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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暂见离人 ...

  •   李婼睁开眼,发觉自己身处大牢之中,光线晦涩,许久,她才适应了这个昏暗的环境。
      她记得她因为心情不好,带了女兵营出去劫叛军的粮草,没想到中了埋伏,被抓了进来。
      李婼打了个寒颤,忍下心中的不安,检查了自己一番,除了轻微的擦伤,没有什么其他的伤口,看来只是因为坐骑被人射中,从马上掉了下来。
      空气中飘着一股臭味与淡淡的药草香气,李婼忍下恶心,将那个干了的馒头拿了起来,擦了擦上面的土,一点一点啃着。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持好自己的体力,静静地等待父兄的救援。
      身处地牢之中,李婼分辨不清白天与黑夜,只能这样静静地等着,听着其他牢房里穿来的拖走囚犯的声音,心中忍受着无限的煎熬。
      她只能寄托希望于父兄身上。

      “什么?婼儿被抓住了?”薛巡盈猛地站起来。
      安庆绪点点头,道:“我的人告诉我的消息,准确可靠。”
      “怎么会……怎么会……”薛巡盈喃喃自语。
      独孤靖瑶瞪了安庆绪一眼,随后对薛巡盈安抚地说道:“小郡主没事,就是身上有些擦伤,我偷偷让人看过,伤口都敷药了。”
      薛巡盈却并没有放松下来,一手敲着桌面道:“以李亨的个性,一定不会因小失大,婼儿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我们必须想办法……”
      “孺人,不如臣立刻派人通知殿下,里应外合……”风生衣问道。
      独孤靖瑶若有所思。
      薛巡盈眸间有几分慌乱,颇有些焦躁不安。“我只怕等到你们商量好了,一切已经晚了……”
      李婼从小便是跟着她一同长大的,她怎能不着急。
      “诈死如何?”安庆绪打破沉默。
      “诈死?”薛巡盈有些疑惑。
      “郡主被关押的大牢里面的人,是安禄山将要处死的大唐宗室子嗣,恐怕过几天,郡主也在其中,我可以亲手处置她,到时候找一具一模一样的尸体代替她就是了。”
      独孤靖瑶一槌定音道:“你的医术我们还是放心的,那就这么定了。”
      薛巡盈仍旧有些忧虑,道:“婼儿只是一个小孩子,脾气又烈,想让她配合你,恐怕……我只怕你还没有动手,她自己先给自己一个痛快了……”
      风生衣也有些犹豫不决,道:“郡主毕竟只是一个女子……”
      安庆绪沉默一阵子道:“我自有分寸,你们不必担忧。只要备好车马,等她伤好后送她离开即可。”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狱卒打开了牢门,李婼将要迎接的不是生的希望,而是彻彻底底的绝望。
      没有人来救她,无论是父亲还是兄长。
      李婼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妃,她听说到父王要与她和离的消息时,是不是也如同她一般绝望?
      李婼任由他们拖着自己离开,心如死灰。
      如果连父亲都放弃了她,还有谁能来救她?

