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不记得我为何会存在于这里,每天的生活就像日出东方然后会落于西山一样没甚意义,时间的回轮一味自我旋转,让我一度以为自己的所处之地是个绝缘天地的孤独体,所有一切都似乎只在向我证实着一个真理——生命在于静止,动一动或许就会死!
      萝卜头说,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的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了成千上万年,老祖宗的尸骨都曾在这里幕天席地化骨成灰,而将来的我,也会这样的。
      其实打从我从蛋壳里蹦出来,我就有好多问题想问萝卜头。比如,为什么我明明长一副人的样子却是从蛋壳里蹦出来的,为什么我初初从蛋壳里蹦出来的时候就有了如今这般娉婷出挑的好模样……虽然萝卜头一直很不满意我总是喜欢不假思索便用娉婷出挑等词汇来修饰自己的行为与态度,却还是很严肃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不过它只用了一句话,便彻底封杀了我的求知欲——因为我的族人都是这样的。
      萝卜头是一根吸收天地日月精华修炼成精的白萝卜,于我而言它是有智慧的,虽然我用的人脑,它用的是萝卜头,但是它的智慧集天地灵气,所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它混迹于日月山风流在外的名声,绝对的有保证。
      我出生的时候萝卜头便在了,按它的意思是,我生来脑子就比较迟钝,所以我这一生不仰仗它的宽厚脊背就铁定混不下去。于是从我出生的第一天,就过上了和它期期艾艾挤棉被的日子,而我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在它的无耻践踏下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
      萝卜头的日子过得没甚追求,它生性好动,但是我却不爱说话只爱发呆,它唯一的嗜好于是就只剩了在凉风习习的大槐树下啃上一根萝卜。由于我的族人们生来便是独居品种,所以我的生活里除了萝卜头就是萝卜腿。我一直都忍着没问它,明明它也是根萝卜,为什么还那么爱吃萝卜,这不是血淋淋的自相残杀么!基于尊重他人隐私的高尚情操,我把这一求知欲忍了忍,忍了再忍,终究没有问出口。
      偶尔我也会很懊恼,为什么我明明脑子不好使,求知欲却总是如此旺盛,这使得脑子不好使的我会变得更加懊恼。好比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却偏偏喜欢游泳,临河而立,下去是死,不下去会憋死。而萝卜头那厮又是个没甚耐心的,于是我只好把一切求知欲都装进肚子里,只每天坐在洞府前的崖壁上,看着远处的翠色山峦,幻想这一切背后的样子。

      本来一切都是如此平静,祥和,直到有一天,萝卜头站在我经常喜欢坐的崖壁处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故作深沉地说,戚戚,你的劫来了。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原来每一个悲剧女主角上场前,都是有一段又臭又长没甚技术含量的邋遢前奏的。比如我是这么背着萝卜头形容我上场前的前奏的:能换个搭档不?
      晴朗三月天,人间风华年,那日我提溜着萝卜头正在日月泉里帮它洗澡,谁知它竟不情不愿,硬是拧巴着要挣脱我,结果不小心手一滑,萝卜头一头栽了下去,砸出一口水坑之后就彻底湮灭了。
      本来我是打算就此甩手不管任它自生自灭的,可是转头一想我这可是要背上一桩命案的。本着良民的姿态,我还是急急忙忙钻到水里去寻它,结果出人意料,我不仅救了它,还顺带救起一个半死不活的小白脸。
      小白脸这名字是小白脸还在昏死期时萝卜头给起的,理由是对方的脸生得比它还要白。我不想提醒它其实它只是妒忌心作怪,见人家长得比它潇洒俊朗它便咬牙切齿磨刀霍霍。小白脸醒过来的前几日,它都一副人家跟它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似的表情,全然已忘了自己不知道已吃掉了多少个爹和老婆。
      小白脸自称外乡人,姓甚我不知道,他只告诉我他叫歧濂,几日前上日月山采药不慎落下悬崖,之后便到了这里。说到后面无非就是些“救命之恩无以言表只好……”等等之类的客套话。
      当时的我没有多大反应,可萝卜头在许多年后帮我回忆起那个时候的我,它说,面若含春眼含秋丝,一副被人调戏过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我是哪根筋不对,在那歧濂斯斯文文一个劲儿地对我表达救命之恩的不胜感激之情时我竟然就着萝卜头平时爱给我讲的话本子脱口而出道:那就以身相许吧!
