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升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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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转醒已是半个月之后，脑后碧绿墙上米色的窗台外投进亮堂堂的清晨阳光，打在泠生眼上，泠生缓缓抬起左手遮住额头，觉得举臂间胸口处牵连着一丝疼痛，瞬间清醒了过来。
泠生咳了几声，觉得嗓子干哑，张了张嘴叫了水喝，却发不出声音。一手被人紧紧握住，抬眼一看正是二蛋，一旁还站着嘴里塞满橘子四下张望的锯子毛。
泠生见二蛋和自己说了几句话，却听不分明，耳朵里只有嗡嗡的空气声，便一脸疑惑。
二蛋愣了一愣，凑近泠生的耳朵大声喊道，“你耳朵炸聋了，要修养好几天才好！”见泠生欲问点什么，又喊道，“咱们打了胜仗，按照你的法子，拿下水墣镇夺回洞墣坪了！”
泠生点点头，无声地笑笑，干裂的嘴唇尽显苍白，锯子毛见状从自己嘴巴里挖出几片橘子正要塞进泠生口里，“师座给你的水果篮被我吃了，只剩这几片了！”
二蛋打掉锯子毛占着口水的手，起身帮泠生倒了一杯热水递上去，回头嗔念道，“你还好意思说！”
“我没说我好意思啊，只不过这半月来日日送来的果篮没人吃都坏了，我眼巴巴地瞅着护士把水果扔到外面，多可惜！没想到… …”锯子毛将橘子重新塞回嘴里，吧唧着嘴，“今天才第一天吃，他就醒了。”
泠生见二人咕囔了几句，耳边仍然是收不进一句话语来，撑起身子想要坐起身来，却使不上劲，低头一看胸前腹前紧紧捆着几圈棉纱，右半边的手脚均是打着厚厚的石膏。二蛋见了急忙将床头的枕头立了立，扶着泠生靠下，又凑近泠生的耳朵，大喊道，“你这次可以让全军上下刮目相看，够资格做咱们大哥！”
锯子毛听闻立刻起身，对着二蛋的后脑勺就是一记，“且不说咱们早就有了老大，就看曲泠生这小子的年纪… …”转眼看着泠生盯着自己，左手上还缠着现出一大片红色碘酒印子的绷带，改了口，“曲参谋的年纪做咱们大哥不合适。”
二蛋摸摸后脑勺，嘴里嘀咕了一句。却见泠生苍白的脸笑道，“是不合适，锯子毛比我长几岁，以后没人的时候叫泠生吧！”
锯子毛咳咳了两声，“唔，既然虚长你几岁，那我也有资格提点你几句，早点休整归队，你只记得要给我们集训，可记得你是后勤的人，生火做饭才是正事，前线打仗只是有兴趣参与一下，先前徐副叫我教你怎么生火，你学的如何了… …”锯子毛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被一声女声打断。
只见一护士带着口罩，冷着脸手上举着托盘走进门来，盯着二蛋和锯子毛，“病人要静养，你们这么吵做什么？”走到桌前，将托盘置于桌上，拿了体温计甩了甩，塞进泠生的嘴里，回过头见二人还是傻傻地呆着，呵斥道，“还不走？”
二蛋吐吐舌头跑出门去，锯子毛嬉皮笑脸地撇了护士一眼，凑近泠生耳朵，“就凭你老婆脾气这么暴，你竟能制得住她，我都得喊你一声大哥！”说罢拔腿跑出门去。
见那护士摘下口罩，却是带着雪白的护士帽的泗儿，黑直的头发简单的绾起一个简单的髻置于脑后，用三两个铁发夹固定住，清爽干练。泗儿双眼微红，眼角似乎有被寒风刮过的裂痕，应该是小哭过。只见她面无表情地将体温计从泠生口中取出，对着光看了看，“还有点高，不过死不了了。”说罢将被子在泠生的腋下压了压。
泠生似乎是第一次见泗儿这么一副绷着脸的表情，印象中的泗儿吴侬软语，说话细声细调的，承袭了江苏妹子典型的温婉柔和暖心体贴，现在却是指顾从容的冰脸美人一个，突然觉得讶异又些许有些趣味，拍拍泗儿拉被子的手背，小心问道，“你怎么了？”
轻轻地一声，果不其然泗儿所有坚强的伪装一时间坍塌，双泪涌出，嘴上却是倔强冷冷地说，“前几日你刚抬进来的时候，我都没有认出是你，全身是血，没一处好肉。右手右腿都骨折了，内腔也震出血了。全身上下插着的全是炮弹的碎片，眼看快不行了。王师长怕担待不起，便把你哥从南洋叫了回来，亲自给你做手术，我是看着曲医生将弹片一片一片从你身体里取出来的。”
