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雁柏寒山

32、母女

　　“静宸，照顾我们吧。”慕梓馨轻轻地说着。

　　恩，我们……幸福的字眼……

　　社会上，一个大人，两个孩子，对于任何一个成年男人而言都是巨大的责任，更不要说提出这个要求的人，从身份上就高不可攀……
　　可是，为什么啊？还是从心底无可抑制的高兴……

　　不，那早已不仅仅是高兴这样的字眼足以概括的，姚静宸无法清晰解释心底奔涌翻腾的情绪，这是她从不曾体会过的。这是，尽管在和柳思思的恋爱中，也不曾有过的失控。

　　“当然。”照顾慕梓馨，照顾慕易安和慕易宁，本来就是她的工作，不是吗？

　　四周昏暗沉沉，冷风刮过，凉意沁骨，姚静宸是常年锻炼的身子，这点程度的寒意到不不至于让姚静宸感冒发烧。
　　然而慕梓馨不同，一天大概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被工作填满，剩下的三分之一还要在切割成小份，分给自己、孩子、家人，已经没有余暇可以在塞进锻炼的事项了。

　　姚静宸脱下披在身上的黑色大衣，给慕梓馨盖上后特意将前面的纽扣扣上，将腰间的腰带系紧，好让大衣更好地裹在慕梓馨身上。
　　只要低头，慕梓馨就可以借着放在手中的手机发着微弱光芒的界面清晰地看到姚静宸认真整理衣服的神色。

　　“呵呵……”慕梓馨银铃般的笑声脱口而出，姚静宸莫名地看着，只是整理衣物这件事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在自己的设想里，从来没有这一出戏剧性的场面。两个成年人偷偷溜出家门，相约公园相见，怎么想都是戏文里惯有的场景，今天自己也确确实实来了一把。

　　她从来不被赋予期待的权利，家族固定的路途，自己只需要一路平顺地走下去，按着家族长辈的考量，走到尽头。

　　爱情，在慕梓馨眼里，就像小时候路过某个小巷口，一群同龄的孩子蹲在地上玩着的玻璃弹珠，不被允许碰触的东西。

　　慕梓馨不打算告诉姚静宸突然笑起来的原因，只是默默地起身，轻轻地说着：“回家吧。”

　　姚静宸默默地走在慕梓馨身后，手轻轻伸出，在差点触碰到另一双细腻手背的时候又缩回来，来回几次，就在要再一次缩回时，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一股清凉的温度包裹。
　　看着交叠的两只手，姚静宸眼角温和地盯着前面的身影，悄悄翻手覆上，收了力道，脚上也加快了速度，不知不觉间两人比肩并走。

　　慕梓馨慢慢地开着车，尽管车内的气氛很是静默，却透着安心。不长不短的路程，但仅仅是如此，姚静宸就很满足了。

　　从此以后，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两个人，去记录孩子们的成长，去创造两个人的回忆，所以……

　　“请多多关照~”在车子停在兰亭轩门口，姚静宸轻轻抱住驾驶座上的女人，语调轻柔软和，让人不自觉被温柔捕获。
　　慕梓馨的嘴角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头轻轻侧着，倚靠在姚静宸脖颈一侧，“我才是。”淡淡的，细小的笑意融进简单的三个字里。

　　姚静宸轻轻吻着黏在自己肩膀上的长发，“记得路上小心，不要开快。回去好好休息！”交代完后，便有些不舍地下了车。

　　中国女性的平均寿命在77岁，而我们连一半都还没有走完，所以，剩下的一半时间，请多关照，一起……一起……在我们的家里，幸福笑着。

　　姚静宸简单地洗了下澡，便换上睡衣，躺在自己舒适的床上，先是翻看了下手机，看到一封报平安的短信后，安心地睡了。
　　“已经到家，周一见。”

　　小姑娘接受告白后，总会迫不及待地约着心上人一起出门，游乐园、公园、电影院……走过所有情侣必定会去的地方，身心投入在恋爱的游戏中。
　　可是姚静宸已经过了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尽管两人已经说清各自的心情，但这段缓冲的时间是必要的。

　　两天，48小时，让各自理清一切，重新出发。要的，是确确实实、真真切切的关系，不会犹疑、不会退缩，坚定着的彼此。
　　所以，两天。两天过后，一起携手前进吧。

　　一觉睡到大天亮，难得的冲破了生物钟的限制。姚静宸顶着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简单梳洗一番后，就用冰箱里所剩不多的食材给自己做了份还算丰盛的早饭。
　　换上一条蓝色的超短裤，白色的T恤，外头套上长款黑色风衣，戴好眼镜后，姚静宸便拎着包出门了。

