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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意外 ...

  •   高明跑过去时,肇事车主已经逃逸,李琴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死了,高明正要把她抱起来,突然他的手像被针刺一般缩了回来,他发现女人的身体动了一下,原来她没死,此时高明心头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下去,女人在地上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但是她失败了,高明想拉她一把,却被人家阻止了。
      “别碰我!”
      高明只好眼睁睁看着她继续挣扎,四周开始聚集一些看热闹的人,有几个好心人上去想帮她一把,结果都被呵了回来,人们开始对她议论纷纷,说这人是不是被摔傻了还是忘记吃药了?
      这些声音传到她耳里就像是在她血液中注入了兴奋剂,突然她获得了某种勇气和力量,只见她双手撑在地上,单腿着地慢慢弓起身子,很明显,她的一条腿受伤了,在霓虹的路灯下,高明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只看到她因痛苦而扭曲的五官。
      李琴梅终于站了起来,眼前的场景对她来说无异于作案现场,她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去,把心一横,她决定杀出一条血路,必须忍受剧痛,她相信自己承受得住,前面的人已经为她让开一个方向,她挪出那条受伤的腿垫在地上,然后抬起另条腿移动身体,她艰难地向前挪动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就牵扯着那根绷紧的神经,她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能走多远,只是内心有个声音在催促她赶紧离开这些嘲笑她的人,突然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她的身体打了一个趔趄。
      眼看李琴梅就要再次摔倒,高明眼疾手快,立刻跳上去把她搀住了,事实上他早就做好了扶她的准备,像之前一样,死鸭子嘴硬的李琴梅依旧拒绝他的搀扶,她呵他,吼他,骂他,甚至抡起拳头捶他,可是高明似乎铁了心,任她怎么打骂他就是不还口,也不还手,李琴梅继续叫骂捶打着,力度越来越大,高明隐忍着她的拳头,突然他蹲下身,一把将她背在背上,顺势把她的双手搭在两边肩上,双手从后面紧紧搂住她的两条大腿。
      高明背着李琴梅往附近的医院走去,一路上他忍受着这婆娘的叫骂和捶打,不过到了医院她还算听话,像变成了一个温顺的小女孩似的,该止血的止血,该检查的检查,最后照了X光后医生说没伤到骨头,只是受了点外伤,没什么大碍,开点药回去擦几天就好了,拿了药后高明没有离开,他搀扶着李琴梅在医院走廊上坐了下来,此时李琴梅的情绪没有先前那么激动了,两人在椅子上坐了一阵,各自无语,在这沉默的距离中两个人似乎变得有些融洽起来了,最后还是李琴梅打破了沉默。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把你害成这样,我不帮你谁帮你?”
      “我不是说这次,上次为什么要帮我?”
      “我也不知道,觉得你有点奇特吧。”
      “奇特?”
      “也不是奇特,应该是可怜吧。”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我这人就见不得别人可怜。”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吗?”
      “这正是我一直想问的!”
      “我在惩罚我自己。”
      “惩罚你自己?”
      “对,我在给自己赎罪。”
      “给自己赎罪?我听过有自己给别人赎罪的,还有别人给自己赎罪的,就是没听过自己给自己赎罪的。”
      “你是在取笑我吗?”