泠生见了泗儿这个滑稽模样，柔声道，“不是醒来了吗？别怕！”
泗儿抬起泪眼白了泠生一眼，“骨伤要养许久，你得答应我不许乱来！”见到泠生点点头，遂起身喂了药，将泠生扶着躺下，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泠生觉得奇怪，在德国期间，倘若自己出现了什么差错，泗儿素来是对自己照顾地无微不至的，这次却是转头就走，就哎了一声，“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走？”
泗儿连头都没有回，像是不忍再见到泠生浑身缠满绷带的模样，侧脸回答，“今天不行陪你，泠生，也许明天后天还是不行。前线下来好多伤兵，我们医护队忙不过来，我不能像以前一样只独独护着你了。”
泠生点点头，“那也是应该的。”
泗儿说了一句便退出了门，泠生听不清楚，正想追问，却已瞧不见泗儿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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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摘下石膏的第五日，泠生便如万蚁噬心般躺不住了，起了身掀开病服一看，身上深深浅浅十来个暗红疤痕，又举了举右手抬了抬右腿，觉得躺了近两月未出过病房一点气力都没有，见四下没人立马换了士官服就往营队跑，刚跑出没几步恰被一身白衣挂着听诊器的曲泠世撞见。泠世上前细细查看了泠生觉得没有大碍又是一通责怪，又留住泠生探视了几个病房后便告了假，拖着泠生回了曲府。
曲府近两月来均是喜气洋洋，大少爷久没有回家，这次一回家便呆了数月。曲振江天天催促两兄弟一同回家吃饭，却每次只见着泠世，泠世只是推脱说泠生在后勤处做活怎么会愁吃穿，曲振江想想有着王师长照料也出不了什么大事，便一门心思地叫厨房只布了泠世素来爱吃的饮食。
今天见了泠生回来，身体较之前更壮些脸色却是苍白，责怪了泠世几句，说为什么不早说今天与泠生一同回来，又忙叫姜妈上齐蘅斋买泠生爱吃的牛乳糕。
泠生见曲振江毫不知情，松了一口气，坐在餐桌前看着眼前一道道的山珍海味，瞬时想起军营士兵吃不起饱饭的情景来，便请求父亲再拨出曲府银钱，换些吃食派下人天天给军营送去。终于得到曲振江点头，随意地扒了几口饭，未等到姜妈回来，便带上军帽告了别回了营队。
走进后勤厨房刚过日中，火头兵们正忙着给营队做饭菜。锯子毛坐在灶炉前哼着小调给火炉添柴，还时不时对着其他人指手画脚，“老子上前线打鬼子的时候，觉得你们送来的饭略生了些！”凡是得到一些打趣讥讽的回应，便撩起几根细木枝便朝那些人砸去，“鬼子都躲不过老子扔过去的刀！”
“泠生大哥！”二蛋眼尖，见着泠生进了木门，便放下手中的面团，双手在围裙上胡乱地抹抹，迎上前去。众人听闻，立马也一同围过来嘘寒问暖，早前对泠生不知根知底满是不屑，现下心中却皆是佩服。
锯子毛方才正吹嘘地得意忘形，见着泠生被团团围着，顿觉矮了一截，立马上前拨开人群，拽住泠生，“咱们厨房可没有什么参谋什么小兵，连徐副来了也是一起干活一起吃香喝辣的，懂吗？再大的功劳也是我锯子毛的徒弟，我问你，之前教你如何生火你知道了没有？”
泠生笑笑摇摇头，知道锯子毛风头被抢有些不平，顺情说道，“我比较笨，那今天你再教教我吧！”
锯子毛头一歪，哼了一声，“太笨的我可没耐心教，说好了，今天是最后一次教你，若是学不会你就只能在一旁永远打下手替我劈柴了！”
泠生说好，便被拉着按坐在炉灶前，听着锯子毛细细地讲解。
“这下面是通风口，上面这张铁网是放置木炭的，会经常积着炭灰挡着进风口，火就燃不着，每次生火前要先通一遍… …”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只生烟不生火，做熏肉吗？”