      李婼被带到了祭坛,士兵将她绑在石柱上,退到一边。李婼正对面远处搭着高台,上面不知道坐着什么人,李婼心中也能猜出个一二。
      台上正是安禄山大宴群臣,要杀尽李唐王室,为长子安庆宗报仇。
      “现在带上来的是谁?”
      “回禀殿下,是李亨之女李婼。”
      安禄山冷笑一声,抬起手道:“就地解决——”
      “等等!”安庆绪突然出列道:“父皇,儿臣与这位郡主也算是有旧,就让儿臣来处置她吧。”
      安禄山露出一个兴趣盎然的笑容,道:“朕准了。”
      安庆绪抽出一旁士兵的佩剑,利剑出鞘,剑光闪得李婼眼眶发涩,眼泪盈眶。
      “安禄山!我皇爷爷待你不薄,你却起兵造反,使得天下生灵涂炭,你有没有良心!”李婼冲着看不清楚的高台怒吼道。
      她已经顾不得安禄山能不能听到,只想抒发心中的痛苦。
      安庆绪将剑指向她的喉咙。
      “安庆绪……我……我……你眼里、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我的位置吗?”她看着安庆绪,质问道:“赐婚的时候,你帮我挡了那一箭,我以为——”
      安庆绪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只是你以为而已。”
      少女心事总是这般,一直心甘情愿的付出,突然得到了一点小小的回报,就仿佛得到了整个世界,不顾这回报合不合适,便感恩戴德地收下了,却完全没有在意它是否对等自己付出的时间和感情。
      李婼闭上眼,任由眼泪流下,道:“好,好。既然我已经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了,你动手吧。”
      安庆绪看她似乎真的抱了死志,道:“你还有什么话,下次击退唐军,我帮你带到。”
      李婼重新睁开眼,目光凌厉,看向安庆绪道:“话?是,是要有一句遗言。婼儿不孝,未能承欢母妃膝下,亦未能……”
      安庆绪看出她此刻心中尚有念想,趁机将剑刺入了她的腹部。
      李婼忽然感受到了撕裂的疼痛,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断断续续地说道:“亦未能……护我……大唐荣耀……安……庆绪……我……恨你……”
      安庆绪闭上眼,将剑拔出来扔到一边。剑上沾着的李婼的血洒在了地上,犹有余温。
      血顺着李婼鲜红的衣摆流在石板上,伴随着士兵将她的尸体拖走的轨迹留下了一道血痕,让人触目惊心。
      安庆绪目送着她离开,将剑递给一旁的人。

      薛巡盈帮李婼擦了擦额头的汗,将帕子放进水盆中洗干净,又帮她掖好被角,这才缓步走出密室。
      此时安庆绪的书房内仅有安庆绪一人,他刚刚换过衣服,坐在椅子上,擦着手上的李婼的血。
      “这回多亏你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安庆绪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熬过今夜就好了。”
      薛巡盈坐在一旁,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问道:“你觉得你还能瞒下去吗?”
      “能瞒一天是一天。”安庆绪将擦过手的布巾放入灯罩中,看到火苗窜起,将帕子扔进了炭盆里。
      “如果被发现,那该怎么办?”薛巡盈反问道。
      “那就破釜沉舟。”
      安庆绪看向她,黝黑的眸子中没有任何波动,仿佛说得是一句最寻常不过的话。
      薛巡盈微微一愣,喃喃自语道:“你有点像一个人……”
      安庆绪似乎没听到,只是递给她一个小瓷瓶,道:“每日给郡主换药,不可耽误。我会尽快想办法将你们送到独孤府上。”
      “……好。”

