎’的画一样,如此重要的存在,就这么地供人展览评论,是为亵渎吧?”

      一之月家的四兄妹一如既往的带笑的带笑,面无表情的面无表情,但是眼里,却是统一的不友善。

      “家母虽然已经逝世多年,但是她的任何肖像我们都不曾对外流露,若是流露出去了,是我们的不孝,流露出去就罢了,再若是被人像当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对待,我们这些当子女的,怕是在母亲的坟前跪断了腿,也不会原谅自己。”

      想到画有母亲的画已经展出了一天,他们就忍不住地戾气四溢。

      同样被称为救赎的存在,竟然还有人如此不好好珍惜?简直该判处死刑!

      “我知道你们一定很生气,这确实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妥善处理好的原因,所以你们生气,我都接受,也不会反抗。”堂本九堂叹气地说道,垂下眉眼的他低头认错,但看向眼前几人的目光始终温和,和电视报纸采访里看到的满脸严肃的模样不同,“但我还是想解释给你们听,无论你们听到最后,还想做什么,我都会接受,哪怕是退出艺术界。”

      如此的高觉悟,反倒是让一之月家四兄妹愣了一下。

      堂本九堂目光温和地看向抱着画框的少女,露出一抹笑说道,“你和你妈妈,很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模样,很像。”

      一之月凌奈抿了抿唇,目光隐晦,没有说话。她能说她正是因为妈妈的死,才会刻意变成像妈妈那样的人吗?

      堂本九堂继续说着,用着带着有些磁哑的声音,说道:“原本,我是不想展出这幅画的,毕竟,这是救赎一样的存在……但是,正因为这是救赎一样的存在,才想着,或许……它能够救赎需要被救赎的人,就像当初的我一样,在遭遇瓶颈、对人生前途茫然的时候……那样温暖又温柔的笑容,让当时尝尽人世冷暖的我,感到莫大的安慰。”

      “但是我又顾虑着,顾虑着对救赎是否不忠,顾虑着更多人知道还有这样美好的希望,如此的我就畏惧着,也嫉妒着……我本就决定只展出一天的,而且这幅画,是绝不出售,如果没有你们找上来,我便是打算着,到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带着这幅画一起进入坟墓。可以说,若那时候没有遇到知佳子,也不会有之后的严九堂。”

      知佳子——那是一之月家当家主母的名字。

      “当年,我找到你们母亲,知佳子的时候,就将那幅改变了我艺术后半生的画给了她,我还遇见了你们的父亲,看得出,他们很恩爱,不过那时候,还没有看见你们。”

      堂本九堂说到这儿,笑着看向几人。

      “后来,我听说知佳子他们要搬家了,搬去哪里知佳子没说,所以那时候我请求知佳子同意,画了第二幅画,留作给自己纪念。”堂本九堂目光转向了那幅被包装好的画,“那幅画,就是第二幅,与第一幅是一模一样的,但是第二幅要比第一幅润色得多,毕竟……画第一幅的时候,我渴求着希望,而画第二幅的时候,我已经满含希望。”

      “后来也没再联系,不知道为什么,唯一留存的联系方式,知佳子的手机号有一天打不通了,我想大概是手机掉了吧……”

      “我一直以为,知佳子一定在某个地方,幸福快乐的生活着,和她爱的男人,和她爱的孩子一起……直到你们出现,告诉了我,知佳子已经……”

      一之月四兄妹从堂本家出来的时候,戾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但因为牵涉家里那个已经逝去却又无比珍贵的存在,他们的心情一时有些压抑难受。

      一之月凌奈沉默地抱着包装好的画框,坐在车后座。

      她脑海中回想的是,他们临走的时候,堂本九堂从袖子中露出了自己之前一直没有露出来的双手,那双手不断发着颤,像是控制不住般,他的表情像是哭又像是笑,对他们说道:“我大概,再也拿不起画笔了。”

      他的身影,仿佛如枯树般消靡下去,本是健壮的身躯,那一时间迅速苍老。

      是因为……得知了被当做救赎一样存在的人,早已经消逝在了这个世界上的原因吗?

      因一之月知佳子而重生,也因一之月知佳子而毁灭。

      当信仰崩塌,救赎消失,剩下的,不过是一具躯壳。

      一之月凌奈有些愧疚。

      如果不告诉堂本九堂,她妈妈早已经去世的消息,或许这个人,还能继续创造出更多充满希望的作品。

      虽然死去的人很可惜,但是活下来的人,还是要好好的活。

      “凌奈不必觉得愧疚。”一之月家的三哥哥大人瞧见了自家妹妹的不高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和地安慰道,“这不关你的事。按照那位大师他自己说的话,自打妈妈搬家之后就再没遇见过也没有联系过,他不知道妈妈早已经去世的消息是正常的事。”

      他一眼就能瞧出他家这个傻妹妹在想些什么愧疚些什么。

      他觉得这根本就不关凌奈的事。

      “只能说是命中注定了吧。”前边副驾驶座的二哥没有回头,开口感叹道,“如果不是他展出那一幅画,刚好被陪朋友去看画展的凌奈给看到,我们就不会知道这件事,更不会调查了那么多资料,今天还上门找人。”

      一之月大哥也附和道,“没错,他自己接受不了打击,手抖拿不起画笔是他自己的事情,将妈妈视为希望救赎的也是他自己。”

      如果他一直知道妈妈的消息,那他早很多年前就拿不起画笔了。

      这么多年,收获名声、荣誉、金钱,梦想早已经实现,也是足够了。

      三哥哥大人摸着自家妹妹的脑袋,轻柔爱惜地抚摸着那头柔软的发丝,面上笑得温柔,“凌奈,你要知道,一个人把另一个人视为救赎,那便是他自己的事,跟其他人没关系,也不关任何人的事,更不关被视为救赎的那个人的事。”

      哪怕到后面了,结局是受不了打击而崩溃了,也不关任何人的事。

      这就像——

      一厢情愿的爱。

      你答不答应,都没事,因为我爱你,所以不关你的事,但你无法阻止我爱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崩塌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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