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之恋》阿*

15、第15章

　　“……转眼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三婶也说得没错，不如试试吧！”

　　“嗯。等她回来和她商量一下再看吧。”

　　刚进家门，房薇就听到父母在低声商量什么，内容明显和她有关。她站在玄关，屏气敛息，尴尬地进退不是。好一会儿，父母都不说话了，她方才故意把门弄得一声脆响，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进客厅。

　　“今天一整天跑到哪里去了？大过年的还不老实在家呆两天。”虽然不是存心，但房父一开口，总免不了是训斥的调子。

　　房薇垂下头，玩弄着手袋上的小饰物。

　　“好了，厨房里给你留了菜，自己热热吧。”房母插进来打圆场，“明天不要出去了，叔公他们请我们吃饭呢。”

　　房薇颔首，默默走进自己的房间。

　　好像并没有什么胃口，她冲了杯热可可，摊开桌上的习题集开始埋头苦干。

　　“如果中学时也这么用功，现在肯定不会在这种小学校里了！”房母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走进来，在她背后站了一会儿，不禁叹气道。

　　“有事吗？”房薇放在笔，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

　　“三婶今天来，说起她表姐的儿子马上博士毕业，想找个女朋友。你觉得怎么样？”房母试探性地开口。

　　房薇又将杯子送到嘴边，除了喝水，她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这件事。这几年来，家人很少管她，彼此间的话也是少之又少。有时她甚至忍不住怀疑他们已经放弃了她。难得今天母亲主动找她聊天，却偏偏是为了这种事？

　　好……好好笑！

　　“你怎么不说话？”房母误把她的沉默当作了害羞，“你也不小了，是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再拖下去，只怕也难找到这么好的男孩子了。”

　　“你见过那个男孩？”房薇冷静地问。

　　“今天你三婶才提到，我哪有见过呢？”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错？”房薇笑着反诘，只是笑意却不曾染进眼底。

　　“人家博士毕业，家境也好，这样的条件还不算好吗？难道一定要找个像阿乔的家伙你才算满意？”房母被她的反问噎住，有些抹不开面子，不由沉下脸来。

　　“我说过多少次，那件事我是被冤枉的，你怎么还拿它来说事儿呢？”房薇脸上的笑纹倏地褪去，看着母亲，眼中盛满了哀伤。最亲近的人都习惯了拿这件事来伤害她，她怎么辩解也是没用的了！

　　房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微有些歉意地闭紧嘴。原想伸出手抚摸她，却不料她沉肩一闪，那手，便徒然尴尬地顿在半空。

　　“如果那是你们期望的，放心，明天我会去。”房薇苦笑着抛下一句话，僵硬地转过身，重新回到书桌前。

　　轻轻的脚步声消失在房间里，门也被体贴地阖上，房薇挺得笔直的臂膀终于垂了下来。她无力地趴在桌上，泪水悄悄地从眼角滑落。

　　她不是不想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有了杜渐，但今天这个时机太敏感，现在把她和杜渐的关系挑明，只怕在他们眼中，又成了逃避相亲的手段。她，不要他们的感情变成别人眼中的恶作剧；她，也不想委屈他以挡箭牌的身份被家人认识。

　　吃饭只是一种华丽的借口，相亲才是今天的重头戏吧。关珞坐在包厢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姨和母亲。

　　“他们怎么还不来？”郑丽皱眉，恼火地看着外甥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说曹操，曹操到。包厢门口突然出现了三个身影，郑丽一扫先前的不快，扮出一脸春风的表情迎到门口。

　　“小薇，昨天怎么不在家？快一年没见了吧，长漂亮了啊，都是大姑娘了！”

　　“三婶。”房薇有礼地喊了一声，随即垂首站到父母身旁，不妨碍家长们寒喧。

　　“这是关珞，我外甥，还不过来叫房伯伯和房伯母。”郑丽一边介绍，一边笑着斥道，“真是读书读傻了，见了长辈也不过来打招呼，小时候倒是比现在乖巧。”

　　房薇心不在焉地站在一旁，何时落座、周围人都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就像个完美的木头人。直到郑丽突如其来的一阵大笑，才把她恍惚的心思拉回桌前。

　　“那你们两个人慢慢聊，我们三个老家伙出去走走了。很久没逛街，听说今天ＳＯＧＯ开业，不如过去看看。”郑丽向房父他们使了个眼色，一边欠身笑着说道，暗地里狠狠抓了抓关珞的胳膊，示意他努力。

