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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休止于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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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魔军,战无不胜,竟被这一小股杂兵牵制得阵脚大乱、损兵折将甚至屡屡陷入被动,而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冥军名将,更不是什么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冥界奇兵,仅仅是个来路不明的异类,真是奇耻大辱!魔首焦躁,早已按捺不住,他拨开众军士,提刀冲向那令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影子,那家伙到底何方神圣,他要亲自会会。
冰冷刺骨的杀气混着战场的沙尘笼罩而来,仅仅是这气势便足以震慑千军万马。高大魁梧的黑影挥舞着宽刃大刀,催动□□深棕色的异兽自半空呼啸而过。两旁的魔军纷纷避让,有几个躲得慢了,身体早已被冲得支离破碎。混战于重重魔军中的展昭发觉杀气袭来,他弹开周围逐渐散开的魔军,刚转身想要探个究竟,便见一宽刃大刀破风而下,他脚下从容使出八分力道,施展轻功避开那致命一击。
展昭站定,仔细看那黑影:肌肉健硕、浑身黝黑、面目狰狞至无以言表,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双只要与之对视一次就永远不能忘记的红色兽眼。他全副武装,手执四尺有余的宽刃刀,跨一似马非马的凶暴异兽立在对面,那块头足足有人类的三倍。
“杂种,只管舞着你那根烧火棍攻上来,本王让你见识见识何为地狱!”魔首提刀指着展昭。在他眼里,对面的矮家伙不过是一只欠蹂躏的玩物。
展昭闻言,正欲对答,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先于他叫骂起来。“死杂种!爷今天必须跟你做个了断!”这是封的声音无误,见魔首冲出来,他赶忙一路杀到展昭身旁。
“呵,小兔崽子,原来你还活着啊,上次那一刀怎么没把你砍死!怎么着,又想让本王调教调教你?”魔首见到封,先是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原有的轻蔑与残暴。
“想杀我?就凭你?!孙子,爷告诉你,咱今天老账新帐一起算,爷这次要不灭了你,爷是你孙子!”听到魔首提起上次,封如同吃了火药一般瞬间爆发。
“滚过来受死!”魔首坐骑横冲而至,宽刀近在咫尺,展封二人见状各自跳开。
“你只管与他战,我先废了他□□下面那畜生。”封吼罢,扔下展昭,直奔着魔首□□异兽而去。
展昭会意,运起轻功,全力进攻魔首上三路。魔首那宽刀虽非长武器,但威力绝不可小视,其所到之处片甲不留,完全不在意周围魔军的死活,一旁的魔军也不上前帮衬,只是端着武器立在周围紧盯着。
展昭发挥自己身手灵活、行动迅捷之优势与其周旋,魔首几刀劈下去都没能沾到他分毫。他知晓魔首的厉害,那宽刀攻守兼备,只凭自己硬闯很难贴近魔首,眼下只得吸引住魔首的注意力,给封创造下手的机会。
封了解那异兽的厉害,当年对战魔首便吃了这畜牲的大亏,若不将它除去,就无法限制魔首的行动,更别提下话。他侧着身子刚要贴近,便差点被那异兽生满倒刺的尾巴扫个正着,刚刚躲开,一只蹄子忽地直奔自己面门,逼得他赶忙一头趴在地上避过。封怎么肯输给一只畜牲,他拾起一根断了的枪柄便朝它蹄下削去,将其拌了个踉跄。那魔首与展昭战得正酣,抡臂挥刀砍杀间,身下坐骑忽然一晃,差点将他闪下去。封趁魔首束紧缰绳的功夫,也不再顾什么形象,径直钻到那异兽身下,不由分说,照准其腹部一剑捅了上去。异兽吃痛,猛地跳起来,封旋转剑刃就势往外一拉,生生在其腹部开了个三尺余长的口子,猩红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
“欠调教!”封瞥了一眼那发疯似挣扎的异兽,快意地抹掉喷溅在脸上的血液。
“兔崽子,给我记着!”魔首不得不放弃坐骑,但即便是步战,他依然占据优势。
周围的魔军忽然骚动起来,魔军的几名主将在不断汇集兵马,周围喊杀声不绝于耳,魔军似乎有些惊慌。
“什么情况!”魔首腾出个空当,喝问附近一副将。
“大王,我军周围突然出现大量冥军,看来是被包围了!”
