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哥哥一起生活》丘山六安

11、追逐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1】
　　林海洋在讲台上分享这一句段话的时候，表情略微有些严肃，但他的声音却低沉富有磁性，很容易吸引人。
　　他说：“龙应台的《目送》是一本很好的书，推荐大家去看。刚才那段话仅仅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分。其他更多，留待大家自行发掘。谢谢。”
　　然后林海洋在全班热烈的鼓掌声中淡然的合上笔记本，回到自己的座位。
　　林海洋是个长得棱角分明的男生，班上有许多女生都暗暗喜欢他。今天林海洋上去分享，下面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对于这个分享——雷俊他们班上每天的自由晚自习都会安排人上去作分享，这对忙碌的高中生来说简直是美好的课上休闲时间，因此大部分人都还是很享受的，包括雷俊。更难得的是他们班主任从高一坚持到了高二，并且声称还将继续到高三。
　　大概这个分享真的挺有效，雷俊所在的班级文学素养普遍较其他班级高，平均课外阅读量也远超别的班级。所以这个课外分享的时间，其实真的没浪费。也因此，大家对于这个分享也更加认真对待，平时也更努力看书，认真分享给班上的同学。
　　只是这分享虽好，雷俊多数时候听听也就过了，毕竟每个人的偏好不同，若是碰到感兴趣的，可以私下买了书来一瞧，不感兴趣的，也就听听便罢。
　　分享时间结束了，大家都开始埋头做作业，雷俊却还撑着下颌看着黑板上的《目送》二字发呆。
　　下学期陈海龙就读大四了，在公司的时间更多了。雷俊也要高三了，对所有□□学生而言，这都是一个重要的学年。所以即将进入高三的雷俊他们也被老师重点关注，每天不把氛围搞紧张一点心里就不舒服。
　　“雷俊？”
　　林海洋小声的喊了一声，见雷俊还没回神，又轻轻拍了拍他胳臂。忘了说，林海洋这个被班上大多数女生暗恋的男生就坐在雷俊旁边，也就是俗称的——同桌。
　　雷俊这才回神，“干吗？”
　　“给我借下你物理卷子，我没做完。”
　　雷俊淡定的瞥了林海洋一眼：“我没做。”
　　“今晚老师要讲，你居然甩都不甩！还在这儿发呆。”林海洋给了雷俊一个“你赢了”的眼神，然后又去戳周围其他人借卷子去了。
　　下了晚自习，雷俊慢悠悠的往校门走。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接送雷俊的司机早已经在校门外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等候了。只是雷俊没想到今天陈海龙也来了。
　　两兄弟坐在后排，陈海龙照旧揉了揉雷俊的头发，细细的问了问今天的学习生活。
　　“哥，今天的分享是林海洋做的，分享的是龙应台的《目送》里面的一句话。哥你看过龙应台的书吗？”
　　“嗯。看过。怎么了？”
　　雷俊顿了顿，想了想又说：“没什么。”
　　陈海龙也不问，笑笑就过了。
　　雷俊其实有心想问对于林海洋今天分享的那段话陈海龙有没有什么想法，但想到父母早已不在，这些东西问了也不过是徒惹伤心。体会不到就体会不到吧，只要哥哥在身边就好了。
　　“哥，你有一天也会和我渐行渐远吗？”
　　陈海龙突然就笑了，他转过头来，看着雷俊笑眯眯的问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文艺了？渐行渐远？想什么呢。”
　　雷俊想了想，蹭到陈海龙身边，扒着陈海龙的胳臂，小狗一样望着陈海龙：“那以后有了嫂子也不准把我赶出家门！”
　　陈海龙的眼神忽然就那么柔和下来，他用另一只手握住雷俊的手，轻声却坚定的说：“不会的。”
　　是的，不会。
　　陈海龙想告诉雷俊，自己努力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以后也不想娶妻，只是想跟他生活在一起就好了。这么多年，自从跟李莹莹说明白以后，陈海龙再没谈过一场恋爱。
　　不是因为公司忙，所谓的忙不过是借口。
　　事实上，自从明白自己的感情以后，陈海龙再没对其他人动过心。哪怕玩儿的好的哥们儿费尽苦心的想要给他介绍他也从不理会。时间久了，大家也就知道陈海龙基本上不近女色。只是有些好笑的是，大家认定他不近女色后，似乎偏了方向，开始给他介绍男朋友……
