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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骊山宫 ...

  •   上官玉卿不辞而别之事久久在苏白鸢脑中盘旋。她虽因上官玉洛而对江东上官家充满怨念,可毕竟感念上官玉卿这几日对他们饮食起居的照顾之情,心中略有挂念。

      “阿培,你说上官姑娘为什么就这么走了?”

      刘子培看了看苏白鸢,打趣道:“怎么,你不是一向不大喜欢她吗?”

      苏白鸢气鼓鼓瞪了刘子培一眼。她知道自己心里的疙瘩,若一切都按《明珠记》原来的故事走,最终上官玉卿才是刘子培的佳偶良配,而自己,或许什么都不是。

      骊山宫是老皇帝年轻时命人修建于前朝故都的行宫。当年轻的天子还是个意气风发、励精图治的后生之辈时,他对功业的向往远远超过了对鬼神的迷信,和现在判若两人。

      苏、刘二人并肩走在长安的官道上。刘子培手拿“吴钩”宝剑,把更为娟秀雅致的“莫邪”让给了苏白鸢。刘子培活了二十来年,一直对莫邪爱不释手,视若珍宝,苏白鸢是他将宝剑割爱的第一人。

      长安这座北国的废都充满的肃杀之气。深秋了,广袤的关中平原开始花木凋零,了无生机。也难怪“自古逢秋悲寂寥”。

      苏白鸢有着两次平行的人生,一次在书外的现代世界,而另一次则是在长安城边上的少华山上生根发芽。

      她和紫燕皆是孤儿,自打记事起就跟着戚无垢在山上学艺,直到遇见上官玉洛。

      无垢道人虽素来有“刻薄寡恩”之名,可终究待她们姐妹二人不薄,衣食资料,从未短缺;武艺与笔墨更是倾囊相授。自从她离开师门流落江湖之后,对少华山上的事情便再不知晓。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唉……”苏白鸢叹了口气。

      脚下的落叶嘎吱嘎吱地响,这确实是北地的深秋。

      “叹什么气?”刘子培道,“难不成你也怕鬼,不敢去骊山宫?”

      “我连人都不怕,还会怕鬼?”苏白鸢反诘道。

      刘子培笑了。他亦深信,人才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而在宫墙之内,宦海之中,只有斗不过人的,才会变成别人的刀下鬼、俎上肉。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的老狐狸们,一开始谁有那么大的野心?不都只是为了保命而已吗?可欲壑难填,斗不赢的成了“刀下鬼”,斗得赢的成了“贪心鬼”。都是鬼,还怕什么?

      青石板铺就的官道上落满了灰尘。离骊山宫约近,灰尘积得就越厚。苏白鸢甚至还看到了几道车轮的印记,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留下的了。这些年来,都没有人敢到访此地。

      日渐黄昏,起风了。使得这座废都的气氛更添几分诡谲晦涩。

      “阿嚏……”苏白鸢打了个喷嚏,不知是被风吹得受了凉还是灰尘进入了鼻腔将她呛得。

      刘子培缓缓解下身上的披风,抵与苏白鸢。

      苏白鸢没想到刘子培还有这么细腻的一面,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可每当她的心弦被这个少年的一言一行拨动,心中就会激起无限的罪恶感。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苏白鸢,你经历得太多了,怎么配得上他?

      她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刘子培拎着披风的手尴尬地选在半空,良久,他道:“你莫不是在嫌弃我吧?”

      苏白鸢不好意思,便接了过来,瓮声瓮气道:“多谢。”

      刘子培本身形颀长,将他的衣裳裹在苏白鸢身上便会在地上拖来拖去的。苏白鸢见地上全是灰尘,于是一手握着莫邪,另一手提起身上披风。这披风上有刘子培的体温,还有淡淡地茶花香——她听闻大户人家都喜欢用香炉来熏衣衫,事实上,在竹林别苑,她也亲眼看到刘子培这样做了。

      茶花的淡香令她舒心,是一种上官玉洛身上从未散发出过的馥郁之气——抑或是她和上官玉洛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光顾着痛苦,把自己的嗅觉也封闭了。

      苏白鸢轻摇了摇头,她纵使不断告诫自己,多想无益——想她这么轻如尘埃的生命,无论是对于刘子培还是上官玉洛,都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过客。

      她又暗恨起自己的多愁善感来——这种脾性不应当是一个仗剑江湖的侠女所有。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看,我们快到了!”