“全军集结,尔等迅速迎击,本王即刻便来!”魔首自恃武艺高强,能敌得雄兵百万,且魔军战力胜于冥军,因而他并未把这所谓的包围当回事。渐渐地,魔军集中至外围迎击冥军,周围早已腾出了大片空间,这似乎是最终决战的擂台。
阴森的杀气笼罩并蔓延着,展昭仰头与比自己高至少两三个头的魔首对视,一股阴冷之气瞬间泛滥体内,令他不觉打了个寒战。在有些混乱的脑海中,魔的直觉催促他:走为上计,万魔之首不是自己能应付的;而人类的意识提醒他:终于走到这一步,绝不能退缩。越是对视,魔的直觉越强烈,并逐渐占了上风,展昭的眼神变得涣散……魔首突然诡异一笑,拖着刀便冲了过来,那刀刃将坚实的地表划出道长长的裂痕。
封见状,准备迎击,却见展昭呆立在原地动也不动,心下明白,这笨蛋没压制住魔性,被魔首的花招套牢了!眼看魔首大刀招呼过来,展昭身处这位置又十分碍事,封起脚将他踹至一旁,独自迎战。刀剑碰撞,火星四射,结果毫无悬念,封被那宽刃刀弹出半米有余。
“展昭!你个混蛋打算在那看到什么时候!”与魔首周旋中,封自保不足,还要拼命掩护着展昭,这实在令他怒不可遏。
“哈哈哈,看来你找的帮手不行啊!一个半魔化的废物,收拾杂兵还勉强,想与本王对抗,那就等着挨刀受死吧!”魔首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猛,毫不犹豫地向封砍下去,封战力有限,渐渐招架不住。他心里算得清楚,自己逃脱或是避开来耍点手段也不是没机会,但这样很可能使魔首转身攻击毫无防备的展昭,展昭若有闪失,这战斗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而真刀真枪地硬碰硬,实在不是自己所长……正想着,一不留神,躲闪不及,左肩立时被削出个口子来。
“咳…他娘的!算老子瞎了,找来你这么个累赘!”封咬着牙就地一滚避到一旁,摸出暗器,对着展昭甩了过去,这口怨气他必须在战死前出完。
“嘿嘿嘿,屡次与本王作对,狗崽子,爷爷这回让你死得舒服点。”魔首毫不留情地截杀过来,封伤得不轻,只能强打精神接招。
不远处的展昭并非意识不清,眼前之景他亦瞧得真切,但由于属魔的身体早已被魔首的气场震慑得深陷恐惧,不能自拔。而人类的掌控意识又迟迟占不到上风,难以驱使身体行动,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封命悬一线。封那一记暗器正擦着展昭左臂划过,尖刺割破皮肉,鲜血缓缓渗出。这原本是为了泄愤的举动,却帮了大忙,激烈的体感打破了展昭体内原本制衡的状态,因受伤害而产生的剧痛使身体被重新归还给意识,就像出窍的灵魂又被拉回到身体内一样。
封的身上尽是血痕,已彻底被逼到绝路,魔首一点没给他耍花样的机会,他尽情地折磨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玩物。也许是玩得无聊了,到了了结的时候,宽刃刀破风劈下。
‘咣——’
封已经做好‘英勇战死’的准备,终于,他又一次死在魔首的刀下……他猛地听到头顶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紧接着,粘稠温热的液体由他额上滑落,一滴、两滴……睁眼望去,那是一个人高大挺拔的背影,此时正持刀抵住魔首夺命的刀锋,而其左肩却被那利刃紧紧咬住,血,正是从那肩上滴落。
“封大人,您辛苦了。”从容而大气的问候传至耳畔。
封二话不说,立刻脱身,他提起地上的戟刀便朝魔首头部抡了过去。展昭趁魔首躲闪之际,推开长刀,近身贴去,瞧准左胸,闪电般抽剑刺入。但魔首却未有任何反应,展昭发觉不妙,迅速拔剑跳开。
魔首略微耸了耸肩,嘲笑道:“小杂种,以为在你们所谓的心脏的地方捅一剑就能杀了本王,别把本王跟你们这群低贱的人类相提并论!”
