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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洛浅,我们分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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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命运是不是在故意同她开玩笑,出院的前一天,洛浅在医院小花园的那棵梧桐树下又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洛浅?”
彼时洛浅正坐在长椅上发呆,她的心太乱了,如一团被人撕扯的看不清原样的毛线球。
听到有人叫她,洛浅回眸,目光落在了相隔不远的另一个长椅上。
那人的脸和记忆中的有些差别,撩骚的发型不再,病号服遮去了他自带的张扬,还是好看的五官。眼前这个叫着自己名字的男人让她的记忆继续往前,回到了那段穿着校服在塑胶跑道上奔跑的年少时光。
“韦思博?”
洛浅向前两步,好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一点。
他笑。
片刻后,她也笑了。
“韦思博。”
风把树叶又吹落了一些,梧桐树在头顶凌乱作响,两个人影渐渐靠近,空气意外的崩出了舒缓的气息。
“洛浅,好久不见,”韦思博站起身,“你好像没怎么变。”
“我可以当做这是你在夸我永葆青春么?”洛浅淡淡的笑。
如他所说,从那年起,她确实鲜少与过去的人再多联系,起初的几次同学会她都找理由推辞了,她总觉得自己是在害怕着什么,再后来,大家也就不再叫她了。
“你也住院吗?”
“是啊,上个月出了车祸,不过现在好的差不多了。”
“你怎么又出了车祸?”
洛浅不好意思的笑:“大概是我和汽车这种东西八字不合吧,”之后她转而问他,“你呢?你怎么也住院了?”
“胃出了点问题,”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又补充说,“酒喝多了。”
“几年不见你怎么还酗上酒了?”
韦思博被她说的哭笑不得:“洛浅,这么多年了,我在你心里怎么还是那个扶不起来的形象啊?”
“那你……”
“应酬太多罢了,”他无奈道,“一毕业我就进了家里的公司,我爸一点后门也不给我开,看着我自己在底下摸爬滚打,不过也得谢谢他,拼了这些年才知道世界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当然,也要谢谢你,没有你,我现在可能不会有今天的成绩。”
“谢我?怎么说?”洛浅有些意外。
“洛浅,我发现你可真是傻啊,”韦思博顿了顿,“你似乎一直都认为我高中时是个乖孩子,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在你面前装的很乖。”
“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喜欢我呀,可是你却傻乎乎的劝我和你的好朋友在一起,我是被你气到了,所以才破罐破摔了,我那时候就在想,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还装个什么劲啊,大学里那么多漂亮姑娘,我还真能一直喜欢你不成?”
一时间,洛浅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韦思博继续道:“可,事实证明,我还真就一直喜欢你来着,对于你的话我似乎总是没有抵抗力,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和程兮兮在一起,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再也不去打扰你和程兮兮,这下你明白了吧?还是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变成了现在的我,那天,在社联晚会的后台,你说的那句话。”
——“韦思博,你不如就一直这样为所欲为下去,总有一天你的为所欲为会变成碌碌无为,未来某天某时的某一刻,你会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一具行尸走肉,你就躺在那些金钱堆砌的浮华之中慢慢腐朽发臭吧,等着最后变成一团烂泥,永远被人踩在脚下。这样的你,不配被爱,更不配爱人。”
“洛浅,你似乎不知道,其实,我并不是你说的那么差,至少,我每年都能拿到奖学金,尽管这样我还是把你的话听进去了,我总觉得我得更努力,努力到你能看到的地步。”
啊,是这样吗?她好像真的没有研究过韦思博这个人,在她心中,他一直都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罢了。
看来,她是冤枉他了。
不仅冤枉了他,她似乎还给了他一个耳光。
她为什么会打他呢?
似乎是他在大庭广众下强吻了她,就在那个堆砌了一堆学生演员的晚会后台。
依稀记得当时程兮兮也在,她跑了,她立刻去追她,而他也立刻去追自己,在那个漆黑的小巷中她找不到程兮兮的身影,心中的怒火让她的思路格外清晰,她没打草稿,言之凿凿的说出了那段话,没打一点磕巴,似乎还不消气,她便又添了一个巴掌。
可如今,这些事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那是该被埋在五年之前的,有着青草香的,略微发涩的泥土里的。
正如现在,她可以这样正常的,以一份平常心面对韦思博,甚至,她还可以发自内心的冲他微笑。
“那时候我脾气也是差了点,对了,你和兮兮还有联系吗?”