　　“你很不专心。”这不是一句客套的问话，关珞很肯定地说。闲杂人等一退场，他几乎就迫不及待地伸展了一下四肢，舒服地跷起二郎腿。

　　房薇没作声，此时她的注意力才稍微转到眼前的男子身上。虽说十媒九骗，但三婶这次倒没说谎，他很优秀——至少外貌上。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五官和刘德华很神似，那种俊朗挺拨的五官，完全符合女孩子梦中白马王子的标准。如果，只是如果，她现在还是单身，也许她会感谢三婶。

　　“笑什么？”关珞挑眉，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呃？”房薇一怔，然后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扭成了“微笑”的表情。

　　“看到帅哥会发呆流口水是正常表情，但你那种恶作剧式的笑容……你不觉得你的反应有些古怪？”也许相亲并不若他想像中那么无聊，至少眼前的女孩子蛮有趣的。关珞满怀希望地憧憬着能从她身上发掘出更多乐趣。

　　“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房薇认真地说。

　　“很乐意为女士效劳。”关珞凑近了些，迎上她严肃的面容。

　　“你去跟三婶说，你根本看不上我！”房薇笑了，这样，家里人就没理由质问她了。

　　“呃？”有没有搞错，他居然被人家先拒了？关珞不由闪神，刚才的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有没有搞错？这个你也说不满意，那你到底要找什么样子的女孩子啊？”郑丽随手拿起本杂志往关珞头上一砸，“我拜托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逛完街回来发现房薇已经走了，而这个外甥居然还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闲闲坐在包厢里喝茶，看得她无名火一烧三尺高。

　　好痛！关珞放下茶杯，哀怨地揉揉脑袋。这个野蛮姨妈的力气还真不小。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难道我说得不对？”郑丽的手指头都快甩到他鼻尖上去了，她怄啊！本以为这次是十拿九稳，只等喝喜酒了，没想到这个臭小子居然这么反骨。

　　“好了，我妈那边我自己去交待，以后你们别在那儿瞎掺和了，算我求求你们好不好！”关珞苦笑着给她作揖。

　　不该答应房薇的，这年头好人真是做不得！难道叫他说，是房薇看不上他，而他在被拒后反而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结果，姨妈一定会拿桌上的芥末在他额头上御笔亲书——“贱”！

　　“你妈那边我才不担心，我现在烦的是怎么向小薇的父母他们交待。”郑丽有气无力地喝着凉茶，早知道昨天就不要把话说太满了，现在搞成这样，怎么收场？
　　唉，真是忧郁啊！

　　小小的饭厅里，一家四口正围着桌子安静地吃晚饭。急促的电话铃突然划破了桌前沉闷的气氛。

　　“喂？”房母离电话最近，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接听。

　　“啊……这样啊，知道了……没关系……不要这么说，嗯，好的好的……还是麻烦你费心了啊……嗯，好，就这样吧。”房母客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房薇略略抬头扫了她一眼，飞快地垂下眼帘。

　　“是谁？”房父吃完饭，拿了枝牙签一边剔牙，一边皱眉问道。

　　“是她三婶……”房母的声音低低的，仿佛不希望被人听见。

　　“她说什么了？”房父精神一振，隔着桌子探过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些失态，轻咳一声，又坐直了身体。

　　“她说……她说……关珞和小薇……没缘份……以后她再帮小薇留心找找……”房母吞吞吐吐地半天，才把一句简单的话说完。

　　“哼，不用她掺和，我不信小薇就嫁不出去。”房父还没说什么，一直沉默的奶奶突然愤愤地把筷子一顿，插了进来。

　　“那……就算了呗。”房父看看闷不作声的女儿，半晌，叹了口气。

　　房薇貌似一直垂着头专心吃饭，其实她早已经饱了，但她不敢抬头，怕嘴角太过明显的喜悦会吓到家人。

　　“算了，你去看你的书吧，碗放着我来洗。”房母把碗筷收拾好拿进厨房，把她说道。
　　房薇并不反对，静静回到自己的房间。

　　拧亮台灯，桌前的镜子里映出一张微红的脸，清亮的眸子里是隐藏不住的笑意。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的，房薇长长舒了口气，她该庆幸自己碰到了一个不错的男人。不过，关珞当时那种难以置信的惊诧表情，想起来真是蛮好笑的。也许，他从未碰到过这样不客气的拒绝吧。以他的条件，看起来他更习惯拒绝别人吧。