“你入侵阳间,危及无辜生灵,展昭必须除掉你!”展昭剑指魔首,坚毅面上挂满冷峻,他已彻底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不再有任何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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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间,开封街巷。
开封的局势似乎开始混乱起来,魔军见难以击退阴兵,便开始将攻击目标转向下方的民宅。只要能够成功依附人体,那么阴兵的武器便难以伤及自己,有了人体这个天然盾牌,多少阴兵都不在乎。他们如黑色瀑布一般倾泻下来,直奔城内。根据封先前的部署,贾同文已经做好了防范,毕竟自己的任务不仅仅是消灭魔军,还要全力保证城内百姓的安全,这是他答应过展昭的,尽管其中曲折他从未对他提起。
部署在城内的小股阴兵已经做好迎击准备,远的箭射、近的刺杀,总之不等魔军落地,便力争全数消灭。尽管阴兵有了准备,但毕竟在数量上比不得魔军,很快,街道、屋顶便落了不少魔军。空中的阴兵主力自然不肯由着他们胡作非为,紧追着魔军,从半空一直杀到地面。魔军试图冲破民宅,强行附体,但却发现事情不太对!那些宅邸似乎被某种结界牢牢保护着,一时间竟难以破坏!这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街道、巷子、屋顶,双方早已混成一团,大规模的兵团厮杀彻底变为极其分散的散兵作战,敌我混杂,短兵相接,双方皆难以预测对方的下一步行动。与普通野战不同,此时的战场被错落有致的房屋分割,形成无数纵横交错的小巷,这样复杂的地形对于双方来说皆是极大的考验,除了要对付明枪,还要提防着暗箭。
魔军一如既往地发挥着他们不择手段的‘优良’作风,依靠狭窄、复杂的小巷为掩护,实施埋伏偷袭,逐个吃掉阴兵。想拆穿这埋伏其实也简单,只要飘到空中,一切消息埋伏一览无余,刺杀对手还不是小菜一碟。但空袭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因为只要出现在半空中,便立刻成为周围敌人的靶子,故而,不到万不得已,任何一方都不会贸然漂浮在空中。
双方的巷战进入胶着状态,毫不客气的讲,出手快的得存活,有时甚至是一命换一命。阴兵为了确定埋伏在附近的魔军的位置,不惜冲到半空吸引敌军注意并瞭望敌情,若他被暗器弓弩等打下,下面的阴兵便可据此判断魔军位置,甚至可以直接展开围堵和突击。魔军自然不甘示弱,组成小股兵力,与阴兵展开游击拉锯战。
城内的混战似乎无休无止,魔军虽数量众多但毕竟后援缺乏和力量补给,损失惨重,疲软趋势明显;阴兵可以依靠兵符的力量维持战力,减少伤亡,而兵符能够发挥威力则完全靠一个素来被冥界各方势力视为低级的人类来支撑,不得不说,这是个极大的讽刺。城楼上的贾同文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站立,他死死地靠着身后的砖墙,胳臂无力地垂着,身体近乎丧失知觉。他把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集中在眼睛上,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切。他从未指挥过作战,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冲下去,一个不留!”他用低哑的声音指示护在自己周围的卫队冲入城内,给魔军最后一击,这是他留在万不得已时用来自保的队伍。
阴兵阵营的最后一股生力军投入战场,他们从城门开始,对整个城内展开了地毯式的冲击,所到之处,绝不留下任何敌人。魔军被彻底打垮,这是从他们进入开封城那一刻起就注定的事情。使尽浑身解数的贾同文孤零零地贴在城墙上,他歪着头,用早已失了神采的瞳仁静静等待着一切的终结。
随着最后一个魔兵化作飞灰消失在开封城内,天空的乌云似乎消散了许多,由漆黑褪为浅灰,渐渐地散开来,天亮了。凯旋而归的阴兵从城中撤了出来,不等贾同文下命令,他们已再次排起阵势,准备迎战,似乎刚才的恶战从未发生过。城中已无战事,已经没有必要再下任何命令,贾同文很庆幸,他这条命可以撑到最后,甚至还略有盈余。兵符暂停了对他身体的侵蚀,缓过口气的他得以抠着城墙的砖缝挣扎着站起来,大限将至,无论如何也要再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
云开风平,如火的夕阳遍染城郭,刚刚还是战场的开封城此时此刻一扫杀气与阴霾,暖融融地浸在晚霞之中。阴兵灰暗厚重的盔甲在霞光的映射下渐渐模糊,他们开始缓缓地沉入地底,就像一开始从地底升上来一样。
“日落而息,是该到休息的时候了。父亲、族中的前辈们,我们一族的宿命终于可以结束了……晚辈的表现你们还满意吧……展大人…我…做到了……”贾同文吃力地抬起左臂,腕上的青灰咒痕渐渐消失着……作为儿子,他无法保护自己的父亲;作为继承者,他无法支撑祖传的家业;作为族中一员,他无法摆脱被诅咒至死的命运;而此时,作为阴兵的主帅,他守住了整个开封,不,是整个阳间。夕阳照似融,当最后一股阴气消失于地底之时,他火红的身影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