韦思博唇角的微笑忽然一滞。
“你……你不知道吗?”
怀疑的,小心翼翼的。
“兮兮和你一起出了车祸,她的状况没你好,成了植物人,就住在这间医院。”
“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有一双手,它把本该扎在地下的枯萎的花瓣硬生生的挖了出来。
人是多么的惧怕痛苦呀,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于洛浅一定是这样的,如果不是这样,那些痛苦的回忆只能被她一点又一点的记起呢?
是啊,她又记起了一些事,一些让她痛苦不已的事,上次她能记起的事还停留在魏逸谦离开的那段时间,她本以为那个小生命已经够让她痛苦的了,可,更痛苦的竟然还在后面。
魏逸谦回来了。
洛浅是从夏泽那里听说的。
“之前遇到了和逸谦学长同寝室的球队的老队员,他好像提过这两天逸谦学长要回来的,怎么?你是他的女朋友,他都没有告诉过你吗?”夏泽应该算得上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她和魏逸谦关系的人之一。
洛浅有点发懵,连球传到她身边都没能发现,结果头被球重重的砸了一下。
她更晕了,晕到想不明白,为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知道他的事情,而她这个做女朋友的却不知道。之前同他打电话时就觉得他有些奇怪,如今又是这样的状况,隐隐的,洛浅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催促着夏泽问了那个篮球队学长魏逸谦会回来的确切时间,那个学长也说不大清楚,只是说应该是坐今天的火车回来。
洛浅又急忙上网去查,从魏逸谦所在的城市出发,来本市的列车还能在今天内到达的只剩一辆,到达的时间蛮晚,是晚上11点。洛浅想,这样正好,9点钟训练完,赶紧洗个澡,她刚好赶得及开车去接他。
在她考到驾照的第二天,她就把那辆在停车场里存放了数月的汽车开到了学校,当时她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自己可以遵守当初送魏逸谦走时的诺言,亲自到车站去把他接回来。
但,树大招风。
洛浅不知道的是,在她驱车而去之后,有一对恰巧经过的小情侣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
女生依偎在男生怀里,满脸羡慕:“你看那个女生长得挺漂亮还开车上学,家里的条件大概也不错,真是让人羡慕。”
或许是为了讨好自己的女朋友,又或许是为了警醒女友的价值观,那个男生的口吻中带着一丝不屑:“羡慕她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咱们学校又很多女生都是被有钱人包养的吗?我看那个女生应肯定也是给人做二奶的,我跟你说,我们班就有一个这种女生……”
人,就是这样一种喜欢妄加揣测的动物,它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恶劣品质,不仅如此,他们还喜欢人云亦云。自从有了可以遮住自己脸庞的假面,这样的劣根性便日益凸显,它让我们畅快淋漓的,毫无顾忌的甩出了一柄柄飞刀,然后,那些飞刀便不长眼睛的就插.入了谁的心脏。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入了车窗玻璃,身体是酸痛的,嗓子是干涩的,片刻失神之后洛浅才恍然惊觉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窗外,环卫工人正在扫地,他们身上穿着的鲜艳的橘黄色让洛浅觉得有些刺眼。
夏泽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洛姐,你不会还在火车站吧?刚才那个学长给我打了电话,说他昨天在图书馆熬夜赶毕业论文,今天早晨回宿舍才知道逸谦学长昨天中午就回来了,他问过逸谦学长,逸谦学长只说没有见到你,我们这才着急着生怕你出什么事。”
洛浅只觉得夏泽的话信息量有点大,她的脑袋像是生了锈,怎么也转不过弯了。
“你是说,魏逸谦早就回来了?”
“是啊。”
“如果我没理解错,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我接她的事情了?”
“应该没错。”
“而他知道了这件事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是你们在为我着急,怕我出了什么事?”
那瞬间,夏泽也语塞了。
洛浅做了个深呼吸,她觉得这件事情太奇怪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没事,谢谢你打电话来关心我。”
“学姐,你……”
电话那头,夏泽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安慰她的话,但是洛浅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还不够丢人吗?
