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起》严昊俊

11、身体里隐藏的怪物

　　散饭后，二老按照老年人的作息去睡午觉了，难能可贵的一家三口的相聚时光就这么结束了，严昊俊很想和他们再相处一会，但老人家的房间宛如大药房，那股子恶臭和霉味是他难以忍受的，不过可以做的一件事倒是，为了二老的健康考虑，可以哪天趁着他们不在，给他们晒晒被子之类的，他再看看周围整个大院，习惯了，习惯这臃肿的住处了。一个人打开电视机，严昊俊犯了难，广电总局还没出台静止广告里插播电视剧的规定，所以换了诸多的频道，映入眼帘的还是广告。
　　今年过节不收礼啊，收礼还收脑白金啊。
　　好空调，格力造。
　　去屑实力派，当然海飞丝。
　　旺旺，旺旺，旺旺。
　　严昊俊只是觉得电视机可以换了，麒麟臂发作，想砸东西。
　　十年前是怎么有那么多童真的乐子呢，再也回不去了。这个世界只懂得做人的道理是远远不够的，并不能好好过活，一代人与一代人的差距大的就像古时候王朝更迭那样古老。
　　由东岳向北去，有一条向东的路，左拐便可一路向北。北边有一条大水，当地人称为北河，河中有一小岛，据相传里面奇花异果甚多，四周熊孩子皆以此岛为人间仙境，梦牵萦绕，然水性甚好者也不可得，全因河中有一渔翁，每日在水上穿梭捕鱼。北河水流下去，绕土岨流，约五百米处便分成两道，其中一处旁有一户村落，得此水，便唤作李湾，李湾之水，再遇一土，便不可前进，那土便唤作老岗头，东岳人往那里去，便是为了那里的田地。田地本是荒地，草长莺飞，尽是些野兔，山鸡，现在落的一番田地，本是可气可叹，可幸好这是分给村民的散地，村民们每每为了一个脚后跟大的地方斤斤计较，并没有团结一致，所以这土地一时半会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开垦，变成完全适宜人类赖以生存的肥沃土地，上面也多种些花生，红薯之类的小面积种植作物。草还是有的，树还是有的，鸟还是有的，地老鼠还是有的，刺猬还是有的，偶尔跑出来的野兔子和山鸡还是有的，就连水里还会有小孩子手臂大的野鸭子，这自然是平原地区孩童向往的野去处，严昊俊自然也不例外。
　　他跟着爷爷奶奶上地，帮忙砍伐那一丁点的玉米，趁着爷爷奶奶休息的一会儿功夫跑到了别处偷懒。他也迈着轻快地步子，躲进了树丛里，他想笑，小时候还觉得害怕呢，多么真实的荒山野岭啊。他检查着周围的一株又一株松树，生怕错过了鸟儿筑的巢，他看见地上蹦来蹦去的蝗虫，蟋蟀，蚂蚱等，就弯下腰去捉，捉到手了便用力的丢到天上，看它们惊慌失措地飞走得了。这个被田间野趣充斥内心的怪人物，完全沉浸在了这片田林里，黄绿色的香泡泡，挂在树上的枣子和桑葚，像蛋蛋似的马泡瓜，那该是和恐龙同一时期的植物吧，要不然在探索频道上怎么会看到恐龙在吃呢，还有相传的一种被蛇爬过就会生长的野草莓。
　　严昊俊想起一件事情，从前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蛇蛋上面会冒出红色的长条状东西来，后来在网上查了才知道原来被大人们骗了，那并不是蛇蛋，而是一种菌，也许是哪家的大人害怕小孩子乱吃，就随口说的吧。现在他来到了河湾，一开始离水蛮远，走了两步看到河沿上有东西滑动的痕迹，便再也按捺不住，靠上去蹲下身来，顺着那团痕迹抓到了一只很大很大的河蚌。他把河蚌捧在手里，战利品啊，战利品啊，许久未获得的战利品啊。
　　太阳快落下去，月亮快升上来，这水边凉快得很，也干净得很呢，正好可以再捉几个。少年把陷在泥里的脚一抬起，吃了一惊，差点一个趔趄坐在那里，拖鞋一旦沾了水啊，滑腻腻地便不好走路了，他脱下鞋子，那就不走了吧。恭恭敬敬地坐在那一处在水里玩起了涮起了脚丫子，涮羊肉你们都涮过，脚丫子呢。他没听到爷爷奶奶呼唤他，便更乐的紧，把手里的河蚌用力地朝水面一丢，只见那河蚌再水面跳跃了两次又在水上滑行了一会才没入水面，他的身心更舒畅了，可真舍不得死呢。
　　一件蓝色的小短袖，一件没有过膝的蓝色小短裤，一双刚被清水冲刷过的小拖鞋，还有夕阳下一个懵懂的少年，老人与海所讲述的是你可以把他消灭，但就是打不败他，那么这个小孩和小河应当讲述的是什么呢，一向爱画画的少年怎么忘记给自己的画勾勒上一个了不起的主题呢。