　　姚青在C市所买的小院子在老城区，离姚静宸所住的地方很远。乘坐地铁，最起码要转两趟，从地铁下来后还要转乘公交，考虑到成本问题，姚静宸决定开着新买的车，自己开过去。

　　姚静宸所买的车是丰田皇冠新出的2.5L 尊享版，轮毂霸道大气，车尾清爽漂亮，全车真皮座椅，坐着很是舒服，功能使用，操控便捷，性价比又高，尊贵而处幽，很适合姚静宸的身份。

　　老城区并不好停车，小巷子很多，曲径通幽，周边尽是些有年代的老房子，里头住的大多是些不肯搬迁的大爷大妈。姚静宸只好停在附近唯一的一家大型超市的停车场上，下车步行。

　　“哟，是静宸啊。”正躺在庭院躺椅上悠哉地晒着太阳的百里昕懒懒地打了声招呼，“姚青，出来，小朋友来了。”冲着里屋喊了一声。

　　姚青有些费力地从屋内搬出一株盆栽，放在外头设好的盆栽架上，又从一旁取出喷雾壶，细致地浇了遍水后，淡淡地应了声，“来了啊~”走到百里昕一边摆着的草藤椅，坐下。
　　放在身侧的两手紧紧握住，刚长出的指甲将掌心的肉叠刺得有些疼，姚静宸低着头，视线对着地方丝丝线线阳光的地方，左转右转，做着跟她年龄颠倒的事，像个孩子。
　　“妈，谢谢。”

　　八岁的相遇改变了自己人生的轨迹，从那刻起，她迎来了第一个转折点……新的身份，新的名字，新的生活……她开始有了母亲，有了姐姐，有了家庭；开始伸手可以触碰到曾经无法触碰的事物……而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位淡漠高贵的女人默默给予的……
　　二十二年，不间断的默默关注，她，始终站在自己的身后，默许着不成器的自己渐行渐远……

　　细细想来，自己未曾如此坦诚，面对面地……文字还是言语，姚静宸从来都会选择前者，不需要声音，不需要画面，简单地用所学过的字词拼凑出一封信，对于经历了十六年学校生涯的人而言并不是难问题。

　　“我还有事，你们聊吧。”百里昕很是时机地退进屋子内，给这对母女留下一片空间。

　　冷淡的母女关系绝非是感情不够，恰恰相反，感情的充沛却始终无法好好传达。百里昕并不指望那个从小到大就不会面对心意的孩子一下子像喝了莫名的良药变得坦率，但……仅仅是这一小步的进步……那个人都会从心底，感到高兴……

　　姚静宸直起身子，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大声地重复着一句，“妈，谢谢。”

　　跨出第一步，往往是最需要勇气的，毕竟没有人会预料后续故事会怎样发展，人生从来就不像一本书，可以任由自己书写结局。

　　曾经无数次想过，平凡的自己真的有资格对着这个高贵的女人出口，说声‘妈妈’吗？自己是那么的平凡，只是因为最爱的奶奶跟这个人的忘年之交，一下子，麻雀飞上了枝头成了凤凰，就像童话故事一样的发生。
　　但，这样真的好吗？理所当然地成为姚家二小姐，理所当然地享受不该属于自己的生活，这样的理所当然会不会有一天戏剧性地消失了？那到时候习惯了这些理所当然的自己又要怎么去看待平凡乃至平庸的自己？

　　所以，不可以。不可以放纵自己沉溺，保持距离，远点、远点，不要去依靠，世上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全都不在了，只有自己，一个人。
　　然而，现在不同了。有个成熟温柔的女人，愿意为了这样狡猾不堪的自己跨出第一步，试着接纳一个从未碰触的世界，姚静宸意识到，她也应该向前看了……

　　谢谢，包容我这么多年自私的任性，包容着锋利外壳的倔强……

　　姚青优雅地翘着腿，一手支着脑袋，视线凝聚在那个孩子身上，冷淡的眸子里凸显了一份惊愕，但随即覆上了浅浅的温柔，“一点点……不同了呢。为了她？”

　　人，就算养只猫养只狗，养个二十几年，也都会培养出一种深刻的感情，更何况是一个孩子……一个打从心底喜爱的孩子……
　　而现在，那个一直拒绝着自己的孩子，正忍着白净脸上止不住的红意，对自己吐露心声……

　　姚静宸有些害羞地摸摸脖子，不好意思地轻轻点头。
　　无法保护她受风言风语的伤害，那最起码，让自己努力一把，成为一个足以跟她相配的爱人……学会坦率，只是第一步……

　　“静宸，过来。”姚青轻轻招手，温柔地说着，“你永远是我的孩子。”伸出一手，轻轻贴在姚静宸脸侧，慈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