      循着刘子培手指的方向,苏白鸢看到远处骊山脚下有一处建筑,气势恢宏。深秋的浓雾渐起,她看得并不是很真切。每走近山脚下一步,便更觉得寒气逼人。

      “喂,怕了就说话。”刘子培道。

      苏白鸢刚欲反驳,便听得“嗖”的一声,什么东西从身边一闪而过。她下意识抓住刘子培的手臂,心有惊悸道:“那是什么?不……不会……不会是……”

      “只是条乡野土狗罢了。”刘子培无奈道。他想想苏白鸢之前气定神闲的样子和言之凿凿嘲笑他是个“公子哥儿”,对比之下,不禁觉得有趣。

      “苏女侠,你真的没事吗?”

      苏白鸢见他酸自己,赌气不应声。

      待到两人走到了骊山宫的偏殿,天已黑透了。山路就是这样,看上去触手可及的地方,也常常要走好几里路才能赶到。

      看着周围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苏白鸢暗自责怪自己粗枝大叶,收拾东西时竟忘记了带几枚火折子。然而纵使此刻再害怕,她也不会透露出半分。毕竟她苏女侠是个好面子的人,又怎能让刘子培三番五次取笑?

      她的恐惧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这一路走来,苏白鸢经历过的波诡云谲的事情太多了——莫名其妙的穿越,失而复得的奇特记忆,以及刘子坤那样的心理变态。寻常人经历其中任意一样的几率都小得可怜,她居然尽数遇见了,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刘子培身先士卒,走在前面探路。长安气候较干,因而台阶上不长苔藓,大可以放心地走。

      皇帝年轻时毕竟爱极了奢华,挥金如土。一处骊山脚下的小小行宫也建得十分高大。他们面前的这一栋,屋子的高度便是寻常人家的好几倍。纵使是黑暗之中看不清,也能想象得来那幅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的图景。

      “真是好气派,你们皇家子弟当年能住这样的地方……”苏白鸢叹道。

      “我们‘皇家子弟’当年也不住这样的地方。”刘子培在一旁幽幽道,“若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给赶车抬轿的车夫、轿夫歇脚的地方。正殿还得往前走。”

      他们越过重重屋宇,终于来到一间大一点的殿。

      苏白鸢渐渐大胆了起来:“我看先前我们不该那么怕的……这个行宫好像很正常。”

      “不是‘我们’,是你。”刘子培道。

      刘子培吱呀一声推开了殿门,并不能看清殿内的陈设摆布。他沉吟着,正在思索这是哪个殿。希望从十年前的模糊记忆中捡拾起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是怎么回事!哎!”

      二人一走到殿中央,便被一张大网吊了起来。与此同时,一盏灯驱散了这里的黑暗。拿灯的是一位穿着破旧道袍的长须老者。

      “你是谁!”刘子培喝道,“是人是鬼?”

      老道士嘿嘿一笑:“我是鬼,是吃人的鬼!好容易逮到你们这两只细皮嫩肉的小娃儿,你说说……是煮来吃好呢,还是煎来吃好呢?”

      “你知道我是谁吗?连我都敢抓,吃了熊心豹子胆!”刘子培说着,一边试图拔剑。可无奈渔网太小,“吴钩”又是把长剑,纵使他有再大的气力也无可奈何。

      “我都说了我是鬼,还管你在阳间是做什么的?能吃就是了……”唠叨抓耳挠腮道。

      “呸!我才不信真的有鬼,你这道士多半是装神弄鬼!”

      苏白鸢定了定神,对刘子培道:“阿培,你说得对,他才不可能是鬼。你看地上,他是有影子的。”

      老道又尖声笑了几下,放下灯,抓耳挠腮道:“这小娘子还算聪明。可惜不管我是人是鬼,都不可能放了你们。”

      苏白鸢和刘子培此刻被困在一张小小的渔网当中,也动弹不得,情形很是狼狈。刘子培二十几年来从未有过这般窘态,心中很是气愤。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别人的俎上之肉,瓮中之鳖。

      可琢磨来琢磨去,他还是决定不说出自己的皇室身份。一来太丢面子,二来两人此行是为了寻找凤血夜明珠,若是暴露,恐有难料的后果。

      “道士,我乃户部四品官员,家父就职翰林院,家兄乃鸿胪寺卿。你当真要为难一个朝廷命官?”刘子培道。

      苏白鸢也无比期盼这番威胁能奏效,毕竟他们一同被渔网吊起,紧紧束在一起,不但难受,更是尴尬无比。她虽是江湖儿女,可也不习惯与人产生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

      老道士却气定神闲:“你说的我都知道。不仅如此,你还有一堂兄是当朝太子,一堂弟是羽林统领。更可怕的是你叔父,可是那京城的皇帝老子唷!哎呀,可吓坏老人家啦……你说是不是,刘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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