      于是,然后……于是对我来说应该是没有然后的一件事居然招来那歧濂公子温软一笑,神色潋滟,刹那间如沐春风,最是撩人。但奇怪的是,在那最好花前月下的时候,我没生出一点旖旎之思也就罢了,却是生出一种一笑泯恩仇的豁达之感。真真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以后的日子说来有些奇怪,萝卜头开始变得一日比一日寡言少语。因为有了歧濂,我少了坐在崖壁发呆的日子,却换成了它占据我的坑,整日里望着天际神色涣散,不是呆坐就是神神叨叨个没完,照往常给它削好的萝卜一层一层堆在在脚边它连瞅都不瞅一眼,一口不吃,一坐就是一天,萝卜腿都不抖一下。
      这一切仿佛在告诉我,萝卜头貌似是要升仙了,活神仙,不吃不喝,只吸收日月精华便可过日子。我虽然有些担心它,但鉴于早期它还是根萝卜的时候也没见吃过萝卜,光靠日月精华照样修成了精怪,所以我也没怎么太担心,无非就意思意思关心了下它,见它不搭理我,我就屁颠屁颠随着歧濂奔走四方了。
      十日,我领着歧濂走遍了日月山峦,事实上我打一出生就住在日月山主峰的半山腰,不曾离开过主峰半步,曾经萝卜头想拉着我去日月山外见一见世面——其实就是去看一看日月山峦的其他山长啥样。它原话是这样的:你脑子已经不好使了,不能再让后天的视野太渺小阻碍你脑子发育,要让自己的远见卓识跟得上时代的步伐!
      其实原来求知欲过剩的我本是很愿意出去走那一趟的,但见它张口闭口便爱拿我脑子不好使的事说事,我一怒之下三天没理它,之后说要出去见见世面的事便也就一年两年过去不了了之了。如今说是我领着歧濂出去闯荡,倒不如说是他领着我出去闯荡。或许真是脑子不好使的连带效应,我的方向感差得简直让我欲含恨九泉,而歧濂这人一看就是有家世有底蕴的有知识的人,他的方向感好得比我还本土化。
      一路走下来,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我,愁的是歧濂。
      话说我一直都以为整个日月山峦便是一个天地,我的家在天地之间,我便觉得整个世界也就日月山峦这么大。所以当歧濂极其沮丧地对我说,他找不到出去日月山的出口时,我愣了好久也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出口”是指什么。可怜我总是被萝卜头笑头发长见识短,原来这不是没根据的。
      当初歧濂是从日月泉里被我救回来的,日月泉在日月山主峰、我的洞府之上,可以想来他既是从悬崖之上摔下来,就证明日月山的另一边便是他所说的他所在的人间世界。但日月山侧面及至顶峰、面朝我洞府的这边恰巧像是一副被削尖了的团扇,所以没有人能从那里过去,或许曾经有人从那里过去过,但是再也没有回来。
      思前想后,我觉得要从他摔下来的地方再爬回去的这种做法着实不存在安全系数,于是便很友好的建议他,他可以留下来生活的,我不介意把我的洞府让给他一半。
      萝卜头听到我这番话时整个脸都是臭的,虽然其实它的萝卜脸一年四季除了白再没有其他颜色,我还是感觉得到它心情极度不爽快。
      萝卜头是个偶尔自尊心很强偶尔又毫无节操的萝卜。自尊心强的时候它会敏感到觉得我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蹂躏它的尊严,毫无节操的时候它就会死乞白赖四仰八叉地躺在我的床榻上用行动来证明它绝不愿与歧濂那厮同榻而眠的决心。
      比如现在,它在受到我一直嫌弃他不想同他过日子今天却主动要求歧濂同我住下的打击后,突然就把自己的身体鼓成一个球,在我的床榻上滚过来滚过去,就是不愿意到隔间歧濂的房间去。我当时有些懊恼,觉得这萝卜头着实不懂事,一气之下就着它闭眼悠哉悠哉滚着的时候我一屁股坐了下去。顿时,整个日月山响起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声。
      萝卜头残了一只胳膊和一条腿,因为是萝卜身,所以没流血,也就流了点白惨惨的汁液。据它说,那汁液可是世间难得的灵丹妙药,生者食之长寿,死者食之回生。总之它的意思就是在强调,它浑身上下都是宝,我应该好好爱惜才对,做出如此残害它的事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我对它的话嗤之以鼻,但鉴于我的所作所为确实太过血腥暴力,所以就没与它计较,任它神叨了一个下午。但让我意外的是,歧濂倒是对萝卜头的话极其感兴趣的模样,听到它的话时神色如幕,深不见底。