　　他该感谢他的好哥们儿些居然不歧视他的性向吗？
　　温柔的，可爱的，炸毛的，傲娇的……大家一个类型一个类型的给他介绍，逮着时间就带着照片儿坐在他身边唠叨，什么这个不错，那个可人，那个居家……
　　搞得陈海龙都不敢回学校上课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雷俊习惯性的拽着他哥的一只手臂，突然有些感慨的说道：“不知道还能这样和哥哥在一起多久。”
　　虽然一个大三，一个高二，似乎不应该再睡在一张床上了，但是家里原本就只有两兄弟在，雷俊又是个胆小怕黑的，再加上从小跟陈海龙睡觉睡习惯了的，这么多年，除了换了一张大一些的床倒没人提出分开睡的想法。
　　此时陈海龙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心下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的反问：“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雷俊也没注意到他哥的反应，反而认真的将脸在陈海龙的胳臂上凑了凑：“要是哥有女朋友了肯定要和女朋友一起，不知道以后哥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儿的，会不会喜欢我……”
　　声音到了后面，竟是越发轻了。
　　原本雷俊也只是随口一说，可这会儿给他哥一说，再想到龙应台的话，心里竟真的有些说不出的委屈。他总觉得自己是龙应台描述的那个站在他哥身后，看着他哥的背影越行越远的人。
　　小时候起，自己就一直追在哥哥的身后，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可是年龄的差距摆在那儿，无论他怎么努力追赶，似乎永远只能触到哥哥的背影。而且哥哥就要大四了，再过几年要是恋爱了结婚了，自己还能跟哥哥一起住吗？
　　陈海龙侧了侧身，伸过手抱住这个胡思乱想的弟弟：“不会的。哥一直在呢，别瞎想。”
　　雷俊闷不吭声的暗自神伤。就在陈海龙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又开口：“暑假我想回老家。”
　　陈海龙虽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弟弟思想跳跃太快，却也不会反对，只是说好要先让人去打扫了再住。
　　雷俊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的。他只是有些可惜，大概哥哥是不会和自己一起回去待那么长时间的，只是大概爸妈祭日的时候会回去——还有那个顾行。
　　自从陈爸爸陈妈妈离世后，顾行就一直照顾他们。不是说生活上的那种，而是在往前行的道路上，让他们哥儿俩不至于找不到方向。而且顾行对他们，真的没话说。
　　每个寒暑假都带着陈海龙在公司学习，平时陈海龙没课了也带在身边，不管是出去应酬还是出差，只要是条件允许，他都努力让陈海龙吸收多一点经验，然后慢慢交给他一些公司的事情。
　　接送哥儿俩的司机，给家里做卫生的阿姨也都是顾行挨着挨着把关的。公司里的人都说，顾行简直就像是他们亲爸。
　　至于陈爷爷，已经在雷俊高一的时候去世了。
　　对于陈爷爷的离世，雷俊表现得很平静，陈海龙则是表面上看起来也很平静。但是也就只是表面上平静了。
　　在陈爷爷安葬后，陈海龙那天晚上手机关机，一个人跑到一个酒吧去喝酒。还好有认识的人给顾行打了电话，顾行才能通知到雷俊，这才免了他一晚上无头苍蝇一样在X市到处找人。
　　顾行直接把醉酒的陈海龙送回家后就离开了。雷俊一个人沉默又费力的把陈海龙带到卧室，转身去拿湿毛巾想要给陈海龙擦擦身体。结果回到卧室就看到躺在床上的陈海龙一只手臂挡住眼睛，竟是在哭。
　　那是他第一次见陈海龙哭。
　　他放慢了脚步走到陈海龙身边，俯下堊身把陈海龙抱住。他说不出自己当时的心痛。自己难过了，委屈了，可以在陈海龙面前诉说，可是陈海龙累着了，压抑了，该找谁说？
　　想到这儿，雷俊忍不住更靠近陈海龙，靠近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作者有话说

　　【1】摘自台湾作家龙应台《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