      李婼仿佛坠入深渊,四周一片黑暗,寂静无声。李婼有些害怕,喊道:“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
      “母妃!”李婼看到熟悉的花纹,急忙拉住她的衣袖,她回过头,是一张可怖的面孔,吓得她跌坐在地上。“王兄,王兄,你们在哪儿啊……”
      “你这个不孝女,只会忤逆父母!”
      李婼回过头,说话的人竟然是李亨,李婼急忙跑过去,道:
      “父王,婼儿再也不胡闹了,父王,您带婼儿回家吧……”
      薛巡盈帮李婼擦干净头上的汗,无意间听到李婼断断续续的梦呓,不禁有些心疼。
      她和李婼被安庆绪偷偷转移到了独孤府,也算是安全了些,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照顾李婼的事情,她都亲力亲为。
      李婼只是一个小孩子,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么多苦?如今一夕之间遭逢家国巨变,情感风波也不小,薛巡盈真担心她被压垮了。
      “婼儿……婼儿……”
      李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脸关切的薛巡盈,先是微微一愣,这才伸出手搂住薛巡盈的脖子,忍不住放声大哭,又因为牵扯到伤口,哭得更加厉害。
      薛巡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不哭了不哭了,婼儿,没事了,有盈盈姐在,没事了……快躺下,你的伤口还没有彻底愈合……”
      李婼像是想起了什么,抽噎着问道:“盈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我不是会在做梦吧?你不会是假的吧?”说完,李婼还用狐疑的眼神扫视着薛巡盈。
      薛巡盈哭笑不得,捏了捏她的脸,道:“什么做梦啊,我是真的!小炮仗,你傻了?”
      李婼又伸手搂住她道:“是真的,太好了!盈盈姐,你还在!”
      “好啦,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我之前还听阿瑶说,你亲自带领女兵营英勇作战,杀得叛军片甲不留,如今看来,我是听错了?”
      “才不是呢,我是真的上了战场了!”李婼一脸骄傲,而后又沮丧地低下头。“盈盈姐,我都知道了,你中毒了,王兄他们也都知道了。”
      薛巡盈微微一愣,手不自觉地抓住了衣摆,将布料捏的变形。“你……你知道了?”
      李婼在床上躺好,拉住她的手道:“没关系,等我们回到蜀地,王兄一定会让大唐最好的大夫帮你看病的。”
      薛巡盈垂着头,道:“婼儿,恐怕我不能回去……我的身体现在经不住颠簸,不然我早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那天安庆绪和她说起她的事情,言语晦涩不明,说话支支吾吾的,她心中便猜到了她的身体有些不对。虽然不知道她已经病成什么样了,但至少她现在感觉不错,一时半会还不会出事。何况安庆绪是大夫,他说的“静养”的话总不会是假的。
      李婼微微一愣,随后摆摆手道:“没关系,反正只要盈盈姐没事,在哪里都无所谓。对了,盈盈姐,我们现在在哪里啊?”
      “我们现在在独孤府,在阿瑶的家。”
      “独孤?”李婼闻言脸色一变。
      薛巡盈急忙道:“阿瑶是我的朋友,别怕,她是独孤家的少主,会护我们安全的。”
      李婼有些狐疑,最终还是听薛巡盈的话,乖乖躺下了。
      “盈盈姐,你不用担心,瑄儿很好,有倓嫂嫂照顾他。”李婼低声说道:“王兄很担心你,最近他的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我很担心他在还没见到你之前就先崩溃了……”
      薛巡盈如同小时候一般,轻轻地抚摸着她鬓边的碎发,一边柔声问道:“为什么?”
      李婼凝望着天花板,轻声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马嵬坡的时候,父王他杀了杨国忠,杀了杨贵妃,皇爷爷他很失落,父王似乎变了好多……王兄也似乎对父王越来越失望……有时我也能感觉出来,王兄似乎很纠结……”
      “为什么会这么感觉?”薛巡盈手一顿,继续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问道。
      “因为王兄因为盈盈姐与瑄儿的事情似乎与父亲分歧很大,马嵬坡与北上的事情也是王兄主持的,父王本来不打算参加的,还有,父王似乎很喜欢张氏的孩子,就是佋儿……”李婼语气中有些不解与忧伤。“俶和倓似乎与姑奶在商量什么,大概是与父王有关。姑奶很不喜欢父王吧,毕竟父王做了那样忤逆皇爷爷的事情……”
      薛巡盈心中自有判断。玉真公主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讨厌李亨,更因为他没有为君之才,宠信张氏,懦弱昏庸,不配做一国之君。
      现在玉真公主与李俶商量对策,恐怕也与李亨北上有关,一旦李亨脱离了圣人,便有足够的机会篡权夺位,到时候,张氏鸡犬升天,又有了以假乱真的儿子,心恐怕就收不住了,李俶陷入如同当初的李亨一般的危机也是很有可能的。
      李婼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陷入了睡梦之中。她似乎很安心,还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薛巡盈默默叹息一声,起身离开了房间。

      她的冬郎,如今正逢内外交困,她却不能陪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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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暂见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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