　　“昊俊”
　　少年大声回应：
　　“哎”
　　清脆而又悦耳。
　　为什么不把这林间小路的落叶抓回去当柴火呢，这样的归程是否太早，这里有风，有树叶，还有鸟儿。
　　严昊俊这几日来并没有抽烟，作为一个烟鬼来说，并不适合，闻到了烟味身体也出现了不适，甚至想着这辈子可能不
　　需要抽烟了。但是眼下身旁坐着的这名少女，让他无地适从，忍不住想借抽烟缓和一下内心的慌张感和压迫感，他自
　　认为过了20岁便再也没有同哪一个姑娘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同处在一个屋檐下那样久，打情骂俏应该是有的，亲昵
　　的肢体接触也应该是有的，他以一个20岁年纪的男人审视眼前这个十多岁的女孩，自己的内心慢慢地就变得崩溃起来
　　，心里止不住地想，说句话啊你，林嫣。
　　“昊俊”
　　少年说：“嗯，我在。”
　　“我明天就要去阜南上学了。”
　　少年面前的空气突然凝结住了，一直假装在看的电视彻彻底底地沦为了装饰品。
　　“我一点也不想去的，我妈妈一定要让我去。”
　　女孩转过头，少年的心凝固了，无论是多大的女人只要注视着自己，总归是不习惯的。
　　“嗯，我知道，那边条件更好，老师教的好，你应该去。”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去，我想”
　　“为什么昊俊不能和我一起去呢，或者我为什么不能呆在家里上学呢。”
　　这是少年的林天说过的话，在严昊俊的记忆里那是他第一次同家人哭闹。
　　“小嫣。”
　　“嗯，”
　　“女孩子不能那么容易就哭哦，”
　　“嗯。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你是住你二姨那里吧，我见过她，她人挺好的。”
　　“嗯。”
　　少年与少年，那么少年对应少女，应该是怎样的关系呢。
　　“昊俊，要是我一直闹，我妈妈会不会让我留下来。”
　　少年与生俱来地，习惯说的不知道没有说出口。
　　“人会慢慢长大的，长大了就会遇到更多的人，那时候你会发现很多新的东西，美好的不美好的东西，都要去接受，
　　还要去接受那个不太喜欢的自己，我一直相信这条路的尽头有那么美好的一个自己等待自己创造，我一定会变得强大
　　的，你也要变得更加美好”
　　少年又转过头露出一抹笑说：“虽然现在你已经很好了。”
　　“我不懂。”
　　“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我们会一起长大的，按照原来的轨迹。”
　　“我还是不懂”
　　“傻姑娘，要乖啊。”少年把手放到少女的额头上，触摸到了柔软的发，也清楚地嗅到了少女身上淡淡地清香。
　　“昊俊，我们去那里吧。”
　　哪里呢，少年还是跟着去了。
　　“如果我还在那个世界里和林天把酒言欢，在另一片时空里仍旧会存在这样的两个人吗。”
　　严昊俊有些自责，毕竟了抢去了别人的身体。
　　穿过黑夜，穿过黑夜里的几处老人聚集地，少年来到了通往集市的那座小桥上，为什么那么熟悉呢。单纯地只是在这
　　里，他和他成了结义兄弟，亦或是这是他们曾经放肆的场所之一。即使满天星辰，他仍然看不见她的一分，只能庆幸
　　没有蚊虫了，这样的场景总是那么着迷，让少年无所顾忌地想到那种叫做爱的情感。是爱情吗，在那么久追逐爱情的
　　时光了，他模糊了这一层，只了解执念而已。不是爱情吗，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三秒钟就够了，第一秒钟情，第
　　二秒奉献自己，剩下的一秒便想着未来了，为什么离那样近，还是想靠近。
　　“这幅躯体同她相处的十多年里究竟发生怎样的故事呢，都是小孩子，总不可能已经约定相守了吧。这样想是否不太
　　合适呢，无论怎样想都是自私的想法呢，她会慢慢长大的吧，长大了就没有太多关系，自己终究还是要寻觅那个人的
　　，即便寻觅不到，心已经放在那儿。”
　　“小嫣，我们小时候经常来这儿玩吧。”
　　“嗯，我一直记得的，不仅是小时候，我们一直都是在这儿玩的。”