手机被她扔在一边,发动汽车,一脚油门踩下去,洛浅觉得那一刻她是没有理智的。
手机的发件箱中,那条发给魏逸谦的短信像是一个笑话,她凭什么认为他不接她的电话,也一定会看看她发给他的短信呢?
——我在超市外的停车位等你。
可是,结果却这样令人感到啼笑皆非。
她对他来说是什么?是她太纵容他了吗?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是正常的吗?她也是有脾气的。这回她不会再去找他,她要继续等着,等着他来向自己认错,到了那时,她一定要狠狠地给他一巴掌,然后咬烂他的嘴。
三天过去,洛浅没能等来她想要的道歉,再一次的,她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在人群中循着那个叫做魏逸谦的发光体而去。
那时,他正在篮球场打球。
水泥运动场的外沿围了一堆有着漂亮身材与美丽脸孔的姑娘,洛浅站在其中几乎是被淹没了的,可她还是得到了他的注意。
暴躁的心因为他的一眼被柔化了一点。
她就在那里静静地站着,一直站到比赛结束。
人群散去,她才走到了他的身旁。他将汗湿的球衣脱下扔在地上,他的肌肉被汗水勾勒的更加诱人,片刻之后,眼前诱人的画面被他宽大的白色T恤遮住,洛浅的目光才顺着他的身体慢慢上移,对上他的双眼。
“逸谦,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你指什么?”
“你不知道我去火车站接你了吗?夏泽和你那个跟我没怎么有过交流的舍友都会担心我,你都不担心我吗?”
“火车站人很多,你这么大的人了,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他喝了口水,补充道,“我相信你的智商。”
洛浅气极,“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他看也不看她,拎了自己的包转身就走。
洛浅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嗡”的一声,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捡起了脚边的矿泉水瓶朝着魏逸谦的脑袋扔了过去。
她扔的很准,水瓶不偏不倚的砸在了魏逸谦的后脑勺上,洛浅不知自己用了怎样的力道,只是听到那声重重的闷响。
他停下脚步,依旧没有转过身来。
洛浅追上去,拽着他的胳膊将他转过来,令他面对她。
“魏逸谦,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变成这样?从前的魏逸谦虽然内敛但却温暖,可是现在,她能感受到的只有他不经意间散发出的冷漠。
他看着她,灯光球场上的白色的强烈的光芒将他的眼睛照的深邃闪亮,让她误以为那是他深情望着她的假象。长久的静默,仿佛时间就此定格,喧闹声渐远,消失在她与他对峙的空间里,心脏的跳动像是行走的秒针,滴答滴答,像要将属于他俩的一切都印刻在谁的记忆里。
“洛浅,我们分手吧。”
这样的宣告来的猝不及防,却又顺理成章。
那一刻,她的语言功能尽数丧失,说不出挽留的话,甚至连一句“为什么”都说不出口。
在他离开很久之后,洛浅才认知了那个事实,她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回到宿舍已经是10点。她放下书包,拿起脸盆准备去水房洗漱,现在她需要好好的冷静一下。
当她再次回到宿舍的时候,洛浅才发现宿舍里的人似乎有些奇怪,她们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极了便秘。
“你们,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除了程兮兮之外的另外两个舍友对视了一眼,程兮兮则是看也没看她的爬上了自己的床铺。
呵,她又被无视了。
两个女孩终究是没说什么,她们只是指了指电脑,让洛浅自己去看。
洛浅想,还能有什么事让她更加不舒服些吗?
校园BBS的头条上,接连几条热帖,她的名字都赫然在目。
不是没有上过校园BBS的头条,作为小半个校园的风云人物,洛浅的照片每隔几个月就会上一次BBS的头条。
只是从没有一次像这回一样难看。
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被说的那样逼真,一个又一个的目击者信誓旦旦的说着他们的所见所闻,大家似乎很擅长看图说故事,那些跟她有关的,无关的,在别人的口中被说成了别人的故事,大家口中的那个女孩是谁,她不认识,可,照片中的人确实是她,被韦思博亲吻的,冲魏逸谦微笑的,开着红色的mini cooper的,还有,拿着病例坐在妇产科外神色凝重的,那些人都是她,却又不是她。
他们真的好厉害。
短短的几个钟头内,洛浅再次丧失了语言能力。
最终,千言万语在她的口中汇成了一句话——
“真他妈的能瞎扯。”
她满不在乎的笑,声音有点抖。
她转身,一直站在她旁边的那个叫做李琳琳的她的舍友叫了她一声。
“洛浅,那个,我们电影协会明天的宣传片……”
她抬手,揉了揉脸,回过头来继续笑着:“哦,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儿了,我明天第一节有课,你能跟你们那部长说一声,我晚20分钟去成么?”