      “不不不,我没有那意思。”
      “……”
      “你为什么要给自己赎罪?难道你做错了什么事吗?就算做错了什么事也不是不可原谅的吧,把自己赎成那样吧,简直就是在自残,都快把命赎进去了。”
      “赎进去了才好!就是你多管闲事。”
      高明真是感到无语,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的好心好意不但没得到别人的谢过,反而招来一句多管闲事,真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
      不知休息了多久,已是夜深人静,李琴梅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此时她的腿看上去像是完全康复了,走起路来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高明赶紧跟在她后面,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有何打算,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他能做的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像看守自己小孩似的,两个人非亲非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关心她,只是他情愿这么做——我为什么这么做呢?高明在心里面问自己,难道是我对她有所企图?企图她的什么呢?她的美色?不不不,我承认她是长得别有一番风味,我也承认自己是个秃登子,但我绝不是那种轻浮的下三滥,她也绝不是那种有钱就能买到的风尘女。
      城市道路上车辆如梭,道路两旁的霓虹灯下人影攒动,灯光拉长了李琴梅的身影,高明紧跟在她的影子上,前面的人走的很快,像是想摆脱后面的跟屁虫,高明心想这女人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傍晚那会被车撞时她还疼得呲牙裂嘴的站不起来,没过几个小时到像长了一副新腿,走起路来比谁都快了。
      这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她像是故意在等后面的人跟上去,高明走到李琴梅的身旁,他不说话,他知道这个婆娘一定会找他的茬,果然,李琴梅说话了。
      “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高明说,“这个城市除了我你还有别的亲戚朋友吗?再说了,你的药还在我这里,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你不怕吃苦?”
      “不怕!”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咱们走着瞧。”
      两个人前后走着,过马路的时候高明习惯性的走在李琴梅右边,就像以前过马路时保护赵娟一样,那时候高明拉着赵娟的手,而此时,李琴梅对他的靠近似乎是默许了,可是高明并不满足,他想进一步把李琴梅的手拉在手里,高明心里盘算着,如果她让我拉她的左手,她的右手也一定会给我拉,既然她都把手给我拉了,那么她一定会让我背她的,之前不是背过么,既然她都让我背她了,那么她一定会让我抱她的,虽然这有点遥远,不过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她都让我抱她了,那么她一定会让我亲她的,虽然这有点痴人说梦,起码要抱有理想,万一实现了呢?既然她都让我亲她了,那么下一步……
      高明沉浸在意淫中不可自拔,突然,侧面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紧接着,一个男人咒骂也随声而至,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原来绿灯已过,高明还慢悠悠的沉浸在斑马线上,要不是人家司机反应快恐怕他都被撞了。
      高明赶紧收回心思穿过马路朝前面的女人追去,他感到有点惭愧——我这是怎么了,她显得那么高贵,一定出自富贵门庭,我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份子,我怎么会对他有那种非分之想呢?那岂不是流氓?对,我们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份子,所以我要用知识份子的那套对付她,彼此相敬如宾,互相尊重,这样她就会对我有好印象,只要她对我产生了好印象,说不定她就会接受我,在我的太糖衣炮弹中涂上甜言蜜语,只要她接受我,得到她只是时间问题。
      ——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高明恨死了自己,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那事,这时候他什么都不敢想了,再不敢再看前面的女人一眼,生怕又胡思乱想起来。
      一路无语,高明心里一直有个问题,原本他想跟着李琴梅去到她住的地方,可是他们走了很久,两个人穿过了几条马路,走过了几个地下通道,仍不见她落脚的地方,于是他忍不住问,“你到底住在哪里,光走路也不坐车,你的金刚腿暴走好使我可不行了。”
      李琴梅似乎笑了一下,“这点苦就受不了啦?”
