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四季》竹下月

18、第九章：镜花（下）

　　“话说回来,你没问题吗?”徴烟嘴上说着关心的话语,在动作上却是没有带出一分。让你根本看不出她的问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虽然会根据人平日里对镜子的在意与否而产生一定的效果差异。但过去这么多天了,你平日里再怎么不在乎镜子的存在,也很快就会因为魂体分离而死去了吧。你就打算在这里坐着等死?”
　　“神阁中没有镜子,是因为你们四神用不到的缘故。”被钟夜樽那没有波澜的冰蓝色眼瞳注视着。徴烟一个晃神,似乎在那看见了,镜面里的自己。“镜子是能够固定人的灵魂,帮助人认识自我的工具。但是四神没有灵魂,更没有身体。如今的形态,也不过是你们对人类的一种模仿。所以四神不需要镜子。”
　　徴烟那一切皆不上心的态度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钟夜樽。他坐在下首的座位上,保持着一副谦谦君子美如玉的姿态。徴烟不得不承认,她还是太小看了一点钟夜樽。
　　他的通透,是连骨子里都剔透到犹如水晶般的晶莹。
　　“把我留在神阁,等待我自己因没有镜子而魂体分离致死,这正是当初提议将我留在神阁的春木之神所乐于看到的,也是你们三神所默认了的事情。”钟夜樽的分析听得她有些心惊。
　　在她们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时候,他早就已经看透了这一切吗?
　　就在徴烟看见他闭上嘴不再言语,以为这就该是全部了的那一刻。钟夜樽露出了一个笑容,并非是什么骄傲自满的笑容,而是一个孩子在赢得了一场游戏胜利的时候才会露出的天真笑意。“但是,夏火之神,神阁里真的就只有秋金之神手里的金素镜,这唯一的一面镜子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徴烟的动摇终于摆到了脸上,再也掩盖不住那份惊诧。
　　神阁中不只一面镜子?他在开什么玩笑?神阁虽大,但好歹也是她们四神亲手制造出来的。神阁里有什么她们不清楚?更何况神阁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们都能立刻感知,想从外面带进来也行不通,哪来的第二面镜子?
　　又或者他是在胡说八道?不,不对。他不是爱乱说话的人。而且,他也该清楚,胡乱说这些话在她这是蒙混不过去的。即使蒙混过去了,也不会对改变他如今的情形有任何帮助。
　　那么,难道?神阁里真的有第二面,连她们四神都没有发现过的镜子?
　　“神阁里没有第二面镜子,”钟夜樽看着徴烟皱起的眉,又补充了一句:“通常意义上的镜子,没有。”
　　徴烟心中一动,隐隐想到了什么:“还有非通常意义上的镜子?”
　　钟夜樽低头,银白色的刘海微微翘起,阳光停驻在发尖,似欲滴的金色露珠。他轻声诵读:“《旧唐书·魏徵传》有言: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他仰起头,看着坐在高位上的徴烟,笑眯了眼:“夏火之神,你懂了吗?”
　　徴烟原本挺直的背脊此刻软了骨头,她靠在椅背上,叹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以铜为镜,意指金素镜。以古为镜,意指有着世上一切书籍的书阁。以人为镜,意指思维谈吐都与人类有着相似之处的我们四神。对么?”
　　“是的。”钟夜樽干脆的点头:“镜子不过是人用来认识自我的道具,人的灵魂什么情况下会安定地留在体内?在人清楚地认知到自我的那个时候。没有镜子,不过是动摇人的心智,让其对自身产生:我还是我吗?这样的怀疑。而如果没有这样的怀疑,只要能坚信,我即是我。那么灵魂依旧不会离开人的躯体。”
　　“这一次是我的胜利,对吧?夏火之神。”钟夜樽笑得毫无心机,却是让徴烟输得心服口服。
　　徴烟起身,为他拍着手,一步一步地从高台上走下,走到了钟夜樽的座前。“你赢了。我承认,自你从进入神阁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了的这一局,毫无疑问,是你的完胜。”
　　“正因如此,我以夏火之神徴烟,四神目前的领袖,这四十年间的主权神的名义正式向你发出邀请。”
　　“请你来亲眼见证,换季之日的到来。”

　　“既然来了,就出来见一见吧,霏姐姐。”商冽侧着头,望着窗外的风景,一时竟是无话。
　　像是应和着她的话语,在她说完后,书阁的大门右侧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个纯白色的人儿。如同由白银绞成的发丝分开两侧,落在了她的胸前。洁白的衣襟松松垮垮,露出了她白皙又透了些粉嫩的肩头。她的双手垂在两侧,被宽大的衣袖所遮挡。那及地的裙摆走了这么一路,依旧是那不染风尘的雪色。她赤足走着,那色调有些突兀的脚环,却是衬得她的双脚愈发干净美丽。
　　“小冽。”羽霏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敢与商冽对视。
　　商冽苦笑,羽霏的心思,她又怎么会猜不到?只是不想点破罢了。“霏姐姐,有什么事需要你亲临书阁吗?”
　　角蝶的门禁早就撤去,但羽霏却迟迟没有来看过钟夜樽。就在她终于燃起了一点点,霏姐姐这次,说不定会全心全意地站在神明这边的希望时。羽霏还是来了。
　　“小冽。”羽霏咬着下唇,咬到下唇肿起了一条红线,她才又一次开口了。“小冽,算我求求你,把金素镜借给他,可以吗?只照一下,我求求你,只要给他照一下就好。我不能再看着我的孩子因为我的不作为而死去了。”
　　商冽不说话,半敛的眸子里全是失望的光彩。“可是,这一次,只要你不做为,就是我们神明这一立场的了。为什么你能放弃你一直以来的不作为,都不能放弃钟家呢?”
　　“霏姐姐,为什么你总是忘记自己是神明?总是忘记我们神明需要什么立场呢?”
　　“我......”羽霏呐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对不起......”
　　“我是个很让你失望的姐姐吧,小冽。”
　　“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该站在哪一侧,我能站在哪一侧啊?小冽。”
　　“这很困难吗?”第三个声音在神阁响起,带着花蜜的甜香,角蝶从书阁的阴影处现身。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在可爱中带了些清晰的杀意。
　　“冬姐姐,你是神明,你只要选择神明这一侧就好了。”
　　“不,不对。”
　　角蝶一步步走着,头上的蝴蝶结也一下一下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立刻就会飞起来一般,一颤又一颤。
　　“是你只能选择这一侧。”

作者有话说

　　火药味渐渐浓起来了啊，男主这边是男主的全胜，女主那边三位神明针锋相对，不知道会是哪一位占得上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