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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藕断丝连 ...

  •   日出,无霞,澄空之下,耀眼的金光透过稀薄的山气爬上山顶,昭示着晴好一天的到来。
      隰州城下的宋军已按时换岗、操练,城防工事依旧紧锣密鼓地进行中。由于昨日的骚乱,宋军的指挥部已移至相对隐蔽的城中。
      议事厅内,被下面十二只眼睛注视着的太师莫名恍惚了一下,倒不是那些眼睛有多大威力,当年朝堂上一百二十多只眼睛以咄咄逼人的气势盯着他他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这不足为惧的区区十二只。太师很清楚,令自己分神的是屋内少了的那双眼睛,明明已如愿将他撵出门外,可又为什么会如此心焦?他定了定神,撇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开口言道:“昨夜之事,如各位所见,西夏的军队已逼近隰州,且绝非善类。所以,即日起,全军加强守备,随时准备御敌。老夫会安排各城门具体城防任务,你等加紧筑好自己城门的防御工事,开战的时候必须把党项人堵在城外。”
      “遵命!”
      “接下来老夫详……”
      ‘哗啦————————’
      太师的‘细’字还未说出口,只见一黑褐色物体破窗而入,滚了两番,霎时间扑向众人!
      “日娘的,哪来的鹞子!”李晋虎拔出佩剑挡在身前。
      “是苍鹰!”郭湛纠正道。
      “别叫了!保护将军!”刘广武肩伤未愈,搭不上手,只得冲上去挡在太师身前。
      那是只约一尺半大小的苍鹰,双翅生风,利爪长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底下人抓去。说来也怪,那苍鹰任凭众人如何吓唬驱赶,也不肯离去,只死命地朝太师扑去。
      “邪门了!这玩意好像专门奔我们来的!”陈澈连着几次挥剑劈走苍鹰,前臂已被划出好几道血痕。
      “不对!”陈澈这抱怨倒是提醒了韩琦,很多事情已不能依常理判断……
      此时,梁守德已招呼守卫进屋接应。
      苍鹰视角开阔,行动敏捷,双翅及双爪的杀伤力不次于木棒与刀刃,不小心挨上一下也真够人喝一壶的。原本肃静整洁的屋内转瞬间变得一团糟,苍鹰飘到高处,认准了太师,双翅一振,张开利爪,俯冲下去……
      ‘呼啦————’混乱间,门外又进来一个,不过这回是抹灰色,是展昭。他纵起轻功紧随苍鹰。趁苍鹰扑扇翅膀之机,飞起一脚踏开苍鹰,率先抢到太师身前。
      “快护送将军离开!展某在此掩护!”强压下胸肺间不断起伏的震荡,他稳稳落地,迅速将太师推给一旁的刘广武,复挺剑迎击苍鹰。
      那苍鹰被猛地踏了一脚,歪歪斜斜地扑腾了几下终于恢复平衡,它上旋至屋梁,狠狠地盯着偷袭自己的不速之客。
      “快离开房间,把门窗封好!”太师无恙,展昭总算松了口气。
      “展大人!”待众人出门,见那执拗的身影稳稳地立在屋内,韩琦只得咬牙道:“封门窗!”
      苍鹰性野,极少低空旋于城郭市井。而展昭在城外看得真切,此鹰在城上盘旋了好一阵,未有离去之意,想必是受过训练、来头不小。而此刻人鹰对视,这鹰的来头,早已明了。
      几乎同时,双方一仰一俯,各执利刃,缠斗开来。展昭轻快地腾起身体以剑刃直挑苍鹰腹部,而苍鹰只四处躲闪占着上空与展昭周旋等待其体力耗尽。连续的剧烈运动使得展昭后背的创口开始松动,肩胛部分的皮肉则再也合拢不住,迸裂开来。尽管有心理准备,但处于半空中的身体还是被这瞬间的迸裂刺得一缩,行动顿时迟滞下来。上面的苍鹰见对手虚弱,霎时弹出利爪,弯钩状的脚爪掇野兔一般抓入背部皮肉,紧了紧,就势提起!