      “你不会是又在自赎吧,我照顾你可不是要你拉着我和你一起自残。”
      “现在知道我不是那么好照顾的了吧,好吧,既然你后悔了,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不用跟着我了,我也不需要你的照顾了,我们就此分手吧。”
      “别!我又没说后悔,我还没动真格呢,要真走起来我当年还参加过马拉松比赛呢,别说走,跑起来你还不一定跑得过我,行了吧,我不埋怨了,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哪怕走到天亮我也愿意。”
      就这样,高明跟着李琴梅又走了几个街区,有时候前面的人走着走着会突然掉头往相反方向走去,高明知道她的用意,想故意刁难我,看着吧,你怎么走我就怎么走,只要我不放弃,你休想把我甩掉。
      其实李琴梅早就想好了今晚的落脚处,她只是以这种暴走的方式撵走别人,她以为那个乞丐会放弃跟着她,可是现在看来那人不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迎难而上,这是她所始料未及的,好吧,这一切就当是对他的考验吧,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如果他今晚能熬得下来才算通过。
      接下来,李琴梅开始掉头左拐往前面遵义路走去,高明也跟着掉头左拐一步也不落下,前面的女人一直往前走,似乎没有转弯和掉头的意思,他知道往前走到尽头就是火车站,这是他的老地盘了,他不免有些迷惑,这婆娘要去火车站干什么,以前每次来火车站都是办正事,这次却是歪事,这让他感到有点尴尬,倒不是怕遇到以前那些点水鸳鸯,只是有点不自在。
      果然,李琴梅真的去到了火车站,还走进了售票大厅,高明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他在心里面想,今晚我到要看看你唱的是哪一出。
      此时已是子夜十分,大厅里买票的人不多,四周不时响起列车启程到站的语音播报,这熟悉的声音让他响起了离开老家那年,也就是来这个城市上大学那年,在家乡县城那个小站上,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始终没有一个人来为他送行,爸妈没来,妹妹没来,似乎家人已经当他不存在,又或许他的所做所为在家人看来是一个错误,在一遍又一遍的列车时刻语音播报中,他离开了家人,离开了家乡。
      不去想它了吧,如今我活得好好的,既然他们不在乎我的存在,我又何必去管他们的死活呢?
      这时候,高明看到李琴梅往售票窗口走去,她似乎要买票,果然,她真的在买票,这举动让高明感到有些恐慌,难道她要走?于是他赶紧走上去,“大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售票员把票递给李琴梅,她接过来赶紧把票揣进兜里,看都没看一眼,那匆忙的样子像是怕被高明发现什么似的,没等高明追上来她就迎了上去,然后她故作高深的对高明说,“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吗?我要休息了,晚安,小伙子,我们再见!”说完,她径直往候车大厅走了去。
      高明慌了,她赶紧跟着人家朝候车大厅走去,可惜在过道口被查票员拦了下来,这时候感他到失望及了,想不到跟了半天还是让她在眼皮底下溜了,真是侮辱,到底是我智商太低下还是她玩得太高明,这事他必须从头到尾好好彻底想一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高明没有离开售票大厅,里面没有坐处他就靠着柱子蹲着,在熟悉的女播音声中,他开始回想从认识之初到现在李琴梅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甚至每一个眼神,就像解方程式一样,人家给了他一个答案,解题过程需要他写出来,他必须从那些看似平常的蛛丝马迹中找出一个关键点,然后发散思维顺藤摸瓜,如果这是一个死亡的答案,他也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高明似乎想起了什么来,他正要循着这思路想下去,前面有个穿乘警制服的人走了过来,人家问他是不是买票的,他机械的回答说不是,那人说不买票不要在售票大厅逗留,于是他被赶出了售票大厅。
      高明虽然离开了售票大厅,但是他并没有离开火车站,外面夜空星光灿烂,盛夏的夜晚犹如慵懒的午后,气温是如此宜人,虽然此时已经很晚了,但是火车站仍有很多人,广场上有的旅客坐在行李包上,有的农民工打扮的打起了地铺,他们躺在地上睡着了,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他们竟真的睡着了。
      突然,高明像是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似乎有点开窍了,接着,他想起刚才李琴梅匆忙躲藏火车票的不自然来,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其实当时他看到了那张火车票,要不是李琴梅下意识的躲藏动作他也不会刻意去看一眼她手里的东西,现在想起来,他似乎发现她手里那张火车票不是火车票,不是火车票会是什么票呢?
      是了!是了!一定是了,那时候我怎么没想到呢?这时候,高明已经完全开窍了,想必她买的不是火车票,而是站台票,她为什么要买站台票呢?因为只有火车票和站台票才能进入候车厅而不被乘警驱逐,为什么她要来候车厅呢?因为她要在这里睡觉过夜,高明想明白了这一切,可是他有一点想不明白,这婆娘应该是不缺钱的,她为什么不去住旅社或者租房子而选择这种地方,难道这也是她自赎的一部分?这也太可怕了吧,非要把自己往死里赎死不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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