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战》風字壹號

31、那年中秋

　　在长明灯无法照及的墓道尽头，黑暗好似无极深渊，与左右耳室中异彩纷呈的壁画相比，主室石墙上的青黑虎形异兽显得格外突兀，越是接近那异兽，空气便异常浑浊幽冷。
　　一路拆穿破解各种消息埋伏，单调却不失节奏的脚步声回响于墓道，充满挑衅的步子明显是直奔着尽头的主室而去的。随着声音的接近，主室角落里窸窸窣窣响起些锁链挪动的声音，极像是某些机关被无意间触动。
　　“还是老样子啊，一天到晚装神弄鬼的。”几大包油纸包着的物什被随意堆在墓室正中吊着的石质棺椁下。
　　“你不也一样吗，正路不走，非得跟那些个刨坟的走一条道。”冷淡而平静的话音从角落里幽幽地飘来，显然是对客人的突然造访表示不满。
　　客人倒是并不介意这冷言冷语，只抓了包东西递到对方眼前：“今天是中秋，算是阳间的大日子，所以偷溜出来看看你，尝尝，正宗的灌汤包子。”
　　对方并未理会伸到嘴边的包子，只是嫌弃地嘟囔了一句：“你是借看我的机会出来吃包子的吧，阳间的中秋是吃月饼的。”
　　“啊，原来是吃月饼啊……”见心思被拆穿，客人倒不觉得尴尬，只是把递过去的包子收回来，喂到自己口中，毕竟被拆穿倒是早晚的，就是，来得太快了……
　　墙角的人不耐烦地拨弄了手腕上的铁链，因为另一端嵌在墙壁上，多少限制了行动：“冥界最近应是没什么事情了，看来又要寂寞好一阵子……”
　　坐在台阶上的客人虽是自顾自地吃着包子，但他听得出来，对方不喜欢待在此地，虽然身为这气派古墓的主人，但却没有任何自由可言。若没有冥界的宣召，他是不被允许离开古墓的。他曾经突破限制擅自外出，但结果可想而知，就像当初被拿去问罪一样，被关在典刑署里挨了好一顿收拾。随后，古墓的防护设置也被加强，想来看看他，恐怕只有玩点鸡鸣狗盗的手段了。
　　“好些年不出门了，外面现在什么样？”
　　“其实还是老样子，百姓安居乐业，没啥大规模的战争。”
　　“真是无聊啊……”
　　“跟冥界比起来确实是无聊了些，但对这边的人来说却是难得的盛世。”
　　“但战争是不可能被终止的，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样……否则我也不会被扔在这看守这倒霉的兵符。”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这声音却真切地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无奈。
　　“还不是不想再发生上次的事，为了挽回局面，我们付出了太多的代价，甚至，毁了某些人的一生……”
　　“哼，多少是有些对不住他……”
　　“况且，之后的庭审，冥王即便想袒护，也是根本保不住你的，发落你到这里，也是好事，多少图个清净，不会再给人抓到把柄吧……”
　　“少来教训我！”暴躁的声音顿了顿，又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他最近如何？”
　　客人借着黑暗的掩护偷偷笑着，看来前面的废话终于都说完了，现在才进入正题。“他还是老样子，横冲直撞哪有事哪到，虽然搞得垂危了几次，但终究没再开魔，所以还没到需要你出面再教育的地步。”
　　听到这里，他显然不悦了：“哼，混小子，又出去玩命了啊，真是不给人省心呢……”
　　“确实是不省心的人，不过，幸好身边多了个女人照顾他哟。”
　　“女人啊……这小子还真有本事，快，看看他做什么呢，用植在他身上的羽毛。”对于偷窥这种事，他倒显出十足的兴趣。
　　对面的客人显然也有着相同的嗜好，凝神片刻便笑道：“哟，在自家院里逗小猫呢。”
　　朗月清风，院子中长势正旺的果树下，几只石凳随意地立着，月光温和地照着石桌上铺满的各种小食，还有桌边一高一矮赏月的两身影。
　　“爹，那后来呢，封叔叔去哪了？”
　　见身旁水灵清澈的眼睛巴巴地望着自己等待答案，展昭舒眉笑道：“爹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或许是回去冥界当差了。”想到这个刚满六岁的小家伙忽然缠着自己要听自己过去的事，展昭就知道，这一定是小家伙那个鬼精鬼精的娘出的幺蛾子。话说回来，这些事，也确实有必要让孩子早些知道，毕竟，以自己这身体，未来还充满变数……
　　“唉，好可惜，骥儿好想去感谢封叔叔呢？”小家伙圆嘟嘟的脸上堆满了遗憾。
　　展昭见他这样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骥儿为什么会想去感谢封叔叔啊？”
　　小家伙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嗯，因为他一直在帮助爹爹，他是好人。”
　　“哈哈，是这样啊，封叔叔虽然脾气坏了点，但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啊，爹爹蒙他照顾，其实比骥儿还想去向他致谢呢，不过，给你封叔叔知道的话，估计又要生气了。”展昭笑得更开心了，在他印象里，封就是这么个怪脾气。
　　“嗯，不过骥儿觉得爹爹不会害怕封叔叔生气，因为……”展骥像极了父亲的一双明眸中闪烁着调皮的笑意。
　　“哦？因为什么？”展昭倒是有些好奇。
　　展骥稍微向外挪了挪身子，颇带神秘地对一脸期待的展昭道：“因为爹爹最怕娘生气哦！”说着便一溜烟地窜开了。
　　“小坏蛋……”被拆穿的展昭只伸手便将企图脱逃的展骥捉了回来，又重新放在石凳上，勾了他的小鼻子，微笑中带着几分正色地对他道：“爹爹会怕你娘生气是因为不想辜负她、委屈她，爹爹这差事骥儿应是了解了，所以，骥儿要记着，无论何时，都必须照顾好娘，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这算是爹爹与骥儿的约定吧。”
　　年幼的展骥或许不全明白‘无论何时’的意思，但他爹爹的大概意思他是懂的，于是乖巧又郑重地点了点头。“嗯，骥儿记住了。”
　　展昭又仰头朗声道：“今个中秋，这月儿怎么还躲起来了？难道还怕给人赏吗？”
　　“油嘴滑舌。不给你吃月饼！”月儿做好了月饼，远远见到院内二人聊得欢乐，便只端着月饼隐在廊下，此刻被揭穿，也只得现身。她的声息隐藏得天衣无缝，许是听了二人的约定，动了气息，才被一向敏锐的夫君发觉了。
　　闻得一阵茉莉幽香，月儿已在近前，她白皙的面容被满月映得恬淡柔和。那份柔和自九年前第一次洒进展昭的眼眸，便逐渐成为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
　　墓室中的封经由黑鸦转述，得知了千里之外的展宅中所发生的一切，终于又生气了。可能真的是因为那父子俩都想向自己道谢，惹得自己不自在；也可能是因为活了不知道几千岁的自己跟展昭成了同辈，给小猫称为叔叔，很没面子……
　　举头望月的展昭忽然有种莫名的感慨，许是命运罢，这月夜有些似曾相识，像极了当年与月儿相遇那时，也像极了十年前，一切开始的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