“太小了，来烤火暖手的吗？”
“人家都起锅了，你还添柴，太旺了，打仗吗火力越猛越好？”
泠生默默照着做，又分出点神来看着锯子毛一副认真模样，觉得这人虽是平日里吊儿郎当，做起事情来确实勤恳牢靠，不禁觉得有趣。
锯子毛看了看泠生，觉得泠生今日和往常不同，对着他的刁难却是像小媳妇一样逆来顺受，眼神里有着以往没有的心思，抬手在泠生眼前晃了晃，“看什么看，老子是长的不错，可是对男人没兴趣，你也收收心别被我英俊的外表迷惑了去！ 再说了，你已经有了小护士，我能和一娘们抢男人吗？”
泠生知是他们误会了自己和泗儿，也不辩驳，继续盯着锯子毛笑，看他又能编出什么瞎话来。
锯子毛被看得发怵，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扔下手上的火钳，见鬼似得跳开一丈远，直直泠生，“你抽什么风，老子就是说说，你不会真对老子动心思吧！难怪见你对那小护士也没多少亲热，对我倒是上心。你是不是觉得当初救了老子一命，老子就得不顾男儿身的尊严以身相许？我警告你，你别再那样盯着老子弄得老子浑身不自在！”
见泠生仍是不动，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曲泠生对自己是到了情深似海的地步了啊，威吓不行便以理服人，走上前来，握住泠生的手，看进泠生的眼睛里，深情说道，“泠生，我知道患难见真情，特别是这种真情更是难抑制，也知道老子英勇杀敌的模样深入人心，一般人把持不住，但你先别急稳住情绪，你想想，你是千金万贯的富家子，我是一穷二白的破落小子，门不当户不对！不过你这份情老子收下了！以后咱们以兄弟相称，为了弥补你的感情损失，老子委屈一点不计较，你做大我做小，行了吧！”
泠生低头笑笑，果断地说，“行！”
锯子毛狐疑泠生这么快被说服，又见泠生没有一丝漠落表情，立马反应过了自己吃了闷亏，心下一顿不爽，正说道一半，“你耍我，之前的话作不得数… ”，却见门外一士兵走进门来，朝着泠生敬了个礼。
“曲参谋，由于洞墣坪战役中三团团长牺牲，基于你在战役中杰出表现，师部正式任命你接任七十四军五十一师三团团长，直接报告于师座，请即刻到师长办公室报到！”
泠生心中按捺不住的一阵狂喜，收好表情对着来人回了军礼，却立马被一众火头兵一拥而上团团围簇。众人喜不自胜一阵恭喜，合力抬起泠生绕着草棚飞跑了两圈，又抛起泠生大声欢呼。
待落地，泠生谢过一众人等，余光里瞄到人头攒动间锯子毛一个人背对着大伙一声不吭，孤零零地在炉灶前继续捅壁炉灰，遂拨开大家，向锯子毛走去。
“小老弟，若是觉得泠生不至于太过愚笨尚可合作，就来三团做我副官如何？”
锯子毛却还是背对着泠生，冷冷回答，“老子不稀罕！老子偏愿意在这里当大厨!”
泠生也不生气，笑笑说，“那行，听说这几日厨房供货尚充足，麻烦毛大厨今天下午就给咱们三团加个餐，每个士兵就加个你们平日里的阿夫特努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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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生站在办公室桌前，举着热水杯看着桌上的作战地图。两日前与团内一众士官小兵照了面，近几日又在师长处和其他几名团长连续几个上午商讨了下步行动，泠生此时细细琢磨作战方案，听见门板有人扣动，道了声请进。一身穿崭新军服带着大盖帽的年轻士官推进门来，对着泠生挺挺地敬了个军礼，“七十四军五十一师三团团部副官毛矩前来报答！”
锯子毛摘下军帽，对着泠生扯开嘴笑，“老大！”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升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