　　“小薇。”背后的房门轻轻响了一下，有人走了进来。

　　“嗯？”房薇敛起所有的喜悦，恢复成平时那种沉静的表情，回过头迎向母亲。

　　“今天的事，其实没关系的。你也别往心里去，以后会有更多机会的，一定会找到合适你的男孩子……”房母有些困难地组织着语言，考虑怎么才能把话说清楚又不会伤到她的自尊心。

　　“我不在乎。你们想太多了。”房薇挑挑眉，对母亲话中暗示的“更多机会”头疼不已。这次碰到关珞是她运气好，但她真不能保证自己每次都会好运气地碰到这种君子。根本不用太多次，也许下次，她的小把戏就会穿帮。

　　“女孩子到这个年龄，很多都是相亲来找恋人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何况你那个学校里全是女生，哪有机会认识合适的男孩子。三婶说过完年就再给你介绍几个男孩子，一定会找到更好。”房母没注意到房薇语气中的抗拒，仍然一厢情愿地憧憬着美好前景。

　　“妈！”房薇头痛地揉揉额角，想了想，终于决定了。

　　“怎么了？”突然被女儿打断，房母怔怔地看着她。

　　房薇鼓起勇气，迎着母亲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你们真的不需要为这种事情担心。因为，我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男人！”

　　“……”房母震惊地看着她，微张的嘴一时都忘了合拢。

　　“是的，我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男人，他叫杜渐！”房薇肯定地点点头，再一次强调。
　　“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房母回过神来，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问过吗？”房薇淡淡地应道，从那年起，家里好像就失去了欢声笑语，没有人问过她想要什么，也没有人关心过她得到了什么。

　　生病了她自己去看医生；学校里有麻烦，她用最利落的方法解决；寝室住不了，她可以搬出来……

　　她知道家里开支紧，所以抓住任何一个可以挣钱的机会，不给家人再增添一点点负担；她也知道当年的事，让家人很没面子，所以发誓不会再做任何让家人蒙羞的事。她不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吗？怎么说起来，心里还是会觉得一阵阵失落呢？

　　“我想，今天说也不算太迟，过完年，我会带他回来坐坐。”她强打起精神，这样算是给了他们一个交待吧。“以后，请不要再帮我订这种相亲约会了。”

　　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怎么现在却越来越不了解她了呢？她，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个杜渐，又是何方神圣？房母迷惑地看着女儿倔强的脸孔，心里慢慢涌上一阵酸楚。

　　每天吃吃喝喝混日子，寒假的三个星期倒也好过。房薇慢腾腾地收拾好书本资料，再确认一次后，终于舒了口气。明天，明天就要返校报到了；明天就要开学了！想到这儿，她心里居然有一阵小小的雀跃。

　　“小薇，是我。”已经安静了几天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房薇看也没看就急忙按下通话键。

　　“哦，阿乔……”唉，不是杜渐，那不是她在等待着的声音啊，她原本飞扬的心慢慢落了下来，就连语气也变得有些落寞。好像有一周没听到他的声音了，过年后他又打过两次电话，每次都是匆匆地讲上几句就挂断，好像很忙的样子。只是，他在忙些什么呢？房薇咬咬下唇，他从不干涉她的私生活，她便也维持着他喜欢的那种距离——虽然好几次她都差点脱口而出。唉，看来她的涵养远不如她自认为的那样好，事情扯上他，便难以保持冷静、难以漠然相对。那天从杜家负气离去，何尝不是一时冲动呢？如果……如果换成别人，也许会把她的离开当作无言的分手，那她又该怎么办？

　　“喂，你有在听吗？”耳边突然提高的声调唤回她的意识。

　　“啊？信号不太好，刚才没听清，你再说一次。”她懒懒地往椅子上靠去，面不改色地送给中国移动一顶大黑锅。

　　“我明天要回美国了，你能送送我吗？”阿乔的声音里有丝惆怅。

　　“我明天开学报到，没时间。”她干脆地回绝，“祝你一路顺风吧。以后……你的人生不管怎样，都和我没关系了。我不想永远帮人顶黑锅，所以，忘了过去，忘了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朗朗的传过去。

　　“小薇，你这辈子都没法和我撇清的。”阿乔沉默了好一会儿，悠悠地说道，“除非你不和小哥在一起，否则，我只怕得叫你一声小嫂。怎么可能忘得掉？”

　　房薇失笑，收线。他想开了，也许还有些不甘心，但他的声音是温暖的，没有最初的愤恨不平。这样的阿乔，好像又恢复成高中时她熟悉的那个明朗的男孩。

　　命运是个奇妙的东西，阿乔、杜渐和她，居然会这样缠在一起，果真是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