“不是,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李琳琳犹豫了一下,“刚才我们部长给我打了电话,说他已经联系了别人来帮忙拍了,就不麻烦你了。”
啊,又被嫌弃了。
“哦,好。”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点,本来嘛,她也不想去拍那个宣传片的。
“洛浅,对不起啊。”李琳琳说的小心翼翼的。
洛浅安慰她,说:“没事儿,又不是你的错。”
忽然,一把梳子从她的头顶落了下来,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瞬间摔做两半。
“李琳琳,你装什么好人,别以为我刚才没听见你在阳台上跟你们那破会长打电话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要我一字一句的背出来让她听吗?你们和她相处了三年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他妈的就是一绿茶婊。”
洛浅抬头,向程兮兮的床铺上望去,她的头发有些乱,嘴里骂着李琳琳,眼睛却是看着她的,那道目光中有着同情,有着安慰,又或者是鼓励。
洛浅想不到,在她与程兮兮冷战了小半年之后的今天,她们之间的第一次交流是基于这样的理由,以这样的方式。
她没来得及说什么,程兮兮就又躺了下去。一旁站着的李琳琳脸色不大好看,洛浅能理解她,被人当众撕掉假面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可,今天,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追究什么了。
爬上床,趁着另外两个人去洗漱,洛浅躲在被子里给魏逸谦打了一个电话。
这回,电话倒是接通了。
“逸谦,”她叫他,“你是看了BBS上的那些话才跟我分手的吗?”
他没回答,洛浅又说:“我没有做那些。”
他依旧没有说话。
洛浅有点绝望了,她说出了那句最没用的话。
“你相信我吧,我……”
“洛浅,很晚了,睡吧。”
他似乎很累,比她还要累。
之后就是一段如死灰一般的忙音。
洛浅想,啊,她大概是真的失去他了。
在她的眼泪几欲夺眶而出的时候,她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件人是睡在她对面床头的程兮兮。
——我相信你。
……
洛妈削了一个苹果递给洛浅,接过苹果,洛浅的头依然是低着的。
“怎么不吃啊?”洛妈问她。
“妈,你真的不知道谁是程兮兮吗?”
她问的有些突兀,洛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但,明显,她是慌张的。
“你这孩子怎么老问这个?”
“你应该知道吧,那个跟我在一辆车里出了车祸的女孩子,她叫程兮兮。”
讶然取代了惊慌,良久,洛妈才缓缓道:“浅浅,你,都想起来了?”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终于抬起了头。
“嗯,都想起来了。”
洛浅妈也是在交警来找她时才知道程兮兮的存在的,他们说,当时那个叫做程兮兮的女孩子也在洛浅的车里,只是,他们家洛浅完好无损,而程兮兮却陷入了昏迷,看着手术室外哭成泪人的那个女人,洛浅妈忽然有些害怕,幸而,洛浅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她也假装从未听说过“程兮兮”这个名字,当然,她也不会让洛浅知道这一切。
她很自私吧。
可,就让她自私这一次吧。
“妈,我要去看她。”
程兮兮所在的病房在这栋大楼的最高层,在去往那间病房的路上,洛浅觉得自己步子迈的格外艰难。
回忆是颤抖的。
呼吸是颤抖的。
身体也是颤抖的。
躺在那张床上的程兮兮有着比记忆中要消瘦很多的面容,苍白的皮肤没有什么血色,只有监护仪器发出的没有感情的滴滴声昭示着她依然存活在这世上的事实。
“兮兮,好久不见。”
洛浅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要随着风飘走一般,洛浅希望她的声音飘得更远一点。
飘到哪里呢?
就再次飘回那个她如行尸走肉般生存过的那些时光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