      大抵是孤独了很久,我从来不知道人间之乐的美妙之处,在听到歧濂为我讲他的世界的模样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如坠云端,浮浮沉沉。而且我发现我愿意亲近他,不同于对萝卜头的亲近,我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形容不出那特点,我只知道那不是萝卜味。
      歧濂住了下来,或许对他的人生来说,出得去出不去,全看机缘造化,强求不得。这有点像萝卜头时不时地一番参禅,奇怪的是萝卜头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我就觉得它在讲笑话,而歧濂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却觉得另有一番深意,至于什么深意,我觉得脑子不好使的我要弄明白确实不太容易于是便果断放弃了深究。
      至此后我的生活里多了两件事,做饭要做三人份,暂且将萝卜头那厮按人口算;听歧濂给我讲外面的故事。
      而我的生活里也少了一件事,给萝卜头削萝卜。
      萝卜头对歧濂有一种仇恨情绪,所以我只能勉强让它与我再挤一个床榻,以防它随时对歧濂杀人灭口。他俩的相处模式也很奇怪,平日里萝卜头不是一副对他瞧不上眼的睥睨姿态,就是一副龇牙咧嘴恨不得将他五马分尸死后鞭尸的神态,而歧濂就显得很有涵养了,无时无刻不是云淡风轻温文儒雅。我深刻觉得此两种人物效果已充分说明了我对他俩厚此薄彼的缘由。
      我觉得我心思是很单纯的,对情感的事从来一无所知,比如歧濂若问我我父母何在,我定会对他说:父母是什么,可以吃的么?过去萝卜头一直都强调那其实是叫蠢,我觉得它的评判总是不太客观真实,毕竟它对我的每一项客观评判都基于它很嫌弃我的主观情绪之上。
      而单纯不知世事的人总有一个特点,就是在初识情爱的时候总是容易陷进去拔不出来。比如歧濂在与我说他的世界里有喜结连理白头偕老这样一类人的时候,我一颗心都蹦哒到了嗓子眼,整个身体里都翻涌着一种名叫躁动的情绪。
      歧濂说:戚戚,有朝一日能寻得出去的路,你同我一起去外面吧。
      我问:为什么?
      他伸手用掌心轻轻揉了揉我的头,笑着说:我想娶你为妻。
      我有一瞬间的愣神,可是很遗憾我这种脑子不好使的人根本无法明白人世间女孩子的娇羞应该如何表达,于是很莫名其妙看着他道:难道不出去你就不能娶我?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那样问他,其实我问出口之后还尚且没反应过来我做了什么,或许潜意识里我会觉得他如果出不去这里便不会想要娶我为妻。但很显然我没有搞明白这件事的重点——我们俩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发展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地步的呢?
      这又是一个很难深究的问题,所以我理所当然选择了放弃。
      事后我跑到萝卜头那里与它分享我突如其来的幸福,想着萝卜头或许也会想要去真正的外面世界闯荡一番的,毕竟它有颗比我还躁动的心。然而当时它那阴沉沉的表情明显告诉了我,它那颗躁动的萝卜心早已经冰冻三尺。
      它说:戚戚,你不能跟他走,让他离开这里,永远也不要回来,否则……
      它适时停顿下来没有继续说完,可我觉得它的意思大抵是这样的:你若随他嫁他为妻,我就和你割袍断义!
      难为我眉头纠结了很久也没对它这种极端的态度想出个所以然来,我和它并排蹲在崖壁上,双双陷入沉思。直到夜幕降临,我感觉到一阵阵凉飕飕的风扑面而来,胳膊腿都冷得发抖,我才忍不住提溜着它回了房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