　　“这里以后会变得又脏又臭的，就不能来这儿了。”
　　“什么？”
　　少年意识到说了什么错话，和女孩子相处，是绝不消扫兴的话的，而这又是泄露天机，会被五雷轰顶呢，幸好是晴朗
　　的夜晚呢。
　　“你说人死了以后会带着心愿到达另一个世界，一旦心愿实现了，就会变成星星挂在天上，我知道你说的一定是真的
　　，所以我常常一个人对着星星发呆，希望看到越来越多的星星，实现心愿的人都会幸福对吧。”
　　呀，这幅躯体原来的主人可真是了不起呢，这么小已经懂得用胡话给女孩子编织童话一样的梦了，他看着黑暗中的少
　　女，也亏她记得这些，又暗自着迷，这是自己记忆里熟知的那种十多岁的女孩子吗，不应该是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
　　吗。
　　“是啊”
　　“严昊俊。”
　　“嗯？”
　　“你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吧”
　　又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现在倒是对“你”刮目相看了呢，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心跳，简直狂放的不知所以，即便
　　是自己没做过的事，坚守承诺和约定也是对“你”的义务吧。
　　“算数”
　　“我一有时间就会回来看你，所以”
　　心脏，心脏的位置被猛烈的撞击过后更狂放了，少年刚握住怀中的少女，因为怀里的剧痛又拉开了距离。
　　“也许就这样死掉就好了”
　　“这是躁动了一晚上的自己最想要的结果吗”
　　“果然是个没用的废物。”
　　“是“你”察觉到我的不怀好意，才用这种手段阻止我吗，我明白了”
　　他对自己，对身体说了这么些话。
　　少女抽泣着说：“所以你不要再让人担心了”
　　少年的心猛烈的又抽搐了一下，这种感觉这么熟悉，好像曾经发生，是自己所继承这个身体所保留的记忆吗。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缓了缓才从心绞痛里走出来。
　　“不要再调皮了，你要好好学习，你知道吗，大傻瓜。”
　　“我知道了，小嫣，我知道了，怎么那么爱哭啊你，以后能哭的地方只有在我面前哦。”
　　“对不起，我也不想，可是我真的不想和昊俊你分开，我想陪你每天上学放学。”
　　男人为什么成长地那样慢呢，到了20岁才懂得如何面对十五岁所发生的事。
　　“放心吧，没关系，三年后，我也会到阜南读高中的啊，而且是阜南一中哦，更何况不可能一直上学的啊，寒暑假啊
　　，周末啊，你都是可以回来的呀，我也可以过去找你。”
　　不知怎么地，严昊俊很想去吻眼前这个谜一样的少女，他把她推开，慢慢地又靠了过去。
　　这一次，总算听到了呼吸。
　　心脏又他妈痛了起来。
　　“现在不担心了吧”，黑暗成了掩盖这个少年痛苦的苍白脸色最大的屏障。
　　“我知道了”
　　严昊俊抬起手，终于抬起手替她擦去了完整的泪水。
　　“那，我，们，回，去，吧”
　　“可以到此为止了吧，“你”,好歹还要靠我过活呢”心脏还在刺痛着，少年艰难地转身，随同少女一直消失在了夜
　　幕中。
　　年长的严昊俊拖着年轻的身体扶着护栏爬上了楼梯，把自己摔在床上，开始一段奇妙的自言自语。
　　“现在我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这身体里栖息着一只可怕的怪物吗，凭着身体的记忆就去保护那女孩吗，不过你这身体我是抢定了，你能确定比我做的更好，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是什么坏人，等我完成自己的事后，就把它整个还给你，整个的还给你，当然，如果我们都能坚持到那个地步的话。”
　　那个夜晚，少年的心从一个女孩跳到另一个女孩，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心脏并没有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