      ‘咳……’连带着初愈的伤口,缠于身体的绷带被相继扯开。展昭强行拧过身子,剑光一闪,数枚褐羽飘落。那苍鹰腹间被剑气冲了道口子,此刻已松了利爪,逃至梁上。
      温热的血染着外衣在坚挺的背上扩散开来,展昭垂着有些脱力的双臂,踉跄着转过身,勉强立着,涣散的眼眸中,苍鹰张开灰黑的翅膀,鹰爪,映满瞳仁。
      议事厅外已被守卫严加封锁,太师身边只留了韩琦密切注意着厅内的动静。似乎没多久的功夫,屋内传来轻叩门板的声音。
      “展昭已将苍鹰击杀,请将军放心。”
      太师扬了扬头,示意放人。
      屋内之人缓缓走出,手中提着团灰褐色的鹰尸,身后零星的血液沿路滴落,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却依旧风轻云淡。行至太师面前,他单膝跪下,将鹰尸置于一旁:“属下身为随从,身负护卫将军职责,此次未能及时赶到,险令将军受伤,请将军责罚。”言罢叩首听判。
      韩琦提起那尸体交太师查验,只见鹰腹上叠加着一深一浅两道伤痕,深的那道贯穿脾脏一气呵成,乃致命伤害。太师看罢点头示意韩琦妥善保管,又冷脸俯视着展昭。顺着他衣服的破口能清楚看到随着呼吸而反复开合的伤口,以及其间细密而流的鲜红血液。
      展昭见眼前的那双皂靴无言地立了一阵便绕开自己径直朝身后议事厅而去。而另一双战靴则停下来轻声道:“展大人,将军没有怪你的意思,先去疗伤吧。”
      在医官的帮助下,紧粘伤口的里衣及绷带的碎布片已尽数小心揭去,原本还算完整的伤口被鹰爪的撕扯和不负责任的激烈运动弄得四分五裂,所幸此前对伤口的处理还算不错,这次的伤害没有造成创口的进一步感染恶化。
      “展大人可不能再胡来了,伤口反复开合很不利于恢复,这点您应该比下官清楚。”医官收拾了换下的绷带,略带忧虑地说道。
      “请您放心,展某会照顾好自己的。”布满汗水的脸上,一双愉快的眼眸闪烁着笑意,“这次实在劳烦您。”
      医官亦点头回礼,并笑着道:“展大人客气了,下官巴不得你们这些人全部都好好的,最好一个都别来烦我。”他又看了看展昭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忽然觉得自己说了也是白说,便从药箱中拿出瓶伤药交与展昭手中,“拿着吧,用不上最好。”
      “多谢。”展昭收了药瓶,便回去继续守卫工作。
      收拾妥当的议事厅中,太师正全神贯注地研究死鹰,从外表来看,此鹰与寻常鹰隼无异。“去把军中最好的火头军叫来,命他带着家伙来见我。”太师双目盯着死鹰裸露的肠子,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没一会儿,满身菜汤味的火头军拎着菜刀前来报到:“参见将军,不知将军有何吩咐?”他这一路上都在脑子里不停地搜刮自己能做出来的菜肴,自己这种卑微的职务,能被将军点到,十有八九是为了改善伙食……
      “将它收拾干净。”
      “是。”见是苍鹰,火头军明了,果然是为了小灶。“待小的去打盆热水来。”
      腥涩的气味缭绕厅内,太师掩鼻审视那些被一一掏出的内脏,他需要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解释这只鹰偷袭自己的真正目的,或者说,这连续诡异事件背后的真相……
      疗伤归来的展昭恭敬地向太师行过礼后,便悄悄站在一旁,同屋内人一样,静待火头军剥褪鹰羽。
      “将军,都在这里了,您请过目。”火头军垂头退至一边,长吁口气,他剥禽无数,这还是第一次被如此围观。
      太师握着光溜溜的鹰身,仔细看了一遍,遂命道:“下去吧。”
      “呃…遵命”怎么这就完了,不是要做菜吗,火头军困惑地溜了眼这位并不好伺候的将军大人便默默地退下,心中寻思这京城的大人口味还真不轻,竟然喜欢生肉……
      太师屏退众人静坐于案前,垂着厚重眼袋的干涩眸子仔细瞧着左翅上那块酒盅口大小的青色环形斑纹,这斑纹是右翅所没有的,看这样子,绝非先天所生,那便只有人为,到底是何人所为,又为何要在鹰翅上留下如此印记,这印记又代表着什么……
      这印记给太师的第一感觉便是那些个下三滥的江湖骗术,但他终究对江湖事一无所知,没办法,只得问问明白人,即使他极不情愿这样做。“展昭,你过来。”
      “是,将军有何吩咐?”守在门外的挺拔的身躯已从容立在案前,静候指示。
      “这个印记,你可认识?”太师盯着那张清俊、明朗却并不令自己喜欢的脸。
      展昭接下嫩白的裸鹰,转过左翅的位置仔细看了赫然其上的青记,静如平湖的眼眸不由一颤……
      这是由数条长短不同、粗细各异的凌乱条纹组成的环形印记,一眼望去,诡异丛生,直觉告诉展昭,这印记似曾相识,他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太师静静地望着那顷荡着涟漪的湖面,等待他自己说出答案。
      展昭搜遍了记忆中的每个角落,能令内心如此激烈反应的,若非旧时刻骨铭心之刺激便一定是近几年所查办的某桩案件。他换着各种角度反复描摹着那印记的每条轨迹,在换到某个位置时,似乎豁然开朗……
      “启禀将军,展昭认识其中一部分。”他双手放还鹰身,正色说道。
      “一部分?”等得快不耐烦的太师挑起眼皮困惑地瞄着前方那张一本正经的脸。
      “是,展昭在五年前的一桩命案的证物中见过这图案的一部分。”他直视坐在案前的太师,说出了连他自己都不曾相信的事实:“经调查确认,这图案是刻在一块上古时代的青灰玉玦上,据传说,得此玉玦便可夺取天下……行凶者便是为了搜集这玉玦碎片及相关知情者而杀人灭口,展昭所见过的便是这玉玦的其中一部分的图纸。”
      “放屁……这是向我大宋挑衅吗……”太师拧眉怒目听完了展昭的陈述,不由大为光火,转而一想,又有哪里不通。遂问道:“既是这样,那你展昭也是知情者,你又岂能脱身?”
      被锥子般的目光直刺着的展昭坦然回答:“这也是属下一直不解的事,幕后主使者脱逃后一直下落不明,那玉玦也不知所踪,事后也不曾有人找过属下和人证的麻烦……就好像这事情从未发生一般。”
      “老夫要一个人静一静,你退下吧,这件事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若老夫在军中听到一点风声,唯你是问!”太师在心中反复审核展昭所言的真伪,偷袭自己的苍鹰会牵出五年前的悬案,总有些令人不寒而栗。但不管牵扯出什么,自己绝不是大老远出来替包拯那老家伙解决疑难杂案的,万事皆以战事为要,因为这么个真假难辨的破玉玦还是破传说把军心搞乱了可就真的不值了。
      “属下明白,请将军放心。”展昭行了礼便安静离开。或许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那双干桃子正用一种复杂到不可思议的光芒注视着他,那种感觉与其说是不怀好意的琢磨,不如说是静观其变的等待。
      “展昭,老夫等着你自己把咽下去的那半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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