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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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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裳摸出铜镜看了看。镜中虞错神色茫然,一脸泪痕,喃喃道:“是啊,就是这样。绿倚本是死心塌地给师父当衣女的。可是对商酌兮动心后,就有了古古怪怪的念头,就算死,也不愿自己的身体被他人占据,不愿意以后有人顶着她的脸,出现在商酌兮面前。所以她服毒了,为了这个混蛋。商酌兮,你利用绿倚对你的深情,杀死了我师父。这个样子,你说喜欢我,你让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前尘往事似很复杂,说破了,也不过是这样简单。
商酌兮似乎又昏昏欲睡了,两人默默地想退出去。他却忽然又出声:“姑娘,你到底是谁?阿错去哪里了?”
两人均是怔住。原是怕“左手寄居”这件事刺激到他,而他如此睿智,也没有必要再瞒。陆栖寒就尽量用缓和的语句,简单把事情说给他听。
商酌兮安静良久,忽尔笑了:“世上竟有这等奇事。”枯瘦的手微微抬起,“能让我,碰阿错吗?她占了你身体的时候都不肯走近,变成一只手了,不知会不会乖一些。”
陆栖寒犹豫着,有些担心阴晴不定的虞错伤害师父。
阿裳说:“我觉得可以。”
最了解虞错情绪的莫过于阿裳了,陆栖寒放了心:“好。”
阿裳的左手缓缓抬起,一点一点地递进,手指颤抖着,每一根手指都透着清晰的情绪:悲伤、痛苦、委屈、深情。指尖缓缓地触在商酌兮的手指上。
商酌兮轻轻握住它:“阿错,你别怕。我已将毕生所学传授给栖寒。你相信我,将《朱雀经》交给他,他会研究出帮你的办法,让你摆脱束缚,重获新生。”
阿裳尚举着镜子,看到虞错在镜中恼怒哭叫:“你不帮我,干嘛要让别人来帮我?混蛋,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病死?你快给我好起来,你只能有一种死法,就是让我亲手毒死你!”
阿裳:“……”
商酌兮问她:“阿错在说什么?是不是在骂我?她是不是哭了?”
阿裳:“……”
商酌兮微笑道:“阿错,你不要哭。我这样的正人君子,死了也不会下地狱,只会去天上做神仙的。你今后也要多做好事,以后争取到天上仙境找我。到那时……即使你蠢得忘记了我,我也必会记得你。不论百年千年,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我保证,阿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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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祝倚青被一封信召到伏羲教。与他一起来的还有朱雀宫的玄鱼。玄鱼之前收到消息说宫主在伏羲教中,带着朱雀宫的人们企图攻进来抢人,却被伏羲教设在四周山谷中的八卦阵困得数日走不出去……总算是遇到了祝倚青,托他的面子,才被允许跟着进来。
玄鱼一进教中便急着找宫主,却被一身缟衣的陆栖寒拦住,道:“玄鱼护法别急着找宫主,先与倚青一起来,我有事要说。”
她暴躁道:“我跟你们伏羲教没什么好聊的!”
“我要说的是你们朱雀宫的一件大事。”
玄鱼不耐烦地跟着他们走进茶厅。
过不久,茶厅里传来玄鱼吵闹声。她朝陆栖寒嚷嚷着:“你在说什么?我们宫主怎么会变成一只手?”看到他肃然的脸色,心知伏羲教的人向来不打诓语,呆了半晌,已是信了。
眼睛突然一亮:“你刚刚说有办法给宫主新身躯,只要有个新鲜尸体……”她:“我就可以啊!刀呢?谁有刀?”
陆栖寒与祝倚青冷汗冒出来。这家伙竟然要自尽,把自己的躯体送给虞错用吗?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不远的灵堂中,阿裳一身素衣,坐在灵前往火盆里一张张投着纸钱。用的是左手。
商酌兮十日前去世了。
听到声音,她摸出镜子道:“好像是玄鱼和祝倚青他们来了。我们过去看看吧。哎?这个镜子怎么这么模糊?”她把镜面在衣服上揩了揩,再看,还是觉得里面虞错的脸看不清楚。
虞错的声音传来时也有些飘忽:“过去做什么?”
阿裳听她语气有异,道:“前几天栖寒不是说他琢磨出了办法,只要寻得一具去世不足三刻的尸首,或有可能将你从我左手中过渡过去,以他的灵药与祝倚青开刀的本事相结合,再以灵药将身体救活?”
虞错默默没作声。
阿裳以为她在害怕担忧,安慰道:“那样的尸体虽然难寻,但这事又不急在一时,慢慢等,总会有巧遇的。你也要相信栖寒和祝倚青,若没把握,他们不会强行进行的。”
“不必了。”
阿裳一怔:“什么?”
虞错的声音似是越来越飘渺了:“我说,不必了。我快要走了。”
“你在说什么?”她有些慌了。越发看不清镜中人的脸,拿袖子擦了一遍又一遍。
“商酌兮走了十天了吧?他走的第一天,我便开始尝试着让自己散去,其实很简单,与散功的心法差不多。”
“你……”
虞错不容她说话,自顾自道:“你别插嘴,我已看不清你了,我觉得说不了几句话了。你好生听着。我走之后,你便以我之名让朱雀宫众人散了吧,无处可去的,请陆栖寒尽量收留安置。那本《朱雀经》你替我亲手烧掉它,不要在贻害世间了……”
阿裳着急地道:“不要!你别走!商掌教说过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
虞错的声音笑笑的:“那个老狐狸……必是不怀好意……他做了一辈子仁义君子,死了必会提拔到天上做神仙去。我岂能容他独享那神仙境界?我这便找他的麻烦去……”
镜中虞错的影像如一团烟雾散去,阿裳自己的面容渐渐清晰。
虞错最后的声音在阿裳脑海深处缥缈